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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嘈杂时要让心脏趋于平静

我想要哭泣,哭泣,再一次的哭泣,用满身的伤痕,用崩毁的心脏,用千疮百孔的情感,用早已偏离航道,永远无法回归正轨的人生,将我的一切都以如此病态、如此狼狈,如此歇斯底里的方式剖析。

若是在虚拟构筑的网络,我能够获得这样的资格,能够获赠于陌生人的善意,即便彼此从未相见,那是不是,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与“亲近之人”倾诉?

那是我的家人啊……那是、那是将我抚育至今的家人啊……即便在过去,她的好已经被我这样的白眼狼全部遗忘,但是我明白,她也曾这样做过,因为所有人都是如此诉说。

那么,这样的存在,在心脏的某一个角落刻下无法消解的疤痕,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因为、因为她的理由,她的初衷,她的一切,都是理直气壮的,是可以接受的——

她的灵魂从不污浊,她的生命熠熠生辉。

所以,我不能与她相比,因为我本就过于幼稚,本就……无法成长。

用痛楚刺激贫乏的泪腺,用折断的三角尺在皮肉上勾画,因为断裂而产生的锯齿狠狠擦过皮肤,把无数压抑于孤独中的癔症顺着粗暴摩擦出的零星血水驱逐出境,也许这样……我应当就可以让自己直白的感觉到了吧……

感受到那份被强加于自己身上的偏爱。

我成功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长者第一次卸下了高大的面具,她在询问我的痛苦,她在安抚我的烦躁,她终于……终于将我向往而无从铭记的渴望垂青于我。

这是错误的方式,这也是可笑到堪称荒唐的行为,就像小孩子刻意的示弱,颠倒黑白,死皮赖脸,最后收获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那一天的获得,还不足以填补空空如也的心脏,还不够、还不够——

即便自己也早已明晰,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自己最后肯定会为自己的贪婪而付出代价,但是我不愿去想,我将双耳与双眼尽数堵塞,最后只余下感知偏爱的器官,不惜在躯壳之中留下更多仿佛融入骨肉的“筹码”。

如果未来的自己终将收获惩罚,那就把担忧与痛楚留给未来,如果如今的自己将其割舍……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再一次获得?获得这一份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的偏爱?获得我用痛楚与失控换来的心安理得?

“如果,如果……我能够将自己的痛苦也一并道出,把潜藏于过去里的伤疤再一次割开,把我鲜血淋漓的心脏与从未愈合、早已被脓液腐蚀的惨状放出,她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

在嘈杂的敲门声中,在轰鸣的电钻声中,少年的声音也依旧明晰,他诉说着自己可笑的想法,诉说着自己曾经的愚蠢,却又不切实际地怀抱着一份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憧憬,试图以此舔舐自己的伤口,令其不再难以忍耐。

乾世看着眼前的虚影,来自于过去的自己此刻正伫立于他的面前,情绪化所带来的失控模样不曾从眼前人的身上离去,就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摇尾乞怜的受害者,企图以此被他人拉出怨毒的泥沼。

他的双手死死攥着睡衣的衣摆,充斥着模仿气味的笑容仍然无法将他的痛苦彻底吞没,只余下被饥饿折磨的躯壳承担着罪责,将与至亲交换渴求之物的“筹码”备齐。

那时候的“乾世”并不明晰,他像是早已被拔去所有牙齿与利爪,只余下皮毛与血肉的幼兽,无法吞食啃咬食物,无法捕猎杀害猎物,更无法凭借自身保护自己,只能以满身的伤痕换得仅仅足够生存的怜悯——

与如今的自己,并无区别:

“够了。”

属于未来的少年打断了那停滞于曾经的话,他走上前来,原本平静到不带情绪的眼眸染上了名为悲悯的色彩,又在下一刻被溢于言表的厌弃覆盖,仿佛对待无人喜爱的丑陋污秽,将本就明晰的真相道出:

“你知道,母亲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她会对你的痛苦加以评判,她会对你的阴影加以剖析,她会把你的过去用理性解释得头头是道……她说过,被他人欺辱是因为你自己本就不善言辞,才会招致最后的恶果,她说,你应当变得开朗,应当把痛苦和伤口掩藏,你要成为一个外向的人——”

“可是,那一次的对谈,她难道安抚过你的伤口?因为你装作‘并不在乎’的演技?因为你嘴里说的云淡风轻?因为你点头附和时的傻笑?她有发现你的低落和强颜欢笑?她有发现你的表情已然扭曲到不成样子?她有过吗……回答我,她有过吗?”

“她有表露过,对你所遭受的痛苦与欺辱,有过哪怕一分一毫的疼惜?”

地府的判官对生者的灵魂降下最后的判决,令牌砸在冰冷的地面,砸在早已失控的少年面前,将充盈血色的面容判了个惨白,他向后退去,直至再无可退痴迷于自我演说的口舌却无法再倾吐哪怕一句的妄言。

背脊贴合衣柜的木门,沉闷到仿佛腐烂的空气被小心翼翼地吞咽,喉结滚动,将其填入被紧抓于手中的肺,却又无法流下任何的眼泪,甚至是生理性的泪水都无法溢出。

是眼泪流干净了吗?在儿时受伤的时候……在不小心摔倒,不小心割破手指,被打针的时候……那我的眼泪还真的好少好少啊,少到这种时候就流干净了啊……嘿嘿,我想,是——

“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此刻甚至带上了些许好奇的意味,仿佛他已然将那语焉不详的思绪窥探的干干净净,乾世停顿了几分,任由着“自己”的呼吸变得更为缓慢,也更为浅薄,直至问题被搬上了明面:

“为什么哭不出来呢?乾世?”

