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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遇旧爱求解受惊吓

庞焱穿着那件五百年不变的黑夹克,长腿信步走来,慵慵对岑滢摇手。

不知是不是早春的韶光过于明媚,没什么版型的老头款和尚领搭扣外套,穿在他身上有种自成一系的乖冷气质。

庞焱的寸头留长了,遮住额头,下颌线多了几分柔畅。

头发没打理稍凌乱,挡在眉毛前面,把一双细长的眼睛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岑滢冲他一乐:“你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

她忽然记起那天半夜在派出所,梁子衿穿着他之前穿过的灰羽绒服,扶她那姑娘身上是那件黑木耳边羽绒服,迷惑他们仨的关系。

“我来拍戏,演陆成一,你呢?”

那是个无足轻重的反派角色。

岑滢心里嗟叹,半年过去,他还在跑龙套,她还是个无名编剧。

“我现在跟着曹会阑写剧本,这是他的剧,我来跟组。”

“你在跟曹会阑?我说过你一定行的,真是太好了,拜托多帮推荐啊大编剧!”

岑滢被突来的一番热情成功激活社恐属性,“嗯呵”两声,不敢接话。

他帮过她,她真心把他当朋友,可跟老曹要角色的代价,不是她这种一般人付得起。

“收工我请你们吃饭吧?那天晚上多亏你,还有梁子衿和那两个姑娘。”

“必须得我请!上回说好的。不过老梁去外地拍戏了,他女朋友好像也去了。”

“他女朋友?”

“瘦点儿那个是老梁女朋友,叫黎娜,也是跑剧组的。”

岑滢突然之间明白了羽绒服的故事,心窝有些酸,还有点潮,沉默着。

“另一个是老梁的表妹,叫王海珠。”

岑滢记下名字,和庞焱约好收工后联系。

不想前面的戏拍得不顺利,庞焱等到天黑也没拍上,也没人通知说今天拍不拍了。

岑滢找人问,才知道戏往后排了。

“他们可能忙忘记了……”岑滢想安慰他。

“小事,明天联系你。”

庞焱反倒宽慰她似的,看起来丝毫不影响情绪。

第二天,岑滢休息,早上起来就见群里有人说昨晚通宵拍戏,现在还没完。

正想庞焱应该没时间见了,电话进来:“收工了,见面吧!”

岑滢来到约好的餐厅,庞焱已经在座位上,面色有些疲惫,眼中却有笑色,一见岑滢就开始说:“总算能多活几集,不是隐形人了,等播的时候,劳烦岑编剧多多批评指导,帮助我进步。”

换了别人这样客套,岑滢肯定要回以“哪里哪里,共同进步”。

听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他在油嘴滑舌,自我调侃,并不真要一个回答,她便只笑了笑。

庞焱翻着菜单:“安格斯牛排怎么样?你喜欢熏鲑鱼还是鳕鱼?两个都要吧,再来个蚝油生菜、华夫饼......喜欢香草冰淇淋吗?你喜欢奶油蘑菇汤还是罗宋汤?”

岑滢伸手按住菜单:“太多了。”

两人正为菜的多寡谦让,旁边走过男男女女三四个人,岑滢抬眼一掠,就被其中一个背影惊了神。

大好美食,无滋无味。

她狠咬一口牛排,嚼得腮帮子咯咯响,一叉子叉起鳕鱼塞进嘴里,又塞了一满嘴冰激淋,冻得龇牙咧嘴,扯起餐巾往嘴上一抹,鼓着两只眼睛从窗边一排路过,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岑滢低着头走,直觉有人迎面过来,又觉得自己在幻想。

一个人拦在她面前。

哪怕已经分手两年多,看到他,心里的不知是委屈还是想念还是会疯了一样扑上来,让她想不顾一切抱住面前这个人哭一场。

“还好吗?”

“好得很。”

“你辞职太冲动了,看你现在过得也——”

“冲动也不是为你……”

“你把那个手机号销了?”

“不需要向韩主任报告吧......”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恨怨积得太多太久,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对他好好说话。

她噙着泪,走过去一步,听见背后说:

“你现在眼光变得这么差吗?那人是干什么的?贼眉鼠眼——”

“全世界就你好看。”

岑滢顺嘴一接,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怼人怼得这么溜滑。

更惊讶,他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讽刺人的口吻。

她似乎听出了一丝妒忌的意味,又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回到座位,瞥一眼人没跟过来,埋头啃薯条,咬断一截,扫一眼那边。

似乎是商务接待,不像相亲......

