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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所有物要以思念作为名称

失去记忆,失去过往的所有,失去所熟知的一切,只余下一具躯壳、一缕灵魂,在陌生的地方孑然一身……甚至连一个能够称呼的名字都无法道出……

如果是这样的人,又为何会在此刻露出笑容?甚至是这样灿烂而又热烈的笑容?

遗熠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的衣领被眼前人并在一起的双指勾下,迫使自己的视线与对方先前那似乎不曾泛起波澜的墨色双眸交叠——

这一刻,人高马大的成年人身体也僵直了一瞬,那过于露骨的情感带着过于惊悚的侵略性,仿佛要将他所渴望的某件物什,连带着自己的生命一并吞吃入腹。

而在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中,像是错觉,也像是第六感在作祟,遗熠从这样炙热的视线中又品味出了什么,过于暴露的情感中似乎夹带着一份……纯粹而又执着的炽烈,就好像他并不为自己失去了记忆而痛苦。

少年很开心,这份情感甚至不可能用任何表演伪装,少年的兴奋可以说溢于言表,乃至于冲破了先前那如同一潭死水的平静,可失去了一切记忆的存在,又为什么会为自己所遗忘的、关于自己的过去,从而萌生出如此的欢愉?

对于眼下的异样,遗熠不免咽了口唾沫,他试图偏过头,躲避如此异样的视线,可脖颈却在此刻如同被水泥与钢筋固定的装饰品那般,无法移动哪怕只是一点。

事到如今,年少轻狂的“英雄”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遇到了一个多么奇怪的家伙,可怪异的是,他却像是被输入指令的完整程序,无法践行本应当做出的、符合常理的反应,甚至到了现在,他也相信着对方不会真正扼杀自己的生命。

这种异样本能的令人心焦,他被掩藏在口罩下的、紧闭的双唇不时溢出些许灼热的气,夹带着艰难的、仿佛从喉腔从溢出的稀碎话语,没有意义,也不甚连贯,到最后,又尽数零落成无数被碾碎在少年眼前的杂音:

“你……笑——”

“作为一个失忆的人,又为什么会因为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事儿而开心,‘哥哥’是想说这个,对吗?”

每一个咬着重音的“哥哥”,都带着些许嘲讽意味,惹得遗熠恨不得当场让他改口,用一些不会如此羞耻的字眼去称呼自己,可到了最后,无名少年的话语也没有就此止步:

“因为我还记得一些东西哦,一些从刚刚才想起来的,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想会为我失去的东西而高兴,不论是将以前的记忆捡起,还是永远无法将其记起。”

话说到这里,衣领传来的力道猛然加重,伴随着少年人的脚步,两个曾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也愈发相近,到了最后,甚至能够用“暧昧”二字去形容——

而下一秒,勾住领子的一只手指抽离,但它并没有被就此收回,反而向上攀延,拂过口罩上的布料,擦过不甚柔软的唇瓣,在双颊勾勒出骨骼的纹路,最后又停留于自己的眼角,将冰凉而又苍白过头的皮肤添上些许人本该有的生气。

稍带灰白的瞳孔中闪过许多,但到了最后,溢出视线的些许讶异与无奈交融而成的纵容,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听着它描绘眼前人与之共鸣的悸动,可这样的触感是什么?双方所共同交织的雏鸟情节?可是——

“乾世?”

还没有思考出结果,牙齿切割,舌尖滚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个不知藏匿着何种意义的字眼送出口腔,音节段落并不悠长,它们顺着耳畔落到自己的颅内,就像先前那番没有意义的呓语,只不过更为清晰,也更为刺耳,惹得遗熠不由得浑身一颤。

少年的笑容沁满了那仿若疯狂的炽烈,他的指尖顺着眼角往旁侧探去,最后落在太阳穴这番危险的地方,轻轻地点了又点,好像在试图让这温热而灵活的肢体探入头颅,最后深入大脑的每一分领地:

“您说,这又是什么词汇呢?这是您并无意义的呓语,还是您下意识道出的、重要的存在?‘哥哥’又为什么会在此刻,说出两个字眼呢?”

少年的指尖滑动,在那一小块的皮肤上落下不长不短的痒意,一笔一笔,一画一画,到了最后,倒也真的把遗熠所道出的字眼写出,即便这并无人在意。

颤抖的身躯在指尖离开那脆弱的皮肤时稍缓了许多,可还没有喘口气的时间,那覆盖了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却被摘下,只余下另一边的挂耳支撑着,没让它掉在地上——

“乾……世。”

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那因为紧张而下意识道出的字眼又一次出现在二人之间,遗熠好不容易染上些许血色的脸变得更为苍白,像是因为一份没来由的恐惧,一份似乎要追溯到更远之前,才能够亲手抓住的恐惧。

眼前这人高马大的存在,他的面容看上去也并不惊为天人,如果要说实话,最大的特点就是苍白到能够让人品味出死气的皮肤,好像即便在烈日下灼烧,他也不会被黑色浸染,除了那颗出现在左脸脸颊、异常突兀的小红痣。

好吧,这至少证明了他应该不是什么白化病患者。

看着视线里遗熠那近乎雪白的发丝,少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没有等遗熠从惊慌失措的情绪中缓过神来,那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双眼便不断地放大、放大——

不要误会,他并没有强吻别人的“好习惯”,那是性骚扰睡美人与白雪公主的王子才会做的事儿,少年对于自己的长相其实意外的该挺有自知之明,这种代表亵渎的脏腌事儿还轮不上自己做。

他只是凑到了遗熠的耳边,先前本就染上血液的唇瓣擦过苍白过了头的皮肤,又一开一合,道出的话语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融化在耳畔之中:

“能够告诉我吗?你所说的‘乾世’……是哪两个字?又代表了何种意思?与之相对,我也会将那份记忆交给你哦,‘哥哥’,你愿意做出这份交易吗?”

