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穿着她最体面的白色棉裙，裙角破了的地方被她用针线缝了几朵雏菊，裙子看不出破损的痕迹，反倒清新可爱。
她站在面包店外，店里面包香甜的气息随着门的开合飘出，她摸了摸肚子，早上出门前吃的那半根黑面包把她的腹部撑起一个小弧度。
进面包店买面包的人都会奇怪地看一眼这个站在店门口的女孩儿。
此时天虽然阴着，但难得没有下雨，就算下雨，已经习惯下城区天气的人也不会选择躲雨，而是淋雨尽早回家。
这就让站在面包店外好一会儿的莉莉安有些显眼和奇怪了。
莉莉安深吸了口气，顺了顺头发，再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身推开面包店的玻璃门。
挂在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欢迎来到珍妮面包店，”温柔低沉的女声就像最为醇厚的牛奶一样顺滑，“请挑选您想要的面包，拿到柜台来结账吧。”
面包店如同莉莉安无数次路过时看过的一样干净明亮，充满着面包的麦香和甜香，被烤得表面焦黄的蓬松面包按照种类摆在木架上，莉莉安的“工资”黑面包则摆在木架下面，占了整整一层。
店里有许多买面包的人，大家手臂里挎着篮子，挑心仪的面包放进篮子里，结好账后会在面包上盖上一块干净的棉布，防止灰尘和雨水污染面包。
大家的篮子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条黑面包，更有甚者一篮子全是黑面包。
零星几个没有拿黑面包的，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们都衣服更好一些，脊背挺得很直，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是仆从，替家中的主人来购买食物的。
听见门铃的声音，有人不经意地投来视线。
莉莉安感觉喉咙发紧，头脑有些眩晕，她从未在这么宽敞干净的地方待过，更不要说想象她有可能在这里工作了。
她以前买黑面包都是去二手面包贩子那里买放硬了口感不好的面包，买两根会比这儿便宜一个锡币。
要不是实在不想用那袋银币，家里的黑面包也只剩泰勒夫人给的三根，再不出来找事做就要饿死，她或许会去找像洗衣房一样的地方工作。
现在的工作很难找，许多工作都被店主的奴仆接手了，奴仆不像雇佣来的工人还要付工资，只需要管衣服、食物和住处就行。
要是没有姨妈留给她的房子，或许她也会变成那些奴仆中的一个吧。莉莉安垂了垂眼睛。
她一步一步走近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个面带微笑，鹅蛋脸上泛着健康红晕的亚麻色头发的姑娘。
刚进店里时莉莉安紧张得几乎呼吸不过来，可当她离将要决定她接下来是饿肚子还是有面包吃的人越来越近时，那股紧张的感觉反而像阳光下的雪水一样融化了。
“您好，我听说面包店在招人，请问我可以有机会在这里工作吗？”
闻言，珍妮眨了眨眼睛，她的瞳孔是焦糖色的，脸颊两边有可爱的雀斑，她先不回答是否在招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从哪儿听说我这里要招人的？”
“哦，”莉莉安不确定是否要说出泰勒夫人的名字，说的话总感觉有点利用泰勒夫人的感觉，然而确实是泰勒夫人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她到底是说了，“是泰勒夫人告诉我的。”
“泰勒夫人，”珍妮眨眨眼，很快想到了那个近几个星期都会来面包店买许多黑面包的圆脸妇人，“哦，我知道她。”
珍妮以为是老顾客推荐的，笑了下，把柜台侧边的木门打开，“进来吧。”
店里位置不算大，耳朵尖的顾客听闻面包店招工的消息，都是睁大了眼睛，而后不动声色挪到靠近柜台的地方，打算如果莉莉安没有被选中后就上前去推荐自己或家里合适的女孩儿。
“我这儿是缺人。”进了柜台才能看见珍妮圆鼓鼓的大肚子，她一脸幸福地摸了摸肚子，艰难弯腰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件围裙，“本来想要我乡下老家的妹妹过来帮忙的，但是她赶羊的时候被羊顶了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
莉莉安接过围裙，意识到压根没有想象中考核的环节，脸上柔顺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店里的工作很简单，早上我家里人会把一天要卖的面包烤好，你负责摆上货架，擦两遍玻璃和店里的各个角落就可以开门。”
“你要记得每一个面包的价格，给顾客结账时要态度好，速度快，客人进门时要打招呼。”
“每天中午你要点一下店里的面包够不够，不够的话就找报童跑腿去两个街道外的圣德卢学院去找二年级的多丽，她是我妹妹，会来烤下午的面包。”
“你会数数的吧？”
莉莉安点头。
“晚上的话就没什么事了，会有人来点钱的，对了，你找报童的钱记得也从店里拿，如果那个角落的黑面包关门前还没有卖出去，你就拿回去吃掉。”
莉莉安看过去，珍妮指的是靠近柜台的货架角落，在阴影里，不怎么显眼，面包的样子和她之前买过的便宜给面包一样表面暗淡，看起来有点干瘪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
“今天就大概给你说这些吧，可能会有遗漏的地方，接下来你看着我做，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你尽量在两个星期内掌握面包店的工作，我第三个星期可能就要回家生孩子了，得过一个月才回来。”
怪不得一声没问就决定留下她了，莉莉安心想，原来店里也很想早点找到帮忙的人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没有听见相关的消息，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帮工。
她出声回答，“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以后早点起，可以的话就去后面帮忙，或许能学到烤面包的手艺。
等珍妮生完孩子回来，她就算不能在这里工作，也能去别的面包店里找点事做，而不会因为完全没接触过而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同样明白工作名额已经定下来的买面包的人眼露失望，匆匆地把要买的面包搁进篮子里，拎到柜台来结账。
莉莉安看了几个人结账，她在一边听珍妮报价格结账，等到她觉得比较熟悉以后，她向珍妮提出想要试一试的想法，被允许以后很成功地结完第一单账。
珍妮满意地看着这个黑发黑眼的女孩儿逐渐接过她的工作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