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岚画的很快，比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时还要快，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画崭新出炉，被递给人马，他并不知晓画中的故事，但也认可那景色极温柔，细心描绘，只希不负期望。
一直到人马珍惜的收起，新的留影石又被递了过来，这次的内容是两只人马，留影石内一高一矮的两只人马披着款式相同的布匹，耳垂处金币形的耳坠引人注目，它们在留影石中站在一起，雄性的半人马露出温和的笑容，雌性的则表情淡淡，像是天性宁静，不喜表露情感。
尼诺早就跑走给客人介绍物品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奎莎桑娜和夜晚，在留影石的内容出现后，蛇人姑娘的瞳孔就收缩成了竖瞳，发出一声怀念的叹息：“是晚风和秋声。”
“拜托了。”夜晚又推了推留影石，神情中只有无尽的思念。
莫岚重新定好板子，带着好奇询问：“我能知它们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听见莫岚这么说，夜晚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喜欢和别人讲它们，如果能流传在故事中，也是一种长存。”
哀兰塔也凑了过来，大只的寻路兽找了个角落窝下，做出“俺也想听”的动静，莫岚对着他们挑了下眉，青年回以灿烂笑靥。
画笔跟着故事一起，描摹出百年前的传奇。
“这是我的养父母，参与大行商的金脉商人，受金脉大商人配饰，”夜晚爱惜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耳垂，像是抚摸昔日荣光，“它们并非伴侣，只是来自于同一个部落，选择了同一处起点，又太过有缘分，崇拜了同一个人，于是两个人违背了人马在外不长久同行的规定，一起随着金脉大商人行商百年。”
“直到死去，”奎莎桑娜凑近，蛇尾盘绕在留影石旁边，是想要圈住什么的姿态，“它们两匹小马可不如夜晚，只是很普通瘦弱的品种，长期的行商和当时人马草原恶劣的生活环境留下的病症，让它们早早去世了。”
事到如今奎莎桑娜都会回想起大陆上金脉商路没有建立起的时代，遥远的人马大草原物资并不算充足，只会一点石器技艺的人马主要靠打猎为生，饥饿与受伤是常有的，蛇人的沙漠只有酷热，再漫长的生命也不过是受苦罢了，没有一只蛇人有胆量越过无边的黄沙，太阳明明在看着它们，却收去仁慈，只剩惩罚。
它的视线放在虚空，灵魂聚焦在几百年前，人类困守国度，精灵固执森林，兽族流浪，龙族盘踞，高空的天使不用吃饭，没有困扰，深渊的恶魔永生受苦，苦难也是欢愉，孩童的世界只在村落，最明智的王远视的长度也只能企及至森林边缘。
世界不是属于它们的，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孤独的运转着。
更远的地方是多远，更富足的生活是多富足，没有人去寻找。
生活并非过不下去，只是稍微艰苦了一点，只是稍微狭窄了一点，只是稍微疲惫了一点。
但……那又怎么样？
它的信子吐出，又回到这处世界，目光落入那些温柔的笔触，小心翼翼，像对待美好的幻梦，轻声道：“画下它们吧，画师，如今的人族和兽族都受那商人的恩惠，画下这些荣耀的参与者，缔造者，见证者……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为我画像。”
颜料晕染色泽，莫岚抬头，耳边的夜晚从两只人马如果同行就会怀念家乡一路讲到那辉煌的征程，他轻轻应声，道：“好。”
画师愿意见证，就像他最初只为定格而挥舞画笔。
“我想要你帮我画下那伟大的……王储，亦是商人的领袖，道路的先驱，我的主人，金脉大商人，西塔·命脉。”
这片大陆的商路流出黄金，财富云集，各族来往，世界繁荣。
永远走在我们前方的大商人啊，你如今是不是也在星幕的庇佑下看着我们呢。
……
他一直画到傍晚，却不觉疲惫。
或者说这就是莫岚的理想，要不是理智劝阻他们还需要钱币来过夜，莫岚在某一刻恨不得拉着哀兰塔大声吆喝，不要钱，不要钱，都交出故事让他来画啊！
短短的一个下午，莫岚亲手绘画了这国家过去最伟大的王储，女人一身长衣长裤，灰烬般的长发如掺杂铅丝那样坚硬，她坐在人马象征尊严，只担负生存与家的马背上眺望，目光遥远地看向百年之后的世人，耳垂处，人族金币形状的耳坠承载宏伟的期愿。
还有思念家乡的精灵让他画下精致的树屋，想念家人的商人让他描绘的全家福，寡妇拜托他画下丈夫生前的笑容和自己未来的遗像，冒险者拿出过去记录怪物的留影石兴致勃勃让他都描绘成书页大小的插图要记录成册。
青涩的恋人，迟暮的伴侣，至交好友，关系血亲，今天他都见过。
为此画像，把思念与留恋，寄托画中。
啊，对他诉说，对他讲述吧。
“这么开心吗？”哀兰塔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币，里面还有少许金币，足够他们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让他对莫岚的赚钱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莫岚捂着脸，谁也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因消瘦而突出的指节上颜料填满皮肤的沟壑，如禁锢的咒文，也是祝福的符号，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些人了。”
哀兰塔歪了歪头，傍晚夕阳如火，把莫岚的黑发镀上一层暖色，他的大陆更多的是光辉，夜晚在这一季来的迟迟，暖风吹过两人之间，寻路兽安静被牵着，于是他说：“我曾亲眼见证那对双生的姐妹如何改变这片大陆，甚至曾跟随前行过，很伟大吧，那是吸引人到想要躬身去偏爱的伟大。”
莫岚终于放下了手，脑海中的传承之书不知为何用书页摩挲出沙沙的歌。
他熟悉的，那首在盘旋丝丝听过的歌，在夕阳下，在寻路兽的背上旋舞，恍惚两人也走上了遥远百年的商路。
“我爱她们，我也爱这片大地上的其他人，无论是人马，还是蛇人，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哀兰塔放开了牵着寻路兽毛发的手，转身看着莫岚，他倒退着行走，“命运那位织娘会把你我牵至终点，就像我们如今在做的一样，我听见了命运在对我低语，祂说……这样保准没错！”
莫岚忍不住笑出了声，传承之书的歌谣太过洗脑让他在说话前忍不住哼唱了一段：“那命运可真是个直白的……额，神？”
下一刻脑子被人狠狠拍了的感觉出现，莫岚把脸闷在寻路兽的脖颈，发出一声挣扎的气音。
哀兰塔大笑出声，对着看不见的某处摆了摆手，道：“风与火有它们的脾气，命运和空间也有自己的位格，与祂们相比我其实只是年少，比起叫祂们神，下次还是说好听点吧。”
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要不保，哀兰塔立马低头捂住脑袋，讨好道：“是吧，姐姐。”
风吹过，命运终于错开了视线。
哀兰塔松了口气，道：“对了，你知道吗？”
“在盘旋丝丝的那首歌的名字，是西塔最喜欢唱的，名叫——不归乡。”
被命运打的嗷嗷直叫。
这个世界的神类似于天道/规则，基本没有身体，只有意识四处遛弯。
想写的幽默一点，但我其实是一个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悲），我努力改改，一直这样写也会看腻。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