对于现在单身的他来说,哪种场合不会被相亲......

她越想越胸闷,去结账,才知道庞焱已经结过了。

*

出了餐厅,岑滢魂不守舍走在大街上。

庞焱跟在旁边,歪着头一声不吭望着她。

岑滢出来就后悔了。

妄想了那么多次的重逢,被她一秒都不带冷静地搞砸了。

刚才他提到电话的时候,也不知道留个号码。

犹豫是不是等着再偶遇一下,突然看见庞焱,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旁边,对他勉强一笑。

庞焱才小声翼翼问:“刚才和你说话那人,他穿那身得四位数起吧?那个表得上万吧?”

岑滢沉了沉心,“他是我前男友……”

庞焱轻吹了一声口哨,没再问。

岑滢却忍不住自言自语:“人家飞黄腾达,让你连见面都害怕……”

两个人静悄悄走了一段。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过不去了?” 庞焱忽然低声说。

岑滢点点头:“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陶渊明写的那种世外桃源?”

庞焱食指搭着人中想了想:“除了怕见前男友,你还怕什么?”

“太多了......过山车、蛇、尸体,怕水、怕黑、怕鬼、怕冷、怕孤独、怕——”

“跟我来。”

岑滢没回过神来,包被庞焱拉着往前。

她问去哪儿,庞焱也不答,转头就给她一个乖巧的笑。

嗯......乖巧中带着一丝......妩媚。

岑滢看得一激灵。

走了一段,就看见白景山游乐园指示牌。

这是......想哄她开心?

岑滢看庞焱一眼,嗯,小透明人还不错。

只不过,他的开心就是游乐园?

有代沟啊......

岑滢抢着买了票,进门就见一架旋转木马眼花缭乱地在那里转着。

戴着五彩佩鞍的白马,踏着朝霞祥云的枣马,长着翅膀的黑色飞马,挂着四色花环的卷毛马,套着金面具金盔甲的不知什么马,满眼的瑰丽梦幻。

她不自觉往前靠了两步。发现那些马只是长着像马的兽头,并不是真的马,身上的彩漆和装饰也脱落得斑斑驳驳,有几只肚皮和脖子上还大块露着灰白的底里。

正看着,一只手把她从人堆里拉出来。

她一看是庞焱,指着旋转木马问:“我们不坐这个吗?”

“先去人少的。”庞焱说着,扯着她的袖肘子往另一边走。

岑滢举头四望,过山车还挺多……心一吊,拖住庞焱:“不是要去坐过山车吧?”

“怎么可能,我们去坐小火车,你想坐过山车?”庞焱两眼清澈见底望着她。

岑滢忙摇头。

坐进小火车,庞焱还贴心帮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两只手就死死箍着岑滢的左手臂。

作为异性,岑滢对这种第二次见面就手挽手的行为不太能理解,狐疑地望着他。

庞焱瑟缩:“我害怕。”

岑滢无语。往前探头看,就见前面飞流直下接托马斯三百六十五度大全旋,不是过山车是什么。

她慌手解安全带,就听电铃骤响,庞焱按住她:“马上启动了,你不要命啦......”

岑滢望着面前没一丝害怕还憋着笑的人,骂人的话和拳头齐发。

还没等得及炮火落到对方身上,小火车悠悠向前开出去。

岑滢登时两腿蹬直,十指挖腿,后背死抵,眼睛睁得跟猫头鹰比都不会输,哭兮兮凶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粗暴!”

“有些问题,不粗暴解决不了,很快的——”

后面的话没听见,岑滢就感觉自己垂直掉下了万丈深渊,五脏六腑集体忙着搬家,耳朵里风大得仿佛这世界她再也听不见了。

她头脚倒悬眼泪鼻涕中灵光想起,那天她从医院逃跑,是准备跳楼的。

那天天下着大雪,她身上发着高烧,如果真跳下去,可能比现在还要酸爽......

幸亏没跳成。

等一个红灯无聊的三十秒,在过山车上就像无限倍增成了一个世纪。

还让你一秒都不会感到无聊。

有那么一段,她感觉自己卡在了下掉和上冲之间,永远都出不去了。

上冲的时候像有什么能抓住,掉下去又发现完全没抓住。

漫长的上冲之后,一车人在齐心协力的惊天地吓鬼神尖叫中没完没了地掉下去。

一秒万年的地狱拉扯,小火车终于进入一段平轨,渐渐缓下来,又停在刚刚上车的地点。

一片大难不死的群声哀嚎。

岑滢瘫在座位上,只觉得这两年的人生好像刚刚坐的这一趟过山车,启刹都不由她控制,似乎是回到了起点,又不是原来那个起点。

岑滢绿着脸,像个九十岁老太太颤巍巍扶着墙,忍住到喉咙口的酸水,还不忘仇地幽了旁边的人一眼:“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拿影帝......”

