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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错离

月光如铅块,按入苍穹之极的砚台,以乌黑色研磨铺散。所有的肺腑之言在揉搓成了废弃的纸团后,变作一张薄纸的诀别信。

离开磁州的前夜,楚涟登门走访了来往比较密切的几个病患,叮嘱完后续的疗养流程,而后去了当初提供住处的那大户人家,告知了他即将离开的消息,并表达了这一年来的感谢。

赌气离开的潇飞只好短暂接受了许今逸的帮助,留宿在磁州的一个叫千华楼的饭点民宿里。

许今逸非常后悔对他说菜随便点,酒随便喝,结果现在就是潇飞毫无情面地往胃里灌酒,满地的空酒瓶堆的都快无从下脚。

明明都已经快要喝不下了,开封的还在被他举着往喉咙眼里灌,只见这人满面通红地打了个满嗝,突然捂住嘴,许今逸见状立即扶着他出去吐,结果吐完回来他还要拿小杯盏一口一口抿着喝。

“别喝了。”许今逸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咋舌劝了句,一只脚踩在椅边上,手里的折扇绽开晃了晃,随口问道:“你当初因为我有喝成这样过吗?”

“滚,你不配问我。”潇飞甩手将桌子上的酒瓶推翻在地,神志不清地支吾着:“许…今、逸…你,你说我,我在干嘛啊…”

“我,我为什么要结这个缘。”潇飞手里的酒盏被他也随手丢了,里面的液体泼撒过他的大腿,湿沥沥地向下滴答,他像失了力似的靠在椅背上,眼神呆滞地对着面庞的空气自言自语道:“…我,算是喜欢他吗?”

“你不喜欢。”许今逸嘴上说得肯定,而后摸了摸鼻子。

“你…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明明是亲自将迷茫说出口的潇飞,被人接了话茬后,反而还不高兴了。

“真喜欢还忍心说那些?”许今逸笑了:“话说你对他武功自不自信呀,前两天不是被人盯上了吗。”

“其实,我还是很担心他——不过我跟你说,他的武功其实在药王谷还是数一数二的,我就很少见到能把根破丝带练得这么厉害的。”

酒醉上头的潇飞本是迷迷瞪瞪地抱怨,说着说着居然夸起来,跟许今逸吹嘘起楚涟的武功来。但马上又激动地换了副脸孔,委屈地责怪道:“你说他一个素问,再厉害不就是个看病的,还倔!我怎么他了?他之前就没有这么对过我,从来没这么对过我!”

“所以你不回去啦?你让人家那么委屈还不哄哄,多说不过去呀。”

许今逸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他收起扇子,掰起手指头来:

“你看,他帮你洗衣,做饭,留宿,洗澡前帮你烧好热水,你没说不回去他就把灯点着亮一晚上,就算了日上三竿你睡觉他都不喊你起来,我请保姆都找不着这种待遇。哦对,你们分就分吧,他还要给你一大笔钱,明明你俩都互相把对方给睡了,他怎么这么亏呀!”

好像有点道理,潇飞愣了下,顿了两秒后反应过来,头皮发麻地猛地一敲桌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这么清楚!”

许今逸立马解释了:“我是混情报机构的,只要我想,什么不知道?而且你俩搭伙过日子而已,得是保密工作吗?”

潇飞停顿了一下,觉得有点道理。

他潇飞本来就是靠许今逸的渠道,找“那些人”的下落,只是中途出现插曲,他跟许今逸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后来因为在危险中被许今逸抛下而断了,连着情报也断了。如今,许今逸又带着那些信息,以合作关系又找到他了而已。

“我需要你,务必帮我找到‘佹屺堂’如今的真实下落。”

潇飞叹了口气,他捏了捏眉心,胃中的热酒叫他脑袋跟火烧似的,却由心而发的感到胸膛与手脚冰冷,佹屺堂这三个字一想起就让他神经肿胀,再加上他们已经威胁到了楚涟,而楚涟却对他…积累的忧心思虑让他带上了憔悴的眼眶周围多了些许重色。

“我应该再回去找楚涟,就算他不肯原谅我,我也应该让他远离那些危险。”

许今逸托着脸颊,眨巴眨巴地,故意装着卖乖膈应他:“他要是不原谅你,你要不要回心转意要跟我过啊。”

“你又不缺人爱…”潇飞瞥了他一眼:“总这么逗我好玩吗?”