沉默与停滞的呼吸声消泯于更为急促的呼唤声中,即便二人早已将其忽略。

“因为眼泪已经流干净了?在小时候受伤的时候,不被满足**的时候,胡乱闹脾气的时候,被长辈批评的时候——”

走近的步伐发出刀尖相抵的脆响,又像是碎裂的瓷器曾在绽放时道出的遗言,“乾世”的声音不再被自我束缚,溢出的音节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倾吐,又被主人动手,捂住了嘴与咽喉,企图让努力咽下的空气随着恐惧一同从指缝中潜逃。

可计划并未实施,只因一双与自己无异的手也一并按在了他的脖颈上,所发出的狠厉企图将死亡包裹于少年的骨肉,连同一句符合时事的话语一并:

“这样的童年,让人恶心啊,乾世。”

“还是说,你其实还拥有眼泪,还能够为了什么而哭,还可以感知到悲伤,但是啊,你的共情工作已经做不好了哦,你不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因为别人而落泪了?”

说啊……反驳啊,挣扎啊,向他证明,向自己证明!证明这不过是一句可笑的谎言,证明这个说辞后说辞背后的阴谋都是臆想——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否认?

“我、啊……我……”

“不是明白吗,乾世?不是明白的吗……你不过是对母亲的评价并不上心,你会痛苦,会挣扎,会把头颅一遍一遍撞击在墙面上,留下血迹,但是啊……”

“你不会因为她造成的悲伤而哭泣,因为你从不认为……她的情感给予了自己幸福,即便……她曾用尽全力的疼爱过。”

真相与藏匿于心底的歹毒被自己揭露,揭露于无数群众的面前,甚至连轰鸣的电钻声都已然停下,只有仿佛晨曦般的视线粘在自己的躯壳之上,将血肉融化成小而密集的纯圆,最后破裂于眼前。

扼住咽喉的双手早已移开,呼吸却仍未回归原位,少年的躯壳依然是强弩之末,他抬起头,看着属于未来的自己,看着他与自己一样的漆黑眼眸中又藏匿着什么——

他看到了,看到了并无欢愉的笑意,仿佛讽刺,仿佛挣扎与筹码在此刻只余下了观赏的意味,甚至无法换取一枝常青树的针叶,或是一只足以让伤口血肉贴合的别针。

从头至尾,从头至尾……连自己都不愿将自己垂青,真是,恶心的存在……

失去了站立的资本,失去了能够欺骗自己的谎言,“乾世”只是近乎于颓废地半合着眼睛,他的躯壳像是笑了笑,笑着笑着,这孱弱的躯壳便如同从万丈高空摔落的羽翼那般,无力地倒在地上,许久,又将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逃避这被自己扭曲的现实:

“他们说过啊……我一直……被那么多人……爱着……爱着……所以……”

“可你感知不到,不是吗?”

又是一句当头一棒,将眼前少年的躯壳打碎到不成人形,乾世仍然面无表情,对于过去的自己,他并未怜惜,而是将“他”小心翼翼维护的谎言与美梦都尽数曝光在“真相”之中,将可笑到令人发指的偏执尽数否认:

“你感知到的,只有他们的爱所给予的痛苦和患得患失,不是吗?”

“你也曾因为他们的爱,因为他们的伤害还有留在心里的疤痕,从而憎恨甚至仇视那些爱你的人,不是吗?”

“这样的情感,应该被称之为——”

最后的问句还未道出,已然麻木的“乾世”便抬起了头,他看着属于未来的自己,看着他与幻想中的家人一样的厌弃目光,甚至其中的讽刺也不曾褪去,可最后,却也只是发出几声神经质的笑,笑声愈发刺耳,愈发尖锐,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放纵。

可到了最后,笑声又戛然而止,没有一点预兆,只余下几段不算简单的叙述,可除了略显发颤的时断时续,其中也只有与乾世一样的平静:

“可是……这也是……爱。”

“可是、我仍然……被他们爱着、被他们爱着,我还是……被爱着啊……就算感知不到,就算饱受折磨,这也是我被爱着的凭依啊……如果我否认了,最后、最后只会被讨厌,被丢下……”

“你现在,已经孤身一人了吗?”

声音彻底沦为寂静,呼吸声也消失不见,原本正常的心跳声也愈发的不甚明显,一下、一下、一……下,到了最后,什么都无法听见,也无法感知其中的跳动。

血液凝结,不再充斥氧气的拥护,血管已然将冰冷如实反馈于此刻的躯壳,可乾世仍然只是沉默,一直到嘈杂的声响即将复苏,他的笑声才不带任何情愫却依旧生动地融入过去的血肉:

“哈哈、哈哈哈……现在啊……现在,我们皆是,‘孤身一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