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十五？”
“不对。”
“那……二十六？二十七？”
“再猜。”
……
“三……三十？”猜到这里的时候，沈曼琳已经满头大汗，才终于换来张浔笑着嗯声。
三十。
张浔居然三十岁了。
搞没搞错，按照家中长辈所说，三十岁不应该是她这个样子的呀？
三十岁不应该是皮肤松弛、年老色衰、再不结婚就找不到男人的状态吗？
她的皮肤又白又紧，没化妆也很漂亮跟仙女似的，刚才宇哥可还跟开屏孔雀一样围着她转悠呢，哪里找不到男人了？
三十岁不该是雌激素骤减、临近绝经、再不生孩子就生不出了的状态吗？
就她刚才那铺天盖地的姐感，雌性中的雌性，不太信她缺激素……而且退八万步想，张浔也不像是会为了生不出孩子而苦恼发愁的人。
那……她会是为了找男人而苦恼发愁的人吗？
等等，她不会已经有孩子了吧？所以两件事都不发愁？
凭空生出太多的好奇，沈曼琳没忍住偷偷看她一眼，此刻她俩正并肩走着，张浔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自然地迎了回来：
“怎么？”
“那个……”要怎么问？她张不开嘴啊！！
“哪个？”
“你……”
“嗯？”
“你……”沈曼琳眼睛一闭，“你最喜欢哪个环节啊？”
“……什么？”
“就是，你都来上了三节课了，一节课七十五分钟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环节？”
犹豫半天，原来是搞客户反馈调查来了，张浔思量三秒，而后答道：“目前没有。”
“啊？”沈曼琳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这么干脆啊？”
“啊呀，你这什么表情，”张浔给她找补，“你问的太细了，每次上课我都快累死了，哪还有空关注喜欢哪个环节呀。”
“哦……”
“嗯……非要说的话，我最喜欢的应该是……”
“嗯嗯？”
“你说下课的时候。”
“啊？”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张浔掩了下嘴，“我现在还真没到那个水平，不如你换个角度问。”
“换个角度？”沈曼琳对上她的眼睛，突然就明白过来，于是试探着问，“那……你最讨厌哪个部分？”
张浔扬了扬下巴，这个动作被她做得很微妙，沈曼琳感觉她好像是在通过这个动作夸“真聪明”，然后再迅速地给出了答案：
“波比跳。”
沈曼琳又一次被她的干脆惊到：“为什么啊？”
“因为眼镜会掉。”
“哈啊？”就这？！“你就不能把眼镜拿下来做吗？？”
“那我不就看不清了么，没安全感。”
“你多少度啊？”沈曼琳侧着身子看她的眼镜片，“也不厚啊？”
“八百，镜片买的稍微好点的那种，所以看起来不太厚。”
“哦……”沈曼琳以前有朋友四百度就人畜不分了，八百，和瞎了有啥区别？她也不知道，她也没敢问。
“好了，我家就在这个小区，你呢？”
“哦，哦，那你先进去吧，我还要往前走点。”沈曼琳回神，“那……拜拜？”
张浔冲她摆摆手：“嗯，拜拜。”
确定了她不会回头以后，沈曼琳才把吊起的嘴角放平，原地小跳几下，朝着反方向小跑着回家。
要死了。
上次为了和人多走一段路而与目的地背道而驰，好像还是大一那年考了五十九求着高数老师改平时分。
*
第二天，沈曼琳到达乐耀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攀岩馆那边找熟人。
被她逮到时，许婕正托着腮站在一条难度标为4的攀岩线路下，看见沈曼琳，她非常自然地拽她的手臂：
“诶琳琳啊，你看这条v4是不是设计得有点儿太简单了？”
“哦？怎么看出来的。”
“就很多v2都爬不了的会员过来都能上这条。”
“那你还问我？”v2和v4几乎都没重叠了，这不显而易见的有问题吗。
“你帮我试试呗？然后我根据你的反馈改一下。”
“凭什么啊，你自己试呗。”
“我这不是试不出来么，得要你这种水平的才行的呀。”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啊呀，而且我自己爬上去没办法观察到底哪里需要改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许婕推推她，沈曼琳不动如山。
面前的许婕就是乐耀攀岩馆唯一的女教练，体型小巧，但肌肉紧凑，臂展优越，攀在抱石上时灵活得像猴子，但由于没有系统地练过大重量，所以根本推不动沈曼琳这尊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大佛。
沈曼琳和她关系不错，经常互相帮助，以往她随意撒撒娇这沈曼琳也就爽快同意了，今天表现得如此冷淡，倒是颇有些反常。
