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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众盛貌02

知名不具组内日志实时更新记录:

……

·4.4,阴天。异常报告:今日常源高速边界客流量正常,下午有辆金H白色商务车左前灯进水来换修,车主相貌奇丑无比令人在意。其余无。汇报人:巨人汽修。

·4.5,雨。异常报告:傍晚路过火车站,发现城管正在协助各摊主处理车站周边的摆摊。上前询问得知天气恶劣外加最近车站流动人口增加,需要加强治安,所有街边摊位要求暂停摆摊十五天。处理内容:买了三十斤凉薯打算拿去幼儿园分一下。处理人:周周。

·4.5,雨。异常报告:收到平西机场附近的用户下单的外卖药物订单,收货信息是“连海东大道机场高架桥下入口通道旁”,收货人叫“岚”。到达目的地后拨打用户电话,对方挂断并发来消息说“放在废品回收箱旁边就行。”下单的药物包括医用纱布块、过氧化氢消毒液、压敏胶带、克林霉素什么的分散片(名字太长没记住)、布洛芬、喂药器。处理内容:周边空旷,雨又大,借着调头在马路另一侧的大车后观察了一会,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人来拿。后续单催得急,只能先行离开。感觉挺奇怪的,打算今天换班后再去周边转转。处理人:橡皮人。

·4.6,雨。异常报告:新海师范学院延靖楼疑似有异常者引发事故痕迹。现场中文学生描述上课中途天花板及地板忽然同时爆裂开,老师(李)被石头打到膝盖当场住院。群友小楼现场对事故发生地进行观察及受力分析,认为造成事故的原因并非爆裂而是撞击,简称天降重物。另有学生称当天于现场看到一可疑女子神色慌张衣衫褴褛离开校园。处理内容:列入追踪名单,关键词:自重增强,女性,可出入校园(考虑学生或教职人员)。处理人:小楼。

·4.6,雨。异常报告:井招茶庄路口往西街道于夜间八点忽然出现一块亮如白昼的晕影,时间很短但多人目击。群友赶到现场时光晕已消失。处理内容:有群众认为当时可能有飞机飞过,还有群众说是三条街外的消防队操练灯光照过来了。还有群众说可能有人在雨中使用超大功率手电筒。了解现场无太大情绪恐慌、且周边也没发现任何可造成危险的异样之后群友便离开了。处理人:橡皮人,小楼。

·4.7,雨。异常报告:陪太阳班小朋友看电视看到一条新闻,有人入室盗窃被发现后于30楼高空跳窗逃走。小朋友们认为新海要毁灭了,超人要出现了。我说可是这人偷东西诶,小朋友们说超人可能肚子饿了。处理内容:身手再矫健偷东西就是不对!还偷到孤寡老人头上。建议列入追踪名单,关键词:流浪,男,飞人。处理人:周周。

·4.7,雨。异常报告:淮辛西路中段夜里七点半左右大规模停电,整条街道电箱不翼而飞,疑似异常者活动痕迹。处理内容:95598无人接听,打了半小时才打通。110倒是很快,已立案处理,周边商铺、酒吧、顾客走访无明显线索。怎么这么多人偷东西?处理人:小楼。

·4.7,雨。异常报告:常源服务区凌晨抓到有人偷油,真他妈的缺德,抓起来报警了,还拍了视频发上网,让偷油贼在互联网留下案底。挨打的时候没有反抗,应该不是异常者。处理人:新海一条龙。

·4.8,雨。异常报告:新海元祖书店清晨开业时发现店内出现大量垃圾,疑似异常者活动痕迹。是不是异变出了什么超级流浪汉?处理内容:帮助店员打扫了现场。处理人:小楼。

·4.8,暴雨。@全体人:经过多日事故排查及社会观察,我认为我们目前对异常者的出现、数量及变化情况并无清晰认识。新海情况混乱,局面很有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料,此外收到周周老师通知,今日起全城所有幼儿园、小学及中学停课一周。橡皮人昨夜探查部分老城区出现积涝,天气恶劣,事故多发,建议大家近期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发现任何问题及时召唤群友共同商讨。小楼留。

……

全城大雨的第六天。

雨瀑大如瓢泼。清晨八点半,禄行区的查理大道车流不息,无数步伐匆匆的上班族撑着伞拎着咖啡往来穿行。恶劣的天气无法打断日常节奏,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和购物中心静默立在雨中。新天地大厦主楼还未到营业时间,只有正对街角的副楼亮起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早间新闻:“……全球变暖导致了海平面上升,而我们新海的地理位置,大家看,正好在这样一个拐角上……”风雨交加中,专家们在分析当前气候出现的原因,“……东南风会吹来大量含水量过高的积雨云……”

忽然,整个电子屏“啪!”地一声爆裂开来,伴随着巨响倏然短路火花四溅,引发一片尖叫惊逃。画面跳跃几下之后迅速暗下去,大厦安保冒着雨跑出来,散开的黑烟里,巨大的屏幕中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出一个凹陷坑洞,粉碎得很彻底。