她想自己是有多瞎,才会把哄骗人的笑看成乖巧妩媚。

“借你吉言。”庞焱接得没一点负担。

借个屁。

她人生第一次在肚子里骂了脏话,还毫无心理包袱地当人面送出一个白眼。

岑滢下完台阶,视线一触到垃圾桶就“哇”地连吐两口,顿时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喘口粗气,瞥见自己五颜六色的呕吐物,一下子呕劲翻倍上来。

最后胃底一翻,宣告那顿华丽午餐如过眼云烟。

她满脸眼泪鼻涕接过庞焱递来的纸巾。擦完不够再伸手,就觉支撑她的扶力一松。

转头就见庞焱跑到另一边的垃圾桶,对桶一阵狂呕。

岑滢脸顿时不绿了,“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她定定神,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递一瓶给庞焱,想起房荟潆说娱乐圈的男人不靠谱。

哪里不靠谱,眼前这位,对自己都没谱。

庞焱缓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台上,摇着头苦着声说:“我这是舍命陪君子啊......”

岑滢撇撇嘴。

“你现在还怕过山车吗?”庞焱偏头带笑看着她说。

岑滢低头一想,好像……是没那么怕了,也没......那么想死了。

“是不是觉得世界大了一点?”

庞老师循循善诱。

岑滢不吭气。

心里确实疏朗了许多,可她不愿意承认给他听,怕这位不靠谱的又拉她下一回地狱。

“要不,再坐一次?”庞焱见岑滢不说话,又说。

岑滢一听就歪扭着往外走。

庞焱赶上来搀住她,还说:“你看你花钱买票,就玩了一样,多不划算。”

岑滢怕又被骗去,甩手把他推在一边。

出了游乐园,两个人下地铁站。

庞焱研究线路,岑滢惊声问:“去哪儿?”

“带你去个地方,安抚一下你受惊吓的心。”

岑滢将信不信,就说要回去了。

庞焱只得说:“动物园。”

岑滢一听往后退了两米,怀疑他要骗她去看那个可怕的爬行生物。

庞焱笑得弯腰:“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你不喜欢?我记得那个动物园没蛇,有也在爬行馆,你不进爬行馆就行了,光天化日的,我难道还能拖你进去?”

岑滢想一想,似乎有一定道理。

这骗人也不能接二连三,不然他还是人吗?

来到动物园,人头攒动,两个人一路跟着人流逛过去。

“当熊猫真好,每天吃吃竹子,什么都不用想。” 岑滢说。

“你喜欢这样被圈着?”

岑滢想了一下,摇摇头。

猴山上一大群猴子奔跑跳跃。

“真热闹!听说远古的时候,人也是群居,那时候肯定没有‘孤独’这个词……”

岑滢没意识地说完,忽然感知身边人的目光,仰头疑惑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倒想不起来。

“你说小长颈鹿要是没遗传到父母的基因,长成斑马那么高,怎么办?它又不能穿高跟鞋,得多自卑……”

庞焱抱起手,低头看着她,又伸出一条手臂支着她面前的栅栏,说:“我发现你,看起来百搭,对谁都好,其实心里有标准。”

岑滢一愣,刚才又说什么了,让他有这样的发现。

“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庞焱摇头一笑:“真敏感。”

“那是你没看见我凶的时候。”

“我试试。”

说着,就见指示牌指向前面爬行馆,岑滢立刻扭头往回走。

庞焱跟在后面,一声长一声短劝:“都是蜥蜴。”

“蜥蜴不是可爱小动物,那边有企鹅。”

两个人看完企鹅,就从动物园后门出了园。

后门是一条小街,两边都是卖小玩意的商店。两人一路闲逛往地铁站走。

橱窗里,几只荷兰猪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岑滢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见里面还有兔子,便走进店里,顺着玻璃柜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大大小小一窝兔子,咀着嘴在吃菜叶,萌得毫不自知。

