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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暴雨

“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女孩冷笑了一声,“对吴解两家的态度,就是自己对奶奶的孝顺程度……见鬼的孝顺。北京圈子这么乱,霍家要是真的同时和九门中的两家翻脸,到底谁能得着好儿?”

霍六妹下意识地追随她的目光去看那棵银杏,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有着薄脆的边缘。秀秀却突然侧首,冲霍六妹笑了笑:“六姨,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这么讲?”

女人愣住了。

“这当然也不是假话,但我不打算说这些。”她继续,“无论是基于事实,还是因为理智,我有很多理由做这个选择,也并不计划要和别人解释。我只管这群人干什么,至于他们怎么想,我不在乎。”

“但是……我怎么会这样克制?”

“那可是奶奶啊,”霍秀秀很轻地说,“我甚至都没有真的哭出来。”

“六姨,你说……她会怪我吗?”

霍六妹沉默。

她出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到秀秀,小姑娘还是一名准初中生。那时的霍秀秀不盘发,只随手扎高马尾,穿刚过膝盖的连衣裙,背粉色书包,书包还是解雨臣买的开学礼物。除了出门有保镖随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和同龄人没什么区别。霍六妹并不明白仙姑为什么选中这个孙女做继承人,所以在老太太去世的消息真的传来时,她其实做好了一些准备,比如迎接一个大多数时候沉浸在悲伤里的新家主。

但霍秀秀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被解当家和霍老太养大的孩子,到底是不可能普通的。她冷眼旁观着霍秀秀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办丧事,整盘口,烧账本,废掉程五,收服下人,处理大小霍害,乃至于利用新月饭店——她精准地游走在规则线上,这种精准甚至让霍六妹逐渐心生怪异。直至此刻。

她或许该忧虑霍当家终归不是那个霍当家,又或许该庆幸霍秀秀还是那个霍秀秀。

“大小姐,”她抬起头,注视窗边的女孩,声调平稳,“您是家主。您怎么想,霍家就怎么想。”

这是她唯一可以说的话,再多就失了本分。

秀秀怔了一下,微笑,再没有多余的话。外面匆匆赶来的霍可催促说,家主,您真的该过去了。祭祖开宴是讲规矩的,霍秀秀已经迟到有些时候了。外面都是人精,私下里的议论不会太好听。

“让他们等着。”她用解雨臣开会时常用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换衣服。”

最后其实也没换衣服,只重新梳了头。霍秀秀从后院过去,才发现今天摆的是露天席面。这种小事她没亲自管,都交给下面安排了。当家人没到场,菜也没法上,只有些瓜果点心,一群人空坐着说话。所以她一出现,大家就都把目光投过来。

霍秀秀无所谓,她本来也就故意的,抬手示意厨房撤盘上菜。霍大少最近不顺,讲话阴阳怪气:“妹妹真是忙人。不过今天席上这么多长辈,你未免也太失礼了,叫人看了笑话,还不赶紧赔个罪。”

你才是个笑话。

下人流水一样往这边过来,开头摆四干果四点心四鲜果四拼盘,正上到姜汁脆藕拼樱桃肉。秀秀恍若未闻,就着霍可的手夹奶油酥条,咬了一口,嫌太甜,又放下。这一桌都是近亲,也都是湖南盘口的核心人物。除了从北京一块儿过来的大小霍害,还有些大舅爷之类的角色。经年的老妖怪了,装作完全看不懂,主动和霍秀秀讨论起湘菜来。

霍大少被彻底忽略,忍了又忍,没有发作。异样的和谐中又接着上了两轮菜,秀秀放下筷子,转头主动和他搭话,口吻倒是主人家的客气:“大哥呢,觉得味道如何?”

“今日祭祖,又不是为了吃喝。”霍大少有心把正经样子摆到底,以示自己的可堪重用,皱眉道,“妹妹这话实在轻浮了。”

“哦,原来大哥也知道今儿祭祖。非年非节的,为了什么?”秀秀看向席间,眉眼间带出疑惑的神情。还真有人乐得搭腔,讲,自然是为了您主祀当家啊。她便回以一笑,继续对着霍大少,“那我现在想讨论这些菜,不行吗?”

