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书。
在电子信息普及的现代来说，这其实是个有点小众的问题。
如果问到了沈曼琳，她只会觉得无话可说，想要赶紧跳过话题。可是她就是觉得，张浔一定会有话说，她那一身的书卷气，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么？
但是这想法一闪而过，沈曼琳又有点儿想要撤回了。这问题里带的教导意图过于明显，对于世俗境遇里明显不怎么接触阅读的健身教练来说，宇哥问她，其实并非真的想从她这儿汲取些什么，反而是想要通过问她来表达自己，最后通过“推荐书籍”来达到类似说教的功效。
可惜没来得及。沈曼琳刚刚把手指移到撤回的按键，那边儿张浔的昵称已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她只得装作很忙的样子一边看电脑一边吃剩下的饭团，提心吊胆地开始等回复。
还好没让她等多久，提示音就响了，她连忙扔下饭团拿起手机。
张浔：“改行卖书了？”
……
沈曼琳乐了：“我就在你这儿就这形象？”
张浔：“我在你这儿就这形象？”
沈曼琳：“爱读书的形象不好么”
张浔：“书呆子的感觉。”
沈曼琳：“你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哪里是书呆子啦。她真不会说话。
沈蔓琳这儿聊到兴起，对面却只发来个表情包。
沈曼琳看着屏幕上那只捂嘴偷笑的小猫，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哪里好笑啦！”
张浔：“没事，你想说什么的？”
沈曼琳稍微有点儿恼：“干什么，不能纯找你聊天？”
可是字都打出来了，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太矫情。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朋友以这种方式保持过联络。作为拳馆教练，她上班需要和人打交道，社交拉满，下班回到家就格外珍惜独处时光，除了偶尔想让衣柜里那些除了运动服以外的服装透个气，才应局出去玩一玩吃个饭，其余时间便只想躺着不动。
连宇哥、峰哥他们给她发消息她都得叹气，觉得像是在加班。更别提主动找学员说话了。
不过店长其实是一直鼓励她们和学员拉近距离的，特别是那种看起来就好说话的，成为朋友了人家才会频繁来，处得越亲越好杀熟……咳咳，虽然这是张旭的原话，但实际上她沈曼琳可从不杀熟！良心足足的！
总结一下，其实和客户联络是她职业道路上稳赚不亏的积极面，既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想要主动联系的对象，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
教练联系学员，天经地义。
沈曼琳给自己洗脑半分钟，眼睛一闭，英勇赴义般把消息发了出去——半晌都没收到回复。一次的外向换来一辈子的内向。说的大概就是她了吧。
“[捂嘴笑]”
沈曼琳赶紧给自己找补，她偷了刚才张浔发的小猫表情包现学现卖，然后换了个正经面孔：
“咳咳，的确是有正事的”
“我知道”
果然，一说到正事这家伙就回得挺快，估计刚才也被自己尬到了吧？
不过——沈曼琳愤恨地抹了抹手机屏边缘——她知道？知道个什么？我这玲珑心思是可以被随意猜准的么？于是她怀疑道：
“你知道？”
对面还没回呢，她又发：
“那你说。”
发完后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张浔待会又要不回了，于是沈曼琳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头埋进另外边的靠垫，打算当鸵鸟。
谁知刚扔出去一会儿，叮咚一声，沈曼琳弹起来从沙发缝里抓出手机，急不可耐地点开新消息
——“拉我进团课群”
六个大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
……
哦。
对了。
还没拉她呢。
靠！！！
沈曼琳心里难受啊，难受得不得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发了个憨厚的表情包，说是呀是呀，姐姐真聪明！然后迅速地给张浔发过去一个群聊邀请。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沈曼琳又把手机扔回沙发缝里，然后专心怒吃剩下的最后一个饭团。这回手机又叮咚两下，她没急着看。
吃完后再去看，首页的消息预览，张浔回了个可以。不知道在说什么可以，点进去，上面一条是谢谢，嗯很符合她彬彬有礼的气质，健身教练迟了这么久、在客户的提醒下才拉她进群，她还要说谢谢。
而下面这个可以，则是引用的沈曼琳的话。
“干什么，不能纯找你聊天？”
“可以“
心跳漏了一拍。沈曼琳盯着手机屏，嘴角比AK还难压。
怎么回事，这家伙是言情剧编剧吗？这么会撩？？？