长着公主脸的雪白布偶和蓝白英短小奶猫,见人就伸头来蹭。她恨不能抱一只回去。

比猫咪还爆毛的博美,萌叽叽的短腿柯基,她惊奇盯着看了好一阵。

转过一道墙,玻璃柜里粉红的小香猪在睡觉,瓷白圆墩墩的小鸭子见人“嘎”一声,吓得岑滢又惊又笑。

中间一个水族箱,五彩斑斓的鱼目中无人地游着,旁边还有乌龟池。

再往前,又是玻璃柜,铺着细白的小石头,她凑近看,原来养的是寄居蟹。

旁边又是土,土上铺着苔藓,岑滢没见过这么大个的蜗牛,觉得新奇。

再过去,玻璃柜里只见几截干树枝。

她好奇是什么动物,凑近去看,一眼看见那个盘曲滑动的生物,惊骇失声,腿抖气软退了三步,倒吓得不会动弹。

转过身来要跑,却扑在一个人身上,被他挡着,拉住,像推个柜子一样推回来。

跟着就听那人在她耳边招揽生意似地喊:“看一眼看一眼,就看一眼……”

岑滢挣不脱,偏想象力在这一刻格外活泼,眨眼就在脑海中生成一个画面——

大蟒小蛇一条接一条从柜子里窜出来,咬在她的后背上,落在她头顶上,盘在她脖子上......

岑滢吓得鬼哭狼嚎,发狠推挡她的人。

庞焱垂着眸光笑:“你是要把我穿透——”

话没说话,瞳孔幽澜一震。

因为鬼嚎的人推不开他,又臆想蛇咬脚,整个人哧溜一窜盘上了他的腰,像只考拉箍在了他身上。

庞焱定定神,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头闷声说:“你转过去看它一秒——”

“我不行,我做不到……”岑滢哭喊。

“你和它对视一秒,以后就不会再害怕它了。”

岑滢眼前浮现那双曾在电视上一瞥骇终身的幽黄玻璃眼睛,又往紧抱了抱:“我做不到……”

“你闭上眼睛,转过去,再睁开。试一次,相信我,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能是“相信我”三个字听来很正经,低沉惑人的重音又给这份正经加了一道真诚的滤镜,让岑滢一时没想起来堪堪才过去三个小时的前车之鉴,误认说话的是个靠谱的人。

岑滢刚落地,才慢慢转了半个身,就被庞焱拉着手整个人转过去,吓得她还没睁眼就惊嚎了一声。

庞焱俯身环住她,给她的后背一些安全感,说:“坚持五秒就——”

“我坚持不了……” 岑滢呜呜。

“听我指挥,先睁开一只眼睛,适应了再睁开另一只……”

“我适应不了!”

“勇敢一点,过了这一关,你会轻松很多。”

岑滢睁开一只眼,后背立刻僵直,眼皮硬得眨不下来,脑袋里血液横冲,要炸了——那是能对视的眼睛吗?

那是魔鬼的眼睛……

地狱的凝视……

撒旦的真身……

看一眼就能把人的活气吸走。

“深呼吸,五、四、三……”

岑滢揪着庞焱的两条手臂,脑袋和身体拼命往后钻,撑着一百八的心跳,抖得要休克,听数到“一”,眼睛一闭,大气喘着瘫了下去。

渐渐地,岑滢感觉后背紧贴着一具温热身体,呼吸起伏,肌肉绷紧。

她一激灵,下意识往前站回小半步,脸烧耳赤呆怔了几秒,扒开庞焱跑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岑滢喘匀了气,发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对蛇的恐惧还在,那些害怕的未来,却似乎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她心中依然对该往哪走一团囫囵。

只是觉得,自己能往前走了。

“是不是觉得这世上,能让你害怕的又少一样?” 耳边熟悉的声音。

岑滢斜睨他一眼,又是不吭气。

“走吧,下一个地方。”

岑滢花容失色:“去哪儿?”

“看尸体......”

岑滢快步走,庞焱伸手一捞,三两下把她拉进一家羊肉面馆,指着案板上切好的羊肉说:“看,羊的尸体,还是碎尸。”

岑滢恨得反手在他小臂上一拧。

庞焱“嘶”了两声,说:“死人谁不怕?”

岑滢不理他,抢着付了两碗面,又加了两个帽和一个小菜。

吃着面她才说:“我看你这一天笑得很开心啊?”

庞焱凑近来笑看着她:“你现在觉得,见你前男友和把你丢进蛇笼子,哪一个更可怕?”

岑滢翻起眼皮剜他一眼:“把你丢进蛇笼子更可怕。”

庞焱身子往后一收,“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吃完面我们去鬼屋?月黑风高,正好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