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吗？
当然走。她肯定要走，不然难道睡在拳馆吗。
但结合语境，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不仅如此，是张浔在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嗯？”沈曼琳莫名地有点儿雀跃，可偏又要犹豫一会儿，才扬眉道：“好啊。“
两人一起出拳馆，这家综合健身房门前有蛮大一片区域不在路灯的覆盖范围内，入夜后就只仗着健身房前的广告板照亮。
经过的时候，沈曼琳突然饶有兴趣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们才认识两星期。”不记得都难吧？
“你好煞风景啊！”沈曼琳继续说自己想说的，“当时你就在这广告板前头杵着发呆，跟根竹竿似的——诶，你当时在想什么？”
张浔身形顿了顿，迎着光，眯眼看向她。
没等她回答，沈曼琳又抓住了点儿熟悉感：“诶对，你当时就这个表情，嗯……你别说，被这光一照，还蛮凶的。”
“凶吗？”
沈曼琳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正儿八经地点头：“凶，现在好点了，就你刚那个眯眼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那个无情的猎人，搁这广告板上随机挑选一名教练被你折磨。”
“……折磨？我很难教吗。”
“啊不对不对，是宠幸！宠幸！”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呢？“嘿嘿，而我呢，则属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浔干脆换了个姿势，抱着臂看她表演。
“啊呀别这个表情嘛，你当时肯定在想着要报攀岩课对不对？”沈曼琳指着右上角那一大块儿最五彩斑斓的地方，“啊呀，你别看攀岩这个照片看起来五颜六色很有意思的样子，实际上——”
张浔挑眉。
“……实际上也挺有意思的，呵呵，毕竟乐耀就是攀岩起家的。”沈曼琳被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刀子一般锐利的知识分子的眼睛给看得说不出一丁点儿谎话，然后她四下看看，压低了点儿嗓，“但是吧，我们攀岩那边儿性别贼失调，只有一个女教练。”
张浔张嘴就是大实话：“我看拳击这边好像也只有你一个。”
“嘿呀，但我们这边可以选啊，比如你现在，就可以选择只周二周四来上课啊，对不对？”
“嗯。”
“但攀岩那边就不能选了，他们没有团课，一对一的轮班也没有规则，基本就是你来的时候谁空就谁教，除非是你私联某个教练，但没有写成规则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提心吊胆的。”
“相比起来，还是我们好，是不是？”沈曼琳星星眼望着张浔，可这个该死的女人好冷淡，只是轻飘飘嗯了一声，然后冷不丁指着广告板问她一嘴：
“不用关吗？”
“今天轮不到我关。”沈曼琳朝着没有完全黑透的健身房努了努嘴，然后缩着脖子跑到她身边，凑近她的耳朵，“而且——我好久没关过了。”
“怎么说？”张浔侧了侧身。
这人，是在躲她吗。沈曼琳有点不确定，于是狗皮膏药一样又粘上去，冲着她耳边说悄悄话：
“我们这附近，近几年一直在闹事儿。”
张浔似乎僵了僵，但这次倒没有再躲，而是好奇地问：
“什么事？”
果然是个人就八卦，只要有瓜吃，看她还躲个啥？沈曼琳神神秘秘道：
“据说，是据说啊——这附近有流氓出没。”
张浔蹙起了眉：“流氓？”
还是第一次见她皱眉呢，明明连抽筋时都能保持疏离舒缓表情的，沈曼琳感到有趣，不禁起了点玩心，用吓唬小孩的语气道：
“对啊，大流氓！”
“……”这回张浔的表情变得有点儿无奈，精巧的下巴往围巾里收了收，“你往哪个方向走？”
“和你一个方向！”沈曼琳见她下逐客令，连忙跟上去，“欸你等等啊，还没说完呢！是真事儿啊，传的是就在我们这个门口有流氓，专门猥亵女学员，但是那事主好像有点儿关系在的，后来报道都被压下来了……啊哟！你怎么又突然停下来啦？”
张浔叹了口气：“……可能表面看不出，但其实我挺感性的，还有点愤世嫉俗。所以听到你说这种事，有点难受。”
何止表面看不出啊。
这人表面还是内在都和感性这个词儿不沾边吧？
还愤世嫉俗。
妹妹啊，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那语气平淡高雅得都快飞升成仙了，怎么自我评价还就带世俗了呢？
真是分不清她这说的真话假话！
但是吧，她是客户。
作为合格的教练呢，我们得尊重客户给的人设。
于是沈曼琳也跟着她叹了口气：“唉，我们感性人是这样的。当时我也蛮难受的，所以我，还有我们这边几个女教练，我们达成一致，基本走的时候都故意不关灯。”
“虽然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而且我们这边没有路灯，还种了圈树，遮天蔽……月的，关了这个广告背灯就真的没有任何光源了，什么都看不清，就跟高中那小树林似的，完全就是给流氓创造了良好的犯罪条件嘛。”
“哪怕没有光源，没有摄像头么？现在的摄像头应该可以拍夜景吧。”