只不过言情剧里一般是被暧昧对象撩得小鹿乱撞，而她沈曼琳是被客户撩得心砰砰直跳。这还是她入行以来第一次收获开通朋友前景的客户呢！
于是乎，又一次被她提醒拉群的那点儿小委屈也抛到九霄云外，沈曼琳把面前盘子里所有的饭粒都吃干净，喝完了杯中的乳酸菌饮料，拿着盘子高高兴兴去厨房清洗。
这一晚，沈曼琳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穿越进了一个女王包养小白脸的偶像剧里，她跪坐在黑金色的沙发前，一大把红彤彤的人民币呈扇状，顺着她的下颌角抚上来，然后一下子扇在她的侧脸。
力道不是很重，但是沈曼琳感觉被扇过的地方在发红发烫。
因为面前穿着红色高跟鞋翘着二郎腿、俯视着她的，正是她那个平日里细框眼镜戴得端正的文静小学员，张浔。
“沈老师爽不爽？嗯？”
“啊？……”沈曼琳没想到还有问答环节，仰头看张浔那张素净的脸，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如何吐出这般虎狼之词的。
“啪！”又一沓人民币朝她劈头盖脸砸上来。
“姐姐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呢？”被满天的现金蒙了眼，沈曼琳再次抬头的时候，不知怎地已经坐到了面前人腿边，高跟鞋尖上勾挑起她的下巴。
“唔……”的确很爽，坐在钱堆里的感觉，爽得沈曼琳飘飘欲仙，“这些钱都算我的KPI吗？拳馆要抽多少成啊？”
“噗呲。”张浔柔弱无骨的手里凭空变出一张黑卡，以卡掩嘴笑了笑，“真可爱。”
而后她另一只手拽起一条皮带，沈曼琳只觉喉间一紧，被拽着跪起身来，视野中央的张浔脱了眼镜，长长的睫毛卷翘：
“那就要看你表现咯？”
“怎……怎么表现？”
“不知道么？”
“不、不知道……”
“那你过来。”
“……”
“我教你一遍……”
……
头痛欲裂。
沈曼琳醒来的时候有点儿不适应，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感觉像是大半宿没睡。
她其实很少做梦，睡觉一般都很沉。
如果说做梦是因为身体睡了，大脑还醒着。那么沈曼琳的睡眠，就是身体和大脑同时进行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昏迷。
她这种睡眠不止被一个人羡慕过，只要到了点上了床，倒头就昏，天亮就醒，大学的时候就被室友们誉为天赋异禀。虽然毕业后短暂地焦虑过一段时间影响了睡眠，但好在她最后选了健身教练这个工作，然后……睡得更死了。
不仅睡得死，而且八小时准时开机，神清气爽。
就是因为平时太顺了，所以一旦有例外，反馈在表面上就格外明显。
一大早来拳馆的路上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不说，到了柜台坐班，她又开始犯困，摸鱼都不摸了，直接托着腮瞪大了眼发愣。
“沈教练……沈教练？”
“……”
“沈曼琳！！”
“嗯嗯嗯？——在！” 张旭的手隔着柜台拍上她的肩，沈曼琳才大梦初醒，站军姿一般直挺挺地站起来，就差敬个礼了。
张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发什么呆？快来，你给蓝先生介绍一下咱们的课程。”
“哦哦，您可以看看我们的宣传册，我们的成人团课一般在晚上，每天都有安排……”沈曼琳被老板抓了包，赶忙摆起笑容开始干销售。
她素颜长得标志，笑起来阳光又甜美，张旭当年招她一个业余的进来，本来就是想借她灿烂的笑容揽客，谁想到她自己面对学员时认真教课其实很少笑，但看在她教学、练拳都很认真，后来还考上了教练资格证，张旭倒也一点儿毛病挑不出。
沈曼琳一边关注着张旭一边介绍，嘴角不敢放下来一点儿，一通心不在焉的说辞下来，面前姓蓝的先生居然饶有兴趣地应下来说下周来试课。
于是沈曼琳和他互加了微信，满面笑容地欢迎他下次光临。然后保持着笑容看向张旭：
“嘿嘿，店长，这要是试完课能成，能算我的KPI不？”
张旭觉得好笑，乐意行她个方便：“算呗。”
“yes！”沈曼琳握拳。
张旭嗯一声，然后开始状似随意地兴师问罪：“平日里很少看你犯困啊，昨晚干嘛去了？”
沈曼琳实话实说：“没干嘛，就是没睡好。”
“哦？”张旭不太相信，“不想说？”
“没有啊，就是没睡好。”
“哦——没睡好啊？”张旭坏笑着看她一眼，嘴里啧啧两声，走到一边去了。
“……我做噩梦了。”
“哈哈，懂得，懂得！”
你懂个屁。
沈曼琳被恶心到。
但是对方是上司，是掌管她工资的神，所以沈曼琳选择了笑着闭嘴。
这下困意没了，下一堂课却还要等半小时，沈曼琳百无聊赖地按亮手机，看着还没被刷下去的和张浔的聊天框，她又有点儿想和她说话了。
但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才所谓的那场“噩梦”。
沈曼琳被折磨了一夜，醒来却只记得梦里她跪在张浔把她踩在脚下，用钱鞭打她的变态场景。
她有点不好意思给张浔发消息了。
人家刚允了可以和她做朋友，她却满脑子都是人家的钱。
真是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