男人被噎住,女孩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意里带两分迷惑性的纯挚骄矜。待要多说几句,她却已经收回视线,转了话题,很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二位哥哥,知道王八邱现在怎么样了吗?”

被点名的霍二少眼神沉下去,没有答话。他大病初愈,才意识到这个妹妹不那么简单。之前和吴三省手下的人合作搞事,本的是能成则成的态度,好歹咬上一口吴家的肉,也算回本了,谁知道弄成这样。王八邱死得相当难看,吴二白为了杀鸡儆猴,刻意在往外透消息,道上早就传遍了。

霍秀秀却没有再讲,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组庵鱼翅,仿佛无事发生。笑盈盈的,演出一派花团锦簇:“吃啊。”

众人纷纷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荡气回肠,偏偏又安静祥和。直到准备散场,二少爷喝完杯里的酒,掸了掸衣角,挑眉出声:“妹妹,趁着今天大家伙儿都在,我想问问。不知道吴解两家的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他翘着二郎腿,故意把尾字拖得极长,大约认为自己这样很有范儿。秀秀只觉得这个哥哥欠揍,应该把丫拖下去腿给打折。此刻她已经站起来走出了两步,霍二少却还在椅子上端坐,倒有种等霍秀秀向他汇报的感觉。想必是算好了的。

秀秀冷笑。霍六妹在这种场面里是不能和她一桌的,人在很靠后的位置。于是她看了眼旁边侍立的霍可。小丫头非常机灵,上去就横出一脚。霍二少以为是要踹自己,下意识起来闪避,定睛一看,椅子腿儿居然被她一脚扫断了。

“家主站着,二少爷还坐,不怎么合规矩。”霍可低眉顺眼地说,完全无视男人铁青的脸色,“我只好请您起来了,免得回头您受罚,面子上不好看。”

秀秀很想扭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霍可,这小孩儿该不会是霍六妹的亲传弟子吧?原本设想霍可要能反应过来,接两句话,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她此刻不适宜露出惊讶的表情,于是硬撑住了。

“有件小事,两位哥哥还是留意一下。”霍秀秀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笑一笑来打圆场,只道,“今后见到我,还是叫家主的好。”

说完她看了眼人群里的这些大舅爷大伯爷。老家伙们修养很好,对秀秀嘘寒问暖,讲,今天累了,家主应该早些休息。所有人都和傻了一样,装作没听见霍二少的问题。

小霍害简直不可置信,狠狠瞪了眼霍秀秀,就吼:“你们在干什么?”

秀秀根本不想理他,带着霍可转身就走,留下看起来面目慈祥的老头子们和怀疑人生的霍二少爷。

走出很远了,霍可小声在她背后问:“家主,你怎么做到的啊?”她年纪小,但不蠢,反而很会看局面,不然也不能被调到当家人身边。长沙盘口经营的时间最长,关系远比北京要来得盘根错节,不卖长房的面子是因为吴家,但这么听秀秀的话也太奇怪了。

“我就是什么都没做。”霍秀秀烦躁地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点根烟,手指动了动,最终忍住,“本家这边早就自成体系,虽然名义上是长房一直在接洽,实际也只能在年关时收个钱,再往下手就伸不进去了。这也是吴家表态之后他们对长房翻脸这么快的原因,有长房和没长房对他们影响不大,还不如卖个好。我不一样,我是有可能清算整个湖南盘口现有规则的人,所以他们对我的敌意更大。现在这么乖,是因为我之前送过口信了,这边的规矩一切照旧,我不打算动这群老家伙。”

霍可想了想,明白了:“他们这是要一个傀儡家主呢。”

