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站在柜台后面，脸上带着柔顺温和的微笑，听见门口传来客人进门的铃铛声，她的笑容会加深一些，迎客的话流畅地从嘴巴里说出来。
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星期了，本来还有两天珍妮才会离开面包店回家准备生孩子，但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珍妮就感觉到不舒服，加上莉莉安看上去已经完全掌握了工作的内容，昨天晚上关门前珍妮把莉莉安叫过去，再次嘱咐了一番需要注意的事情，就回去休息了。
今早珍妮的妹妹多丽把面包烤好后，把这个星期和上个星期的工钱给了她，那两个银币就放在莉莉安的怀里，她熟练工作的同时，感觉那两枚银币抵着柔软的腹部，在发着烫。
从一天一结的工钱到工作了快两个星期还没有赚到一分钱，要不是每天可以从面包店拿一两根黑面包，她怕是也坚持不下来。
多亏了她有储蓄的习惯，一天大概就吃一条半面包，放久了的黑面包虽然麦香味近乎没有，吃的时候也要先用小刀切成小块放进嘴巴里等它稍微融化一些才能嚼碎了吞下去，但她想要饱腹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就算没有工资拿，莉莉安也仍旧待了下去。
她喜欢面包店宽敞明亮的环境，也喜欢自己身上那股在面包店待久了以后的那股香甜的气息。
今天早上，她听见本来一烤完面包就要离开的多丽叫住她，心里就一个咯噔，以为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要被解雇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定，莉莉安听着多丽对她解释为什么第一个星期没有把工钱给她，以及工钱在她熟练以后还会涨，她感觉一股膨胀的情绪从胸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向下蔓延到全身，触到脚底时以一种迅猛的姿态直冲头顶，她的脸慢慢红透了，手脚也麻酥酥的。
这真的是，太好了。莉莉安从谢丽尔离开后就阴云密布的心房被拨开了厚厚的灰色云彩，露出里面灿烂到炫目的金色来。
自姨妈去世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是被当作人而非能提供劳动力的牛马来对待的莉莉安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加倍认真努力地工作以报答这家面包店的主人们。
明天早晨，问一问多丽可不可以帮她揉面团吧。她想，多丽每次揉面团感觉都很辛苦，她看了这么久，大概明白要把面团揉成什么状态，就是不知道多丽允不允许她接手烤面包的事项。
因为下午要接待进店买面包的客人，莉莉安无法进到后厨去帮忙。
她面带亲切的笑容，声音温柔轻快地替把一篮篮面包提到柜台来结算的客人们结账。
一个有点陌生的大裙摆、领口有花边的年轻女人在结账时盯着莉莉安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说，“你不是珍妮，珍妮去哪儿了？”
这句话带点质问的意味，莉莉安顿了顿，前一个星期也有许多人问了她这个问题，不过大家都渐渐熟悉了她的面容，近三四天都没有再问了。
她唇角的微笑加深了些，眉眼弯起来，感觉唇角被粉遮盖住的淤青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珍妮小姐怀孕了，还有一个月左右才会回面包店来，我是这段时间的帮工。”
年轻女人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接着在身后人不耐烦地催促里回过神，她从袖口掏出钱包，把三枚银币扔在桌子上，挎起篮子，转身离开。
排在年轻女人身后的中年女性嘀咕着，“贵族的走狗，就算再怎么嚣张不还是下区的人，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
莉莉安就当没听见，她把银币收到放钱的柜子里，等对方把装面包的篮子放到桌上，仔细地清点过后报出价格，“一共四铜币七锡币。”
“家里有在长身体的三个小姐妹真是难办。”腰身浑圆的妇人边掏钱边朝莉莉安抱怨，“一顿就要吃掉一条半黑面包！要吃白面包的话更是能吃掉两根还要多！偏她们又不愿意只吃黑面包，钱呐，赚起来累死累活的，花出去倒像泼水出去一样简单。”
这种抱怨应和的话会没完的，吃过亏的莉莉安点头微笑，没有接话。
没有得到认同，妇人抬眼本来想要埋怨莉莉安的，但看着莉莉安黑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里面的微笑不自觉让她红了脸颊。
家里那个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呢。妇人哑了声，匆匆挎着篮子走了，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她还在出神地想，一开始怎么没发现呢，这孩子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简直就像把你放在心上似的，搞得她仿佛喝了许多葡萄酒，心里醉醺醺的。
另一边还在结账的莉莉安并没有察觉妇人的心事，快到中午了，店里的客人很少，她走出柜台，回身把木门关上，接着一排排货架清点起面包来。
今天的生意很好呢。点了两遍面包的数量，莉莉安露出个笑来，她回柜台给上午的最后一个客人结完账，打开木门，朝街上背着、搂着报纸叫卖的报童招手。
一个竖着马尾，发色浅黄的报童首先看到了莉莉安，扬起笑容跑了过去，“有什么事吗？女士。”
莉莉安眨眨眼，新奇道，“你是新来的报童吗？我之前在这块没有看见过你。”
报童看见她手里抓着的锡币的一角，带着讨好的笑意，拍着胸脯保证，“女士，您放心好了，我朱诺虽然是才来的，但这一片我已经踩透了，保准帮您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
莉莉安不太想为难对方，想了想，把手里的三个锡币递给对方，“你去南三街的圣德卢学院，去找二年级的多丽，带话说珍妮面包店这里下午还需要烤一些面包。”
报童抓着钱喜笑颜开，卖报纸的钱要上交给家里的大人，像这种跑腿的工作不说的话家里人不知道，是可以自己拿着的外快，她把钱塞进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莉莉安，重复了一遍莉莉安说的话，确保没错后撒开腿跑去带话了。
莉莉安看报童走的方向没错，就收回视线，回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从家里带来的切好的黑面包，还有一个装满水的瓶子，这就是她的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