又是两个重音,听的人甚至有些想要瑟缩,也就是在这一刻,身体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遗熠没有马上将对方推开,那样多少有些欺负弱小的意思——虽然能够把三个高中生的手指,用美工刀给硬生生剁下来的“小孩儿”,大概也称不上弱小。

他只是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又将少年还在作乱的手紧紧钳制,免得一会儿对方又做出什么过于出格,或者类似性骚扰的举动。

遗熠的力气并不大,用于钳制住能够把指骨用美工刀一次性砍断甚至是砍碎的少年,那多少还是有那么些异想天开,可眼前这个子着实不高的小崽子仍然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把仍然勾住对方衣领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也收了回来,用这张开的手掌来遮掩自己打哈欠时张大的嘴:

“哈——所以,您的答案是什么?”

一个哈欠过后,那份异样的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又变回了先前那番仿佛无欲无求、古井无波的模样,状态更改的过于自然,自然到让人怀疑刚刚那些外露的攻击性与暧昧根本就是他的表演。

对此,作为一个成年人,遗熠直起了身子,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将刚刚下意识说出的字眼道出,顺带着将字眼给彻底描述清楚:

“乾世,‘乾’是乾坤的乾,‘世’是世界的世……你能听懂吗?”

前面还好,补充了这最后一句之后,可能是错觉吧,遗熠感觉这崽子竟然在用一种对待脑残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在骂类似于“你以为我今年多大?”那样的质问。

呃,看来应当是没有蠢到目不识丁的程度,可喜可贺……

没让这种眼神在自己视线中停留太久,遗熠又抬起头,开始思考这个名字的意义……老实说,在这里,这词儿没有任何意义,但要真说出来了……直觉告诉这个姑且成年的家伙,说了真话人家可能也不怎么会高兴。

嘶……那好办,扯点谎什么的,把这孩子给糊弄过去,这种活儿自己以前可没有少旁观过,应当是领悟了些许皮毛:

“乾世……”

“嗯。”

“它啊,是思念的意思,对于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存在的思念,对于食物、对于水源、对于友善、对于爱,对于很多很多东西的思念,小家伙。”

明明有更多更合适的选项,比如什么“乾坤未定,岂知黑马”什么的,还有什么“朗朗乾坤的世界”之类的,甚至遗熠本人都觉得第二个解释更加合理,起码字都对上了——

可是到了最后,到了真要解释的时候,本来编撰好的文本又被替换成了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解释,抽象程度堪比在“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这个问题上,用真的乌鸦和真的写字台进行数据收集得出答案的论述过程。

可对于这番解释,少年却也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一样,因为他接下来所露出的笑容并没有多少攻击性与热烈气氛,只有简简单单的安抚,还有道出口的一句:“我相信你”,可想而知,这崽子确实好忽悠——

“那以后,用这个词汇称呼我,可以吗?”

怎么说呢……也是个懂事的孩儿,至少解决了以后可能都要叫人家“小孩儿”、“小崽子”之类的称呼会造成的隐性问题,对此,遗熠倒也没有任何异议,甚至马上做出了尝试:

“呃……‘乾世’,以后就这样叫你?”

对此,乾世没有马上回应,他轻易挣开对方的钳制,又在少年愣神恍惚之际,轻轻握住了对方的腕部,将那略显冰凉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还不自觉地轻轻蹭了蹭:

“嗯,以后都可以这么叫我哦。”

二人这样的相处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就以遗熠的慌乱作为结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样的小家伙,只得语无伦次地拉着乾世离开了如此宽广的大道,而被拉着的某人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只是还面无表情地问着“你的手怎么办?”这样的问题,语气仍然平淡。

待两个“癫公”离开,藏在拐角里的磨砂玻璃组合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确认那帮子家伙不会回来之后,那是恨不得当即冲到街边,试图抢救他们亲爱的摩托车,顺便把之前无聊才买的、拿去忽悠女孩儿的假校牌给收回来。

可是在路过之前某黄毛老大抱着的电线杆的时候,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而在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后,几个磨砂玻璃的腿又不由得发颤,甚至是瘫软,还有一股极其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涌上头颅。

上面只有一段话,红色的液体作为笔墨,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味,下面还画上了一个幼稚的笑脸,看上去反倒带着点恐吓的意味,而这段话的内容也相当简单,简单到甚至无法说清其中深层的含义——

可如果从表面上,这也只是一句简单的告别,一句听上去像是将“爱宠”埋葬时,“主人”所诉说的诀别:

“谢谢,我亲爱的白鼠们,我们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