仙姑管家靠的是铁腕,所以她活着的时候,这些人都还算服服帖帖。但这种纯以个人能力镇压的管理模式,给秀秀继位造成了更多的麻烦。二房来的是小霍害,还没反应过来,如果换做二奶奶在这儿,直接开出更优越的条件,比如让湖南本家自理,今天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就是霍秀秀了。

这事儿急不得,她深吸了口气。湖南地界现在甚至比外家更麻烦,张日山打击完霍有雪以后,她还可以趁机捡个漏试探锦上珠。但这边不行,要先把二房削掉,再考虑这个小型附属国。

霍秀秀扭头问:“有酒没有?什么酒都行,快一点。”

霍可愣了一下,赶紧去吩咐人找酒送到房间里。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霍可还没见过大当家这么沉不住气。秀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不安,非常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她又把整个霍家从头盘算了一遍,无果。

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忘了什么,但想不起来。

霍可去门外接酒壶,霍秀秀坐在椅子上沉思。外面天色逐渐暗沉,有乌云从远方而来,包裹着外地的水汽,电光蕴藏其中。

又要下雨了。

整个屋子闪烁了下,接着平地一声雷响。霍可端着托盘进来,把小小的白玉杯斟满了。秀秀看着她绷紧的小脸,不知为什么,觉得小家伙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蛮好笑的,怕自己吓到她,就刻意地讲:“你念完书后,到北京来找我吧?”

霍可应了声,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等同于家主对自己的别样信任什么的,只笑着递过酒杯。杯里居然盛着绍兴元红,橙黄清亮。秀秀把杯子捏在手里,开始回忆今天下午的行程。

酒喝到第三轮,她忽然抬头问:“六姨呢?”

游龙般的闪电在空中炸裂,大雨瓢泼而下。

霍六妹迎着雨走到阶下,放下手里的黑伞,抖了两下,靠在旁边。霍秀秀居然正站在门边等,一看见她就很直接地问:“是不是有北京的消息了?”

她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宴上秀秀眼角余光扫过别的桌子,有管事在和旁边的人闲聊,如今想来,那口型是宝胜两个字。

霍六妹愣了下,低声把事情说了,从解雨臣突然出现在宝胜的周一会议上开始讲,到解家在准备出殡。秀秀平静地听着,脸色没有一丝波动,手上仍拿着那只玉杯,非常稳定。

其实并没有什么坏消息,但不知道为什么,霍六妹觉得她心情很差。

“去给我改机票。”她对霍可吩咐,“天气不好,可能不方便。但无论如何,改最早一班回北京的飞机。”

霍可也察觉到秀秀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不敢乱接话,点头下去了。霍六妹不明白,语气就带了点疑惑:“大小姐?”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正常?”霍秀秀冲她笑了下,眼底没多少愉悦,只是嘴角勾起来一个标准的弧度,“要是正常,为什么别人都知道了,咱们在宝胜的熟人却没吭声?”说着说着,开始咬牙切齿,“那天在新月饭店门口,我看见他了。”

霍六妹先是不解,继而明白她讲的是解雨臣。

霍秀秀太了解解雨臣了。

正如解雨臣太了解她。

他们二人关系微妙,连带着解霍两家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线人,其实是互相照应的意思。解雨臣知道她能立刻看出北京的不对劲来,也知道秀秀很放心自己留在宝胜的耳目,一旦故意让这条线延误,她的消息就会远比其他人慢得多。也不用太长,只要撑到祭祖仪式完成就行。

所以他干脆利落把霍秀秀的耳朵堵住了。

秀秀快被气死了,论心眼她比不过解雨臣。本来就比他小好几岁,这人还家族遗传天赋异禀,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一瞬能转百八十个弯,你说这有什么道理可讲?于是转头对霍六妹,道:“你拿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拖把。跟他说,我回北京的时候,让他滚过来给我接机。”

霍秀秀没能立刻回北京。

当天雷雨,所有国内飞机都被延误。女孩望着外面屋檐下已经连成长柱的雨水,不免开始怀疑解雨臣是不是把天气也算进去了。当然,不过气话。可他就这么不相信她?什么都要一个人扛。此刻的秀秀已经彻底遗忘自己之前的犹豫,论不讲道理,大小姐自然很有心得。

