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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逢时要令哀歌沉于汪洋

无可言说、无可言说,无可……言说……

对于遗忘的选择,所有人都可以给予最主观、最符合大众说法的言论,就像在从树上生长,最后落在泥地里的一颗苹果,它会在无人问津的时候腐烂为营养,最后留下一粒过于渺小的种子,也许,它还会在某一天萌发出芽。

苹果不会浮上天空,苹果也不会在泥地中停止腐烂,苹果只是苹果,苹果只是像生命所幻想的那样,以自己的躯壳攀向阳光普照之处,即便最后可能会陨落在某一次的瓢泼大雨。

所以这番想法并不值得认同,这样的想法……应该只会被冠以逃避的骂名吧,只会在某一个将要萌芽的雨夜,被碾碎成看不出原型的断枝残叶,归于泥地,被分解者化为与他人一般的营养,成为其他生命的一部分:

“任何历史应当被铭记,无论痛苦亦或是欢愉……这是我也一并认同的想法,我相信这是一句很美好的话……因为,留在过去的人,只剩下历史才能记住,不是伟人的岁月,是每一个、每一个——”

浸满赤色的霞光染红天际的万里长河,如同曾几何时属于往昔的岁月,它不会因为转瞬即逝的短暂而被夜幕吞并,它会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脑海,直至死亡。

乾世不曾回头,他闭上双眼,将霞光隔绝,可即便如此,那抹过于刺目的红色也早已把阖上双目时的阴影填充,他长长地探出一口气,任由着困倦将躯壳彻底夺走,充斥着平静色彩的语句即便带上了软意,却仍未更改其中的愉悦:

“每一个曾经存在过的生命……一树一花,一叶一草,都……应该、应该有被铭记的资本,而不是一串数字,与数字都无法拥有的……平凡……”

“可是……可是、所有历史的所有痕迹,又为什么……要被所有人、所有人……事无巨细地刻入脑海、灵魂……连遗忘的权利,都不曾被……尊重……”

原本还算急促的呼吸声在此刻逐渐趋于平稳,身后紧抓着衣物布料的手逐渐松脱,没过多久,便只是虚虚地搭在褶皱上,不花多上力气,遗熠便将这脆弱的桎梏“挣”开,唯独那沉沉睡去的少年仍然倚靠在自己的怀中。

乾世睡着的时候意外的安稳,甚至连呼吸声都浅到了仿佛并未出现的程度,对于小家伙的疲惫,白发的少年也不再说些什么,带着些许灰白的瞳仁映出对方额间的疤痕,所有的所有都沦为一声轻叹。

白皙而纤长的指尖如同对方曾几何时所做的那般,它拂过稍带暖意的下颚,擦过柔软红润的唇瓣,掠过尚且稚嫩的脸颊,又于少年的眼角停留,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轻盈到仿若绒羽的圆,最后才延伸至那未曾被蹂躏过的太阳穴:

“哒、哒、哒……”

轻巧的敲击并未惊醒怀中的存在,他只是微微偏过头,无意识地蹭着遗熠的小臂,仅仅只是认识了几个小时,只是走过了这甚至称不上漫长的行路,便卸下了那足以撕扯血肉的獠牙?

真是令人……感到碍眼啊……

向上探去的手指将向后的帽沿被拉回原位,遮挡住了额间微小且早已愈合的疤痕,白发的少年勾起嘴角,却将这显眼的表情尽数藏匿在口罩之下。

他扶住沉眠者的肩膀,让其倚靠在自己的臂膀与胸口,自己心跳仍然平稳,平稳地加速着跳动,甚至将小家伙抱起时,都不曾留意到这本就异样的悸动,只有那句“不被尊重的权利”,仍然遗留在耳侧。

选择铭记是为了感受阳光雨露,选择铭记也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那么选择遗忘……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那应当是为了不再痛苦,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铭记所有历史与真真正正的真相的存在,是象征传承与指引的英雄……但是,英雄的决断与选择,从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

“当本就不存在任何危机,也不需要救世的英雄存在,所有存在都能够平稳过日,无需付出生命,也没有任何阴谋与争斗的时候,对于英雄的执着……只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即便付出生命,最后也只会被唏嘘颠覆……”

脚步声伴随着那还算高大的身影,步入眼前早已破败的小区,长至颈部的发丝不再白皙,只余下如同石砖银铁那般的浅灰,风一吹动,便露出后颈几条手指般杂乱无章的红痕。

小区的门被推开,几本不薄不厚的书带着几个不及膝盖高大的玩偶呆在原地,仿佛欢迎,又像是在凝视,凝视遗熠怀中的存在,空洞、无机质的瞳仁中不知藏匿着什么。

它们等着少年步入小区,又麻利地关上大门,而最为柔软的玩偶又爬上白发少年的肩膀,它没有看向立足之地,只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客人有些好奇,到了最后,又将身躯轻轻靠在了乾世的怀中,让他能够得到紧拥温柔的机会。

对此,遗熠也不免柔和了眼神,怀里的沉重让他无法蹲下,生怕惊扰了少年的梦,而当玩偶与书籍将人高马大的少年围住,最后令其举步维艰的时候,他才呼出一声轻快的笑,作为对“好孩子们”的安抚: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到……何处?回到……“家”,吗?

