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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动时要将萌芽灭于摇篮

“世界本就如此美好。”

“即便苦痛与挣扎再难以忍受接纳,即便悲恸与哀愁无法被彻底燃尽,也总有一天,我们也终会从噩梦中醒来,等到黎明晨曦。”

“最后于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处,分崩离析的世界也终会沦为泡影,破碎于无法回应的、幽深的渊底。”

已然停留于此处的段落被人添上几笔,腥红的、只余下笔墨气味的文字并不漂亮,只能够看得懂究竟写了什么,而且笔迹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遗熠受伤的手并不是惯用手,也会影响到写字这种小事儿,但不知为何,这次的乾世可以说意外的强势,甚至不惜动用武力,一脚踢到了少年的后膝。

那力道之大啊,愣是把人硬生生地踹到了单膝下跪的程度,可小乾老板显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接下来的话更是带上了一种试图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美:

“现在,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遗熠先生不存在话语权,所以,两位明白了吗?”

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一直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乞儿”,听着乾世这番话,他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而对上自己那曾经也有过不到几分钟的“革命友谊”的“战友”那过于幽怨的视线,小家伙也只得偏过头,把一支估计是舍不得用,还很新的红色水笔交给了“一家之主”。

于是乎,二人便在这几个语焉不详的段落中留下了痕迹,即便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但是某个黑发的少年看上去确实比先前开心了不少,至少周边开始冒出简笔画的小花花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场交易最后也以这番稍显鸡飞狗跳的方式落下帷幕,两个少年一黑一白的身影最后也伴随着那几声或平静或热烈的告别中,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什么都不剩。

至此,“乞儿”也只是看向手中的笔记,他翻开前面几页的内容,而后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显然,作为一个连义务教育都不曾有过的流浪儿,自己是不可能在一天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创作的,毕竟在这几个段落的前一页,上面还只有看上去就嘈杂的涂鸦,还有歪扭到看不出原型的“造语”。

红色的水笔转了又转,不曾染上躯壳所黏着的脏污,乞儿又一次蹲坐在墙边,他闭上眼睛,似乎喃喃自语着什么,像是简单的咒文,又像是儿童的幼稚语言,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道出一句简单的话:

“抱歉,尸体先生。”

话音未落,闪烁着深绿光芒的萤火如同飞舞的幽光,不断从这具瘦小的躯壳中析出、重塑,到了最后,乞儿的躯壳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那因为饥饿与严重缺水,最后如同枯枝般凋零在角落中的模样。

萤火幽幽,驱散不甚难耐的阴冷潮湿,最后汇聚成一个虽然与乾世一样矮小,看上去却过分怯懦的身影,他的左臂已然被鱼类的鳞片所覆盖,可其中却又夹带着几根突兀的羽毛,看上去并不漂亮,只有过分突兀的异样感。

他蹲下身,将曾给予自己容身之处的枯枝拥入怀中,他闭上双眼,不知从何而出的潮水顺着这样紧密相连的拥抱,将二者一并吞入其中,包裹成一个透明的茧。

乞儿的躯壳是那般脆弱,脆弱到不足以满足一个过分的相触,他的生命曾经也是那般顽强,在角落的阴影中挣扎着求生,却不曾夺走任何存在本应拥有的福报,不曾让他们的生命因自己而消逝。

于是这枯枝般的身体早已透支,潮水的拥抱不过十五秒,他便化为细碎而无杂质的粉尘,溶解在液体的怀抱,最后回归海洋的呼唤。

从茧中离开的少年并无异样,他仅仅只是将那属于对方的笔记放在尸体原本存在的地方,只有那唯一记叙着不属于乞儿的文字,将那一页的异样完完整整地撕下,最后又给予了另一篇语焉不详的段落。

“你在做什么?”

阳光所覆盖的出口,另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停留于角落之外,他过于瘦削,与稍显富态的矮个子相比似乎要更加的脆弱,可他手中缠绕着荆棘的厚重书籍看上去分量也不轻,属实是人不可貌相。

熟悉的声音让少年的动作停滞了些许,可当余光撇向那本沉重的书时,他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样,与之做出了回应:

“只是吊唁而已,为了一个陌生人。”

红色的水笔在空中勾勒出文字,即便字体并不优美,却也充斥着作者的执着,每一笔每一画都尽可能的不再歪曲,不再如自己这般佝偻。

而到了最后,一个简单的留念就此出现,年少的作者也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此刻自己所书写的造物,又比对了一番先前三人共同谱写的存在,最后也只是将又一次折叠起的纸页按在胸口,踏出阴影的角落:

“相较于一个悲伤的故事……对于逝者而言,还是让他们先做一场短暂的美梦吧,你说呢?我的挚……朋友。”

少年的目光不再抬起,幽幽的萤火也尽数熄灭,他只是如同往日那般牵起对方的手,像是牵起了一份长达数年的执念,即便想要断开,也难以割舍。

手中的书本被抱在怀中,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沉默了些许,最后又一次呼唤对方的名,给予一个语焉不详的问题:

“北冥。”

“现在的你……已经学会了吗?”