“嘿嘿，离谱的来了——我们门口那个摄像头的供电，是和这个广告背灯接在一起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沈曼琳讲起故事来手舞足蹈，“我都要怀疑这电路设计师就是流氓本氓了！”
饶是表情严肃了许久的张浔，也被她感同身受的小表情给逗得勾起嘴角：“所以不关灯，也正好可以不关摄像头？那如果照你说的，这流氓也知道这点，岂不是可以自己去把开关关了？”
“所以这不是最终目的嘛，最终目的是——那个。”沈曼琳手一指，而后蹦跳着走向前面的杆子，双手一摊，像是介绍什么景点一样介绍路灯，“想在我们那门口也加个这样的路灯，你看，上面还自带摄像头。”
“嗯，真不错。”张浔抿着嘴，“确实是个很好的方法。”
“那可不！”沈曼琳骄傲地扬头，又有点儿沮丧地低落下来，“但在路灯项目批准前，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寒冬……而且，也不一定就能批准。”
“没关系，你们现在每天不关广告灯，也算是在做有效的贡献呢，聊胜于无么不是。”
“可是更多人还是会关灯的。甚至不仅是高枕无忧的男性，还有尽职尽责的保洁阿姨、会为此支付电费的女性老板。”
“如果你是老板呢？”
“嗯？”
“会关灯吗？”
“当然不会啦。能费几个钱啊！”
张浔不知何时走到她的面前，牛皮靴的鞋尖出现在视野里，沈曼琳抬头，那张清冷好看的脸就正儿八经地摆在视野正中：
“可以，未来可期。”
“啊？”什么可以啊？
“等你当上老板，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能。”这对她的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啊？
“你不是学体育的吧？”
“嗯……”确实。
“不是学体育的也能当教练，对你而言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这是一回事么？”沈曼琳被她逗笑了，“你上几节课也能教别人。”
“这健身房教练这么多，老板就那一个——没有资本，怎么当老板啊？你可真是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
沈曼琳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
“你觉得我比你小？”
“不不不……不然呢？”
张浔突然就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你你你，你笑什么啊？”沈曼琳突然就感觉她很姐，比上课的时候不知道姐了多少倍，这种自她身上感到的陌生气势裹挟过来，虽然很温柔，她却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怪不得今天上课的时候，宇哥问我年龄，问到龙的时候你插进来打断他。”张浔向前一步，“你是属龙的，感觉他快要猜到了，是不是？”
啊这……
“这都被您猜到了……”这回是沈曼琳想躲了，可是张浔葱白的手一把就抓住她的羽绒服衣领，把距离控制在一米之内，她逃不掉，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话，“您看起来，真的挺幼……咳！年轻的……”
“您？倒也不必吧。”张浔的笑容越来越深。
“唔……”沈曼琳看向她的眼角，据说人如果苍老就会从这儿开始长皱纹，她今年累得紧的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要长鱼尾纹了，可面前的女人的皮肤就跟白玉一般，连笑起来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痕迹，真的比自己大吗？
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可是这铺天盖地的所谓“姐感”，又让她像砧板上的死鱼一般难以抵抗。
“那你，你到底……”沈曼琳很想问，你到底几岁，可是话说到一半又卡住，毕竟今天课上绿姐和宇哥跟间谍打碟似的拐着弯子问来问去，张浔也没吐露半点，连那个学员签到表上让填出生年月日，这女人也是刷了点小聪明。没填。
就在她心中天人大战的时候，张浔却放开了她，轻飘飘道：“我属狗的。”
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属狗该是几岁啊？生肖表没背过，不会算啊！
可恶，强烈建议这玩意儿加入高考，顶替任意一首古诗词背诵！
算了，先记住吧，回去再查，可是现在嘛……沈曼琳还是要小演亿下的：
“什么！天哪！真的吗？看不出啊！我真一直觉得你比我小！”
然后她就看见张浔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她文静地推了推镜框，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不会算？”
“谁谁谁说的！”你你你怎么知道！
“不是么？”
“当然不是！”嘴硬王者已经回不了头了！！
“哦……”张浔勾起一个笑，拨弄着耳边的碎发缓慢道，“那你说说，我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