乾世感觉,自己做了一场长久的梦,一场长久的、不该存在的梦,他听到脚步声,听到自光芒而来的脚步声,夹带着细碎的低语与批判的目光,将光亮带到了如此阴冷的良夜。

他本该向光亮处而走,如同飞蛾,如同所有拥有趋光性的生物那般,步入那温暖的光亮,可是当脚步迫近,他的双脚却无法遏制地开始颤抖,到了最后,又沦为了往光亮无法照拂的永夜走去。

步伐加快,步伐又一次加快,仿佛在逃离迫近于眼前的死亡,他将哭泣咽入胃袋,将愤恨撕扯至仅留烟火,将渴望没入刀剑的锋刃,他只是不顾一切地逃离,不顾一切地催促着自己沉入泥沼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双脚逐渐无法再一次抬起,污泥早已淹没到了小腹他无法再移动,如同在更早的往昔之中,自己所挣扎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样,可如今的乾世却并不痛苦,甚至在只有深幽的阴冷将自己碰触时,他向后躺去,将身躯埋在柔软的冰寒。

将脖颈亲吻的泥沼,仿佛收起利爪,不愿主人出门的猫儿,不顾一切地自己拉拽回这如此狭窄的“家”,即便这样温和的家,在那或遥远或相近的曾经,也只余下被挤压至无法呼吸的僵硬。

在污泥彻底吞没身躯,不留下一点痕迹之时,在他听到泥潭上的人们将某个存在的姓名呼唤,急迫而几近哭嚎之时,少年也只是捂住双耳,沉溺在将双腿拧作鱼尾的渊底,不得光亮,不得垂爱。

光芒应当与更为光明的存在相互依存,光亮应当与更为相称的存在相伴相生,所以……在现实与梦境交融的时候,让自己的世界,化为泡沫——

可是啊,可是啊,这里终究只是“梦”,一场“美梦”,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总是这样,不会如此轻易的令人如愿,在泥泞的黑暗之中,乾世捂住双耳的手逐渐松开,他像是听到了笑声,听到了一阵属于自己的、应当被“遗忘”的欢愉。

少年的手顿时僵在原地,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情绪被某只无形的手所牵引、拉扯,最后甚至要冲破那对本该平静到不该泛起任何波澜的漆黑双眸——

而他最终还是被迫睁开了双眼。

他窥见了一片小小的天地,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布料,却无法将整个小房间的阴暗点亮,而在中间的大床之上,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应当属于过去的“自己”。

“乾世”的身躯比起现在更为瘦削,长达数十天的断食早已将他的身躯折腾到疲惫不堪,即便将夹带着一点异样味道的冰冷净水吞入腹中,也无法平息胃袋的疼痛,以及反上咽喉乃至于口腔的酸液。

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却早已习惯,甚至还有足够的气力拿起手机,滑动其中的页面,不时发出压抑而难耐的笑声,像是足以将饥饿的痛楚彻底覆盖。

手机里面并不是游戏,也不是什么聊天软件,他早已在曾几何时的半梦半醒中将这一切驱逐,即便自己也曾有过疼惜,即便自己也试图更加贪得无厌,维持着虚假的梦——

但是疤痕就是疤痕,疤痕依旧在,无论是因为何种理由所造就的疤痕,将它创造的存在都不再拥有理由与受害者相识而笑,这是最好的结局,最好的……结局。

在窥探着故事中所书写的、属于别人的幸福,在自己也能为之祝福、为之喝彩的美梦中,细数着自己应当“所剩无几”的“余生”,饥饿会把自己送入安稳的永眠,自己能够永远回味幸福的梦——

但是下一秒,手中的小小器械便熄灭了屏幕,漆黑的画面中显露出少年的蓬头垢面,他将自己蜷缩在被褥的包裹中,在屋外愈发激烈愈发嘈杂的争吵声,以及堪比拆卸的敲门声中捂住双耳……

紧闭着的锁,不会被打开。

自己的美梦,永远不会破碎。

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躲在别人的人生中看着他们幸福,没有幸福,没有戏份,没有自己的人生,甚至无从被提起,但是却能够得知他们所品味“爱”时,那相濡以沫的残影……

这样的结局,会在“我”的安全屋中得到实现,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安宁,这样的选择都不肯给予与我?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给我滚啊!滚啊……给我滚啊……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被你们爱着……

当电钻的声音响起,所有无法遏制的、疯狂而可笑的情绪,最后都尽数归于沉寂的黑,如同那屏幕里没有看完的美梦故事,熄灭于无从道出的寂寥,连带着“乾世”眼中残存的希冀,被一起扼杀在阳光普照的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