也打过电话,关机。她耐着性子听了一遍冰冷的机器女声,并不准备尝试拨第二次,没有意义。解雨臣的电话如果出现打不通的情况,要么他不想接,要么他没法接。这种时候,居然最好是第一种。

秀秀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开始对着榻边的水仙花发呆。

她小时候第一次读希腊神话就是在解雨臣的书房。九门搞倒斗这行,要说古籍肯定堆了满库房,这种异国风情几乎没有。解雨臣可能也并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毕竟仔细论起来,希腊神话的关系乱到并不适合一个小孩子仔细思考。他只觉得霍秀秀还在上学,应该多看点科普读物,让手下采购了一大批书放在那儿。秀秀来等他散会,闲得发慌,总能随手抽两本出来翻。于是她第一次知道国外怎么讲水仙花,讲被那耳喀索斯拒绝的少女向复仇女神哀告,但愿他将来也爱上一个人,却永恒无法得到。

爱上一个得不到的人。彼时的霍秀秀并没想过。她实在太小了,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爱,也不懂得世间男女哪怕拥有最亲密的关系,也可能不是爱。却已经于那样的年纪里,读到过令人心惊的寓言。

他或许不爱她。

但那又怎么样?她是霍秀秀。什么都有,也不缺男人,小学三年级就有小男孩儿跟在她屁股后面转,高中时眉清目秀俘获无数少女的校草把她堵在操场上告白。她只是缺某个特定的人,缺他穿着粉衬衫,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过来,用一个笑容让小校草脸色苍白,讲:“你说这些废话,问过我的意见吗?”

但等女孩用亮晶晶的眼神仰头看他,解当家又会转过头去,冷静地说:“你还太小,再过两年我就不管你了。”

从来没搞明白他怎么想的。或许小九爷少年当家,缺点儿亲情,真把她当妹妹也未可知。

拖把在北京机场迎来的,就是这个内心正在赌气脸上毫无波澜的霍大当家。

飞机晚点,落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拖把一直就兢兢业业地守着,这会儿瞌睡连天。抬头看见霍秀秀推着行李箱过来,细长的鞋跟在光滑的瓷砖上一下下地敲,丝带往上绕过脚踝,攀向纤细的小腿。拖把一下子惊醒,打到半路的呵欠憋了回去。

她没化妆,素颜的样子显得更小了,隔得老远就冷笑:“你那个新的小女朋友,还不知道你做什么的吧?我最近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要是寻不到解当家的,我就去和你女朋友谈谈天。”转头看他一眼,叫拖把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抹了不存在的汗,尴尬地说:“大小姐,我没有女朋友……那天是和花儿爷打电话来着。”余光偷瞥到霍秀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接,“花儿爷说了,您这几天肯定会从北京回来,让我带您过去。”

秀秀没有力气继续冲他发火,叫霍六妹先回去,自己上了拖把的车。准确地说,是拖把开来的解雨臣的车。并非上次那辆了,但霍秀秀还是认得出来,主要拖把也没有钱买这么贵的车。

“解家有多少人知道?”她开口。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万一事态不可收拾,要怎么处理这么棘手的局面。嘴上用的却还是套话的技巧,并没直接问解雨臣的情况。

“您放心,除了花儿爷身边的几个,没人知道。他是硬撑着开完了会,才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拖把偷觑她,“大小姐,你是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霍秀秀面无表情,“你不了解他。他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北京这张网根本不可能收这么快。至少解家那两个人,可以多活几天。”

拖把无言,递过去一杯外带豆浆。秀秀接过来,在纸壳上摸到了冰凉的水珠。她没有继续问问题,把吸管插进去,搅动了下里面快要融化掉的冰块,咬住吸管顶端,猛喝了一大口。

解雨臣,她在心里说,你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