许今逸听后没说话,轻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这件事情,原本便是我的错。我却反过来,顾及自己的颜面无端责备他,伤了他的心,我越想越无法原谅我自己。”

潇飞虽然喝了太多的酒,可思绪此刻却越想越清晰:“许今逸,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还是不清楚我对楚涟的感情,和他结了缘,是我欺骗他在先,他生气是应该的,这都是我的错。”

“有些话,说出口是收不回来的,你就算肠子悔青了也没用,他不会忘记了。”许今逸说道:“可能,你们会从此别过。”

空气中迎来一阵沉默,潇飞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挣扎着爬起来,许今逸拉住他问你做什么,潇飞低垂着眼帘,弯着腰就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垂在腰畔前的发尾。

“我要回去找他了。”

“别去。”许今逸拉住他的手腕。

“佹屺堂已经在行动了,他们记住了楚医师的住址和他的脸,你不是之前喝酒的时候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那是,喝、喝醉了说着玩的!”潇飞一把甩动自己的胳膊,想从许今逸手里挣脱开,只是在这酒劲之下他动作绵软无力,半天了都还被对方紧紧握在原地动也不得。

他模糊的视线一直看前方的门,满脑子执拗地想去找楚涟:“我…我给楚涟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我还引了杀手殃及他的性命,我不去解决这件事…老子还算什么男人!”

“我帮你去找他,你在这好好休息。”

“不行,不行,我自己去…我——”

潇飞跟他手打手脚打脚推搡了半天,许今逸硬拉着他不让他走,大抵是把这酒精给摇匀了,潇飞头一昏倒了下去。

半空中小半个巴掌大的鬼鸢本来嗦着手指头玩,现在在他身旁焦急地徘徊着,捏着他的头发想拉他起来,她的主人随后被许今逸打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嘘。你在这看着他,别把他吵醒了。”

许今逸重重地点了下鬼鸢的头,鬼鸢“哎哟”了一声,气鼓鼓地瞪着他。

这让许今逸想潇飞从楚涟那里过来后,对他说,从此禁止他再与自己有任何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他们的关系最大限度只能做朋友,即便是许今逸要的所谓的“交易报酬”,连亲吻牵手这些都不会再有同意的可能性了。

潇飞说这些话时,许今逸是不信的。就因为许今逸不信潇飞真的能放下他,所以解决了一些琐事后,他才会来找他。

他拿起桌旁随身携带的刀,推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潇飞。

回忆又辗转到他假装不经意地出现在潇飞面前,安慰了他,带着他跟自己回了暂住的酒楼,又带着他喝酒,以一个旁听者的身份,听他向他描述,他与另一个之间的不甘跟后悔。

“其实我还是有点较真,你说要真给你一把刀,你是杀他,还是杀我?”许今逸握着拳头,放在抿起弧度的嘴唇上,有些沉醉地说笑。

“滚,一边去,要不是你非要这种报酬,我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亲都亲了,你重新考虑考虑我呗。”

“不可能,许今逸,你我再不可能…”

子时的月亮已高悬于东南天斜方向,许今逸在楚涟的小屋里看见一封遗留的书信,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许今逸听力跟嗅觉都很敏锐,他将信纸放在鼻子上轻嗅,这书信的墨迹干涸不超过两个时辰,很少有在这个期间运载的船支,除非他是坐着马车朝白帝城方向去了,但楚医生应该不会在这个点离开的。

何况他在空气里闻了一股血腥味。

他将信叠好,收进了胸前的衣襟里。

刚要离开,一条丝带像鞭子一样甩过来,许今逸立即向后弯下腰,随着那丝带停留在耳边的力道,他都不敢相信如果这东西打在自己脸上会不会破相。

他霎时忘了这只是其中一条,另一条锁住了他的腰,还没等许今逸反应过来,就带着他周身的气流仿佛盘旋起来,仿佛施了定身术裹挟进狂风般,方向尽失着要将他吞噬。

还好他有一门糅杂了部分碎梦招式的独门绝技,闪影术,才让他从楚涟的招式中挣脱出来,还算完好无损地站在他制敌之术的侧面。

我靠,许今逸浑身冒汗,这哪是素问啊,太凶残了。

大概是认为下马威给够了,荧绿色的丝带被主人收了回去,落入那人掌间时好不轻盈,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般难以躲闪、灵活却刚劲逼人的势态。在药王谷修行的素问男子果然清新脱俗,此技难能一见。

“几天不见呀,楚医师。”

“有人在监视这里很久,你是其中之一。”楚涟眉头低蹙,音色极尽冷淡。

“那你知道剩下的那些人因为什么来吗?”

