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作文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作文网 > 军事 > 逐明堂 > 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第 5 章

错在中立无动于衷,淡看那些生死之争,不闻京外之事。最后落得个所失恩师的下场,是自己咎由自取。

这一刻,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初入翰林第一次被打击。痛苦,愤怒,无奈的情绪包裹着自己,直到最后无可奈何的失落。

多年后,他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往后的十几年里,他将与这种感觉如影随形。

那时,薛思危已经学会看淡这种感觉,以至于不会轻易喜形于色。然后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痛苦,或者说麻木。

如今,天降冷雨,两个失意之人在雨中相视。他们看着彼此,两颗破败的心找到了依靠。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情绪。宛如年少时一样,喜祸相牵。

冷雨中,两个失意之人的灵魂在抱团取暖。

薛思危情不自禁弯下腰,而游禁月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我一个人来这里,就念着你还在。”

“我是不是和此前不一样了。”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从薛思危的怀中滑倒。

薛思危紧紧抱着她,她确实和此前不一样了,但他回答她的,人就是:“与此前无二。”

可惜游禁月听不到。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大雨将官道下的污水冲出,从地下浮现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整座上京城,在雨夜里露出它真正的模样,磅礴又诡异。

薛府庸居内,一缕烛火正明。

木案前,一只苍白的手正握着一卷诗文。

林嬷嬷进来时,薛思危正翻了一页。余光中人影渐近,他抬起头,对上林嬷嬷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公子,游姑娘已经安排妥当,住在长乐阁。我着人提前打扫一番,又派了碧云过去伺候。”

孤灯前,薛思危抬起头,墨发便垂至胸前。一张面如美玉的脸在烛火中浮现。微弱的烛光摇曳,使他的面容忽明忽暗,宝蓝的外衣衬得他的肤色越发苍白,整个人被笼罩上一层病态。

“劳烦嬷嬷为禁月的事操心了。”他唇若点朱,微声开口。

犹如病入膏肓般,将死之人。

林嬷嬷听着他无力的声音,哀叹道:“这都已经好些天了,公子你这病断断续续,总是不散。眼下又总是抓着这些文书不放,这病几时能好?”

林嬷嬷是薛思危的乳母,自幼看着他长大。在薛府地位可见一斑。

薛思危看着嬷嬷焦急的样子,自觉放下手里的文书,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嬷嬷说的是,病去本就如抽丝。夜已深了,嬷嬷劳累一天,也该歇息了。”

林嬷嬷见他反倒说起自己,也明白公子是不想自己操心,便不好再说什么。薛思危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自己再清楚不过。

林嬷嬷放下手里的糕点,行礼后退了出去。

薛思危拿出火折子,将烛台上的灯点燃,火苗迅速蹿起,庸居的灯火更加明亮,映照出一个孤影。

亮光里,薛思危的面容也越发清晰,他生得一张俊秀的脸,可谓凤眼半弯藏琥珀,眉眼间常年透着一股沉默的清冷。

如今到像个病秧子。

真是一副郎艳独绝的皮囊。

薛思危端起灯盏,推开房门,淅淅沥沥的雨落入清池中。檐前冷雨斜飞,院里玉兰花落,余光里似乎有一点亮色,他转头看向长乐阁的方向。

长乐阁二楼晕起一抹亮色。

这京城风云涌动,你一介女子为何要孤身赴局?

雨势渐大,已经飞至檐内,薛思危忽觉有些冷,便退回了屋内,连带那一抹亮光消失。

雨声骤大,竹木摇曳。雨点波潭,乱荷倾水。

次日。

暴雨过后,西街边上的护城河被暴雨灌满,民巷地势低洼的地方都已被雨水淹没。不少居民陆陆续续挪了出来。

官府派来的人还在梳理积水,游禁月之前待的那间巷子地势低洼,易积不易散,积水最为严重。

果然,天大雨,西街必淹。

游禁月在长乐阁的窗棂中,便可将整个薛府的景一览眼底。

青黛瓦黑檀木,竹光绿影里。

颇有闲情雅致之意。

“姑娘,公子请您到庸居一叙。”

婢女前来通报。

游禁月点头嗯了一声。

碧云便带着她来到庸居外。庸居冷清,这里乃是薛府东家的居所,平日里只有林嬷嬷可进。其余奴婢擅自进庸居者,重则仗毙,轻则半条命。

因此,碧云停在了庸居外,不敢往前踏足一步。

庸居的院子里种了棵玉兰树,如今三月底,玉兰开的正盛,不少玉兰花瓣落在居前清池中。

庸居的大门正开,天光照入室内,薛思危立在灯台前,将上面的烛火一一熄灭。

“进来吧。”

游禁月徐徐上前,薛思危跪坐在案前,目光似是打量。游禁月褪去昨夜的阴郁,整个人如沐春风。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穿堂风扫过,吹起她的秀发,二人相对,游禁月在一旁跪坐。她也正打量着薛思危,他倒是变得更加孤寂,容貌苍白。比起前日,他的身上多出一份清冷,沉默着的清冷。