像是听到了何种过去烂熟于心的名字,乾世不由得向后看去,他们已经离开那片阴影很久了,久到自己已经看不清那个允许他们参与创作的作家先生,久到他们也早已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回过了头,像是害怕遗失了重要之物的孩童,可最后也仅仅只是短暂的一撇,便彻底没有了后续,不再沉溺,也不再贪恋。

遗熠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手中的鸭舌帽按到了乾世的头上,帽沿向后,免得某个小崽子一个不小心被天上掉下来的、不知是什么的碎块砸出脑震荡,可看他现在这状态……也不是什么赶路的最佳时机。

索性,二人都放慢了步伐,没有受伤的两只手紧紧相握,甚至是十指相扣,明明是第一天认识的崽子,双方却如同一具躯壳中的左手与右手,过分的亲昵无间:

“还在想那个孩子?”

遗熠冷不丁地出声,又敲了敲乾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在他撞上什么不得了的死物之前把注意力移回到路上,带着笑意的淡色眼眸撞上少年那有些委屈和狡辩意味的目光,劝导的话最后也只是变成了叹息,还有一句似有若无的“好好看路”。

对此,黑发的少年点了点头,又不自觉地收紧了自己的手,略显滑腻的汗顺着相交的双手滴落,可即便如此,二人也都没有放手的意思,一直到天色渐晚,小乾老板才不咸不淡地作出回应:

“只是觉得,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应该是一件很快乐也很痛苦的事情。”

“何以见得?”

步伐不再像先前那样缓慢,但也勉强维持在“散步”这一词的定义上,遗熠看着不远处逐渐明显的建筑群,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浅淡,到了最后,也只有被又一次戴上的口罩才能够知晓,他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何种模样。

遗熠的询问像是在平静的池水中落下的一片鸿羽,不足以令池水激荡,也不足以让涟漪泛滥,只有些许浅薄而易逝的波纹,最后又一次淹没于漆黑。

而此刻,乾世的声音仍然平静,甚至比以往还要更为平静,甚至可以说“虚无”,仿佛任何存在最后都会溶解在这样古井无波的音调里头:

“因为可以让自己看到自己所想要创造的世界,看到祂的全貌,看到他们的生命,看到他们因为生命而闪烁的熠光。”

“但是,他们的人生也是由我们所定夺,哪怕反抗,哪怕跳脱,最后也只是被更为庞大的规则束缚,他们做选择的道路,也只是他人让他们所选择的道路……即便,他们本就是因我而生。”

关于这样甚至能够用“可笑”二字形容的言辞,遗熠却无法做出反驳,明明脑海中早已将驳倒对方的言辞书写,可话语却始终无法从嘴里道出,只有一句仿若嘲讽的问话滚落在不知何时亮起的灯光中:

“这就是你的痛苦?”

暖黄色的灯光并不能捂热早已冰冷的黑,它们仅仅只是闪烁着,闪烁着,到最后,可能也会一并消泯于某个良夜的星光灿烂,而在灯光又一次熄灭时,乾世不知为何,也一并停下了脚步。

他看向天空中如锦缎丝绸般光鲜、被余晖彻底浸染的云,试图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最后又在他人留意到前落回到身侧,而再一次抬起头时,眼中“虚无”的触感已然不再:

“只是愧疚于自己为他们创造的痛苦,即便他们最后羽化成蝶,即便他们最后得到幸福,即便过程的颠沛流离得到了让所有人满意的结局,即便……”

“即便,所有人都赞扬这是一个好结局,但是疤痕依旧在,但是疤痕……它依旧在,不会因为爱而消逝,不会因为年岁而模糊,不会因为成长而淡化,它会相伴人的一生,直至死去。”

诉说了如此的言论,得来的自然也只有可笑的静默,二人的脚步已然停下,遗熠已经带着他第一天认识的“友人”回到了“家”——一座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的小区,而现在,他们与这温暖的住所只有咫尺远近。

遗熠眼中的笑意彻底散去,他看向身侧的少年,又给予对方一个稍带歉意的拥抱,又被对方抓住了后背,无法轻易地松开,而乾世的声音仍然没有停下,他将双眼闭合,将世界沉入浅淡的墨色,最后埋入“陌生人”的怀拥:

“我无法将‘疤痕’抹去,所以我只能不再创作,我无法将自己从中抹去……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回到最初,在不被我所窥探的世界,以自己的想法而活,不再诞下‘疤痕’,被‘疤痕’牵扯一生。”

“我记得的那句话很简单,也可以用在这里,用在停滞不前的创作上。”

一句简单的话,被少年低声的道出,它转瞬即逝,仿佛一缕微小的风,带来不知何方的谏言,带来一无所有的解脱:

遗忘比铭记更为困苦,遗忘也比铭记更为轻易,所以给予他人选择遗忘的权利,远要比苦修一般的铭记更为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