“是因为潇飞。”

“潇飞让我来,让你离开这里,留在这会有危险。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他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明白了,‘我和楚涟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许今逸一字一句地说道:“楚医师,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他有他的深仇旧怨,而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娶个好妻子,或则找个能体恤你的男人,落得宁静自在,而你们在一起,他只会拖累你。”

楚涟对他的这套说辞感到厌恶,门外的刺客是潇飞的敌人,但对楚涟来说,从他这里夺走他心爱之人的许今逸,才唯独是属于他的敌人,敌人的相劝,自然是刺耳难受的。

“他对你表现的那么抗拒,和你在一起难道就好了吗?”

楚涟的话让许今逸一时语塞,但随后他向楚涟讲起了那天的经历。

他受辩机阁任务所指,潜入一个组织的匪船,潇飞不放心他便与他同去,谁知是个陷进,两人围困在重重包围下,在难以脱身的情况下,许今逸突然得了空子,找到了杀出重围的机会;但当时的情形他很难带走潇飞,可他也并没有想要抛弃潇飞,那其实是个误会。

许今逸挠了挠前额:“我甚至没告诉他,我回头带着人冲回去救他,又被逮了一次,我拼死拼活逃出来,第一个方向就是去牢房,没想到原来这小子早就跑了。从那之后他就刻意躲着我,恨上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两年前,我拒绝所有的爱慕,跟潇飞在一起,是因为有人难得长得对我胃口,是我耐不住寂寞,也只想浅尝辄止;可后来发现,他在我眼里有别于他人。我仍不敢说实话,不敢付出真心,我是个亡命之徒,做着脑袋勒在裤腰上的勾当,最怕一不留神就把他带坑里了。”

“但你说好不好笑,当时我在别人那里说的面子话,传到了他耳朵里,于是他似乎意识到了我对他感情的欺骗。而当真的被他恨上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被人爱着的感觉,这么珍贵。那之后,我努力地收集先前他想得到的一切消息,只为重新站在他面前。”

“我羡慕你,楚涟。羡慕你的同时,又羡慕潇飞有一个这么爱他的人,当时我想,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就好了。”

“即便只是一个人远远的看着,让他走上属于自己的路,只是尽全力地默默祝福他,怎么不叫**呢?但后来我又想明白,如果我不付诸行动,只会看着这份爱被其他人替代。”

“而潇飞不可能不爱我,我没必要忤逆自己的内心。毕竟你也看到了,你们在一起那么久过去,甚至比跟我在一起时要长得多,可他依然想要吻我。”

楚涟耐心地听完了许今逸说的这么多话,当这最后一句的声音落下时,楚涟的手指终于难以自制地攥成了拳。

他碧色的眼眸逐渐失神,因爱而生的无法消解的乏力与空洞,让他像失去了光源的飞蛾。他站在原地,无言的沉默凝结在空气里。

“楚医师,今天你与找来的人动了手吧,我闻到了伤口的味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在白天坐船离开,你担心潇飞今晚会回来,而外面的那些人已经在蹲点,一直守着没有攻击你,因为把你当诱饵。”

“可是这么晚了你都没有等到潇飞,外面的人没了耐心蠢蠢欲动,而你也正有此意,你打算明天离开,在离开前你希望能帮助潇飞,能解决一个,是一个。”许今逸将视线放在他袖口的位置,血腥味道是从那传来的,楚涟压的很低,但他敏锐的嗅觉还是察觉到了。

“既然结束了,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看得开、能豁达放手的人,这封信,我会替你转交的。”

许今逸信誓旦旦:“你放心,以后有我保护他。”

在看完楚涟书信的内容后,因为过度饮酒,一觉宿醉到第二天下午四点的潇飞,心底直接“咯噔”地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书信昨天留下的日期,又看了眼民宿墙上的日历,只隔了一天,却是不同天数的两个时辰,虽听许今逸说昨夜只看见这封信。

可万一他还没走呢,万一有这个可能呢?