“你且在府中安心住下,我下午会出去一趟,不必等我了。”

薛思危声音沙哑,语气淡如水,细细揣摩其中还夹杂着低落。游禁月不语。

***

岳宅。

“李望的罪说定也好定,但阁老想要从他嘴里揪出其他税监贪污的税款,好用来拨北境的军饷和筹办皇长子的生辰宴。”

薛思危和岳渟渊坐在罗汉床塌上,黑白棋子交叉围攻。岳渟渊府上素雅,摆设多是陈年古物,他不紧不慢落下白子。

“目前看司礼监似乎是要弃李望,保全其余税监。户部收支吃紧,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北境正和胡族八部交战,从徽州一路打到龙城,粮食马匹如流水般运过去。国库空虚,若能从这群税监手里逼出银子,也能缓解危矣。”薛思危手持黑子,继续道:“事情越快越好。”

“司礼监的周怀恩跟了皇上很多年,也不是傻子,税监们捞油水吃的太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太盛,不是好事,让内阁敲打敲打未必是坏事。”岳渟渊再落一子,道:“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司礼监想要一笔带过,但户部吃紧,北境的军饷还未拨。”

“北境天寒地冻,无法种粮。马匹又要从并州茶马道送入,一来二去只能靠着上京的军饷。南疆种粮,西川养马,东临有茶,唯独北境什么都没有。”

岳渟渊道:“南疆养出来的马匹不适合作战,大多用于运输。西川的天然牧场正好弥补了西南战马空缺的不足,但西部常患旱灾,粮食多年颗粒无收已是常态。”

“西川靠着天都牧场才练成的轻骑,能将边陲的蛮族挡在西蜀五十四城外,又靠着南疆的粮食供给才免于沦陷为边陲蛮族,只会烧杀抢劫。”薛思危手持白子沉思。“太平盛世时,西川的战马富足,可同时供应南疆和北境。”

“如今西川兵权无人接替,内阁本想推厥城燕家,但燕家已经和镇守东临的定远侯结了亲。”

“西川东临之间夹着中州与上京,西川顺着天都河可越过中州直达上京,东临翻过华容山脉就能切断茶马道对上京和北境的马匹供应。大瀛四周皆是要地,择兵配将须要仔细斟酌。”薛思危眼神略显飘忽。

皇长子生辰临近,边陲诸将皆要回京。皇城春寒,北境突骑守住北临长城这一战已经力竭,朝廷再拨不出钱粮,北境怕是撑不过这个寒冬。户部一直想找机会查抄这些税监的家底,以充国库。

岳渟渊亦是如此。

只是税监一案还未定下。户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也无可奈何。

***

慈宁宫内,香雾氤氲。

妆台铜镜里,映照出太后鬓边的白发。

莲河正为太后描眉,她少时便跟在太后身边,陪伴太后从闺阁到深宫。

太后轻叹一声,望向妆台前的虎头布偶。莲河见太后正盯着那布偶发神,轻声问:“太后可是思念太子了?”

“太子……”太后落寞的叹口气,“哀家都快记不得承麟的模样了。”

徐太后的亲生儿子,天统帝的嫡长子。

先太子嬴承麟,也是先帝爷最喜爱的儿子。

嬴承麟天资聪颖,生性好学,又由先帝爷的帝师开蒙。七岁便被立为太子,性格温和,待人可亲。

时人评:“貌若潘安,仁孝纯深。”

这样一位日后必成大器的太子,却死在天统末年的深秋。

太后已是半百之年,恍惚之际,仿佛又看到了赢承麟的身影。顺天帝嬴承恒进来时,太后正端坐着发愣。余光中瞥见一抹青色人影,太后刚要出口唤先太子的乳名时,却被顺天帝的一声“母后”打断。

她回过神,才发觉来人是顺天帝嬴承恒。

“是承恒啊。”

嬴承恒容貌端正,乃是先帝庶三子。幼年抱在那时还是皇后的徐太后膝下抚养,与先太子,庆阳长公主一同长大。

朝堂之上,对于李望一案争执不休,刑部开始着手重审,李望害死的东河柳氏一家是东河富商。但李望手段过于残忍,已经将柳氏满门杀害。

户部力谏处死李望,查抄家产。

司礼监没有动静,嬴承恒见孔阁老默不作声,便是默许了。这件案子的流程在督察院走的飞快,覆审直接来到大理寺。

可最后嬴承恒却着大理寺仔细覆查。

朝堂上瞬间沉寂,众人细细揣摩顺天帝的意思。

“母后放心,朕已经让大理寺仔细覆审。”

太后的眉目微皱,“朝政之事,本轮不到哀家插手,可这次案子发生在东河。”

“皇帝应该明白,高祖帝嬴在胤州一带起兵,手下的勋贵大多出自东河。柳氏灭门,本就是对嬴氏先祖不敬。案子需要仔仔细细查清楚了,方能判的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