“你这是……怎么啦？”许婕终于把注意力从岩壁上转移到了面前的女人身上，“失恋啦？”
“拉倒吧……”沈曼琳本是想趁早晨人少，来复盘一下当年大门口发生的那事儿，谁知四周看了看却看见另外也有两个攀岩教练陆陆续续到了，还凑过来想打招呼的样子，她也只好暂时作罢，“咳咳，那我就勉为其难爬一下——正好等会也想麻烦你帮我拍个视频。”
“神经……”许婕眼珠子游荡两个来回， “丁教练、刘教练早上好呀呵呵呵……”打个招呼的间隙再回头，一大只沈曼琳已经壁虎一样扒在了墙上。
“慢着慢着！！别上了！沈曼琳你急着去投胎啊？”许婕气得肺疼，从兜里掏了一瓶液态镁粉摇着小跑过去，“下来下来，还没涂粉呢你！”
后来，沈曼琳配合着许婕调整了线路，许婕也知恩图报地跟到拳馆，给她拍了好几条不同角度的打沙袋视频。
拍完这视频，许婕刚要溜，沈曼琳却又诶了一声把她留下。
“干嘛？”
可是当许婕回头问她的时候，沈曼琳却又不知道如何作答了。她本来是想和许婕交流下昨晚和张浔的聊天内容，顺便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毕竟当时她俩分别用自己的手机号作为联系方式投递了市长信箱和区委信箱，而且攀岩区有几个男教练当时表现得极为可疑，说不定许婕能有更多信息……
但是做她们这行，大多和同事关系处得像好兄弟。
其实沈曼琳根本就没有昨晚和张浔说得那般铁骨铮铮，她根本没有把男女教练的割裂放在台面上的勇气。她和许婕也就当时那事儿一出来的时候一腔热血地讨论了老多，想了很多方法，也是借着那一股气才有勇气写下建议信投递到区委信箱，建议在乐耀健身馆门口那块加个路灯。
当然，结果也是石沉大海。
至于每晚关不关灯的，沈曼琳最多也只能做到，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不去把灯关掉，她甚至并不知道许婕会怎么做。
所以她现在也张不开嘴和她讨论这件事。
昨晚之所以和张浔说，是因为那女人让她觉得很安全，寒冬里有人用温柔包裹着她，沈曼琳觉得她与自己是站在同一边的，自然可以敞开了说。相反，如果她不能确定身边是否安全，那么她宁可作缩头乌龟。
怪不得杜教练老说，她不太适合打拳。
因为太胆小了。比起进攻，她总是在把心思放在修炼如何迂回、躲闪、防御。若是打职业，这其实是大忌。
所以这天沈曼琳憋红了脸，也没想到怎么问出想问的事，倒是对面的许婕被她弄得满脑袋问号，最后递了个台阶给她下：
“你是不是想和我吃饭，不好意思说呢？”
沈曼琳两眼一闭，嗯呐了一句顺着台阶子滚下去了。
*
周五沈曼琳下班早，回到家洗个澡，她挑了个下饭剧，然后正儿八经地打开回家路上从便利店买的饭团，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才开始吃。
沈曼琳不是很在意要多洗一个盘子的事情，下班后她的世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但她又不想把洗完澡的自己熏得满是油烟味，包装速食就是一个很好的折中，这样做可以让她有自己并不是在吃便利店饭的错觉，仪式感和幸福感成正比。
吃完第三个饭团的时候，沈曼琳的速度开始下降一些，恰好电话响了，她一边喝牛奶一边打开闪烁的手机屏，接了妈妈的视频寒暄了两句，很快就无话可说地挂断了。
联系人列表，最上面的尽是些练拳的会员，大部分都是小孩子的家长，在找她要自家孩子训练的视频，或者让她给点评价。
沈曼琳一条条回过去，回了几个后，她戳到和宇哥的对话框，对话框的日期停留在昨天，内容则是写了一堆对于他自己的剖析，关于他发力、体能的分析，最后象征性地问了一下沈曼琳的意见。
沈曼琳回了他几个大拇指，解释了两句昨天回家太晚了，今天白天又太忙忘记回复云云，宇哥那边立刻回了个“没事儿”，然后开始问她：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沈曼琳回他说最近没看什么，宇哥就开始发来了他最近的书单，借着推荐的名义炫耀自己的博学。
沈曼琳有些疲于应对，她现在很想回到昨天晚上，她还想多和张浔说说话，她非常想把今天没能和许婕提起“路灯事件”的事儿和她倾诉一下。
打开了聊天框，沈曼琳删删改改，却始终没能发出一条消息。
怎么就这么难？！
宇哥的读书笔记还在如泉涌一般叮咚叮咚地发进来，沈曼琳瞅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二次元头像，有点莫名地烦躁。怎么想说的不说话，不想理的那么聒噪呢？人生为何如此不公啊！
等等……要不……
沈曼琳一下子振作起来，手指迅速地翻飞，然后点击发送——
沈曼琳：“Hi美女~你最近在看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