不行,他不想跟楚涟以那种方式道别,这叫什么事,就这样走了?

还有没说清楚的话,还有没有亲口认得错误,不可以只是一夜就来不及吧,那他和被绝决地抛弃第二次有什么区别?

他夺门而出,想要去寻楚涟,结果被一个比他高半头的青年堵在外面,写满阻拦之意。

酒劲散去的潇飞很是清醒,他的蛊术也不是好惹的,当即释放了他的两个药人,近乎嘶吼着对他崩溃道:“给我让开,你他妈昨天晚上看到这个信,你怎么不早点把老子叫醒?!”

“你既然从来没喜欢过他,你还找他做什么,你本来就是抱着迟早会离开的打算去接触他的,现在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你当时告诉别人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只是想玩玩的时候,怎么还能做到现在有脸来找我?许今逸,别拦着我,别让我再恨上你。”

潇飞字字诛心,许今逸眯着眼睛,只好让出身,苦笑着松了手,举在耳朵两侧。

除了逃命,潇飞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跑到燥竭的喉咙里充斥着腥甜,他喘着粗气跑到了江边的岸口。夕阳已西下,连着山的那水色天边处,只能看见剩下孤零零的一只小船。

船夫向更远方轻划着的,那一叶轻舟上,站着笔直的一袭泛白的青衣男子,距离实在太远,他无法横跨这仿佛无限的江水,却希望他能就此回头。

岸边已没有了可供航行的船只,他游荡在岸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喊到本就因奔跑乏力的身体直不起腰杆。又大吸了一口气,拼命地朝那人喊着他的名字。

直到接连的数十声过后,那遥远天边的那青衣的医师似乎终于有了稍微的动静。

潇飞想看到了希望,立即招手喊道:“楚涟,是我不好,你回来吧!我有话对你说,有很多很多话,我还没说!”

可那身影没有做出回应,默默地转过身去,就仿佛不愿看他的脸。

潇飞此时多希望那人只是他认错了的一道身影,那素色的青衣却像烧透的烛火将蜡油滴在了他心上。

逐渐见那叶轻舟愈行愈远,最后消失在水天一线之间,丝毫没有为他调过头的迹象。他瞬间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奋力将拳头砸向地面,崩溃地发出叫喊,对着那望不到头的无垠的江水恼羞成怒地唾骂道:“我凭什么为了你楚涟守身如玉?”

“世界上美人千千万,爱慕我的人数不胜数,为何要为你一人驻足?”

“楚涟你给我调头啊,你起码给我句话吧,你骂我也好啊,你当哑巴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气人,我算是知道你平常怎么气别人的了…”

他说的那么铿锵有力,骂的皆是肺腑之言,到最后变成有气无力地带着小声啜泣的一句:“对不起,楚涟。”

潇飞却不知道,他的模样被躲在树后的青衣男子尽收眼底。

楚涟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潇飞的无助的举措,同他悲伤的眼泪;他已无法说出不可能原谅潇飞,心头涌上了大股的酸涩。

他忍住了想要现在与潇飞见面的心绪,若有所思地拿起了那辩机阁刀客交给他的一枚囊袋,这个囊袋里,装着那些关于潇飞的故事。

或许他们如果在这里见了面,就和好如初,牵着手回家,把一切变得像过去一样,但他如今却失去了自信。

许今逸的话在楚涟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在你眼中,你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九灵和一个素问,相爱起来似乎什么都顺理成章,可你怎知这背后隐藏的危险。假多情是精怪,谁又敢轻易地真的去爱呢,你能给他带来保障吗?”

“你若贪心地想要他的全部,就先去了解他的全部,他的出身,他血脉的痛苦与仇恨,他的理想,未了的心愿。身为仅仅是掌握这份答案的人,我并不求你能化解,我只希望你能与我同样感受到,你心心念念获取到的这份爱的重量。”

“平平无奇的一个九灵和一个素问…”楚涟自喃着。

“这样说,又有什么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