一团光球顺着新天地大厦楼身快速滚落,带起一串微不可见的淡蓝色火花,犹如一道失控穿梭的闪电在离地十米高的地方倏然跌落。雷方在垃圾桶后狼狈爬起来,摔得鼻血直流。耳机里传出李文杉的声音:“你现在还控制不好速度,苏棣警告过你了。如果再惹出上次那种事情,他不会放过你的。”

“管得太多了,死神棍。”雷方满不在乎地蹭了蹭脸上的血,往垃圾桶后退了几步。远处他引发的事故喧闹声还未平止,他确认周边没人注意到自己,一个跃身,再次化成闪电光球悄然冲出去。可这次他速度慢了下来。李文杉的话提醒了他,虽然他表现得不以为然。而且他的体力有限,能够保持并控制闪电状态的时间并不长。

这是他“醒来”后发生在他身体上的变化,起因是三年前的一次事故。他在那场事故中死掉了,却意外死而复生。再醒来时,他就像志怪话本里那样,有了些异于常人的转变。

雷方不再横冲直撞,径直上到建筑顶层,一路顺着沿河西路朝下走,很快便接近了新湖。连日的雨使得湖水上涨,岸边的长椅和观景护堤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游船在湖上飘着。李文杉对他们的定位把控得很精准,仿佛安放了追踪眼一样:“雷方,多留意一下新湖周围。今天凌晨那边又出了事故,最好在周边多转转,看有没有那类人活动的痕迹。”

雷方没有出声,雨溅起湖面一层茫茫水雾,可见度极低,但他已经看到了昨晚的事故区。他看不到李文杉所能看到的特殊“痕迹”,只能看到被警戒带围起来的一小块路面,撞击和摩擦的深色痕迹擦不掉,一滩深色的血污下用白线圈出了一个很含糊的人影。相似状况频发,无特定损坏目标,地点随机,最近新海出现的高重复率事故不止这一起。社会猜测都是无稽之谈,而对于苏棣一行人来说,他们很敏锐地在这些事故中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同类,也就是李文杉口中说的“那类人”,他们都遭遇过死亡后转醒,身上发生了似有神通一样的变化。苏棣管这种变化叫“蜩化”。李文杉能够凭借肉眼分辨出人群中蜩化的人,他曾经描述过他们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雷方没太听懂,只记得大概是一种像汽车尾气一样的存在。在他们这个小团队中,李文杉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也最受苏棣信任。而按照李文杉的判断和推测,至少有三个以上有着破坏力的蜩化人在新海市流窜。

肖沐云是他们这个小团队成立以来,发现的第一个有蜩化先兆的人。

雷方所见过的蜩化人并不多。他原本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都很难接受。他微缩体积贴近地面,迅速环绕事故现场查探一圈,通过现场血液形状和范围看,这个死者很像是被高速高重量移动物体直接残暴地撞碎了。搞出这件事的人显然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且情绪状态不是很稳定。当然,他漫不经心地想,也许对方根本就是在炫耀,本质爱卖弄,跟姓李的一样。

“鹊西,”李文杉平稳的声音依旧在耳机里,他在询问另一方:“你那边怎么样?”

“从西音楼一路过来都没什么。”袁鹊西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她的声音很纤细,像她的人一样,“现在往东港方向去。”

东港的雨相较别处没有那样暴烈,蒙蒙的雨丝中,袁鹊西撑着一把伞缓慢前行。她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隐藏在伞沿下的面容戴着黑色的口罩,看不真切。她没有雷方那样变化形态快速到达某地以及造成破坏的能力,她只会致幻,擅长自保与脱逃。李文杉本建议两人一起行动,袁鹊西的谨慎和掩护能一定程度上避免雷方过度失控。但雷方不同意。他挑了路况更为复杂的一条路线,把环境较为单纯的东港留给了袁鹊西。

他们三人虽因苏棣而共事,但脾性习惯、出身经历天南海北。同在一个团队里,至多算是同病相怜,远谈不上交心托付。李文杉只隐约能感觉到,袁鹊西和雷方曾经似乎是认识的,但又好像并没有那么熟。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他们两个是被苏棣和李文杉在一辆运输车上救下来的。那是一辆从惠江开往新海的大型皮卡,车上装了五六个被劫持的蜩化人。

越往西走,年轻的面孔越多。高校气息冲淡了社会感,任何人走在这里都好像忽然变成了校园的一部分。一个年轻女孩跑出艺术学院的大门,头上顶着一本书,大步踏着雨花朝马路对面跑去。毫无预兆地,一辆重型货车猝然于拐角出现,溅起半人高的积水,呼啸着撞开雨雾。袁鹊西瞳孔猛然一缩,电光火石刹那,车窗后的货车司机倏然一惊,像是看见了不可思议惊悚之物狂转方向盘,车轰然撞向街边防护栏,一声惊天巨响。

雨声里,惊叫和响动都很快平息。频发事故让市民们不再如最初那般惊慌,警车很快来了,由于刹车及时,只是撞坏了护栏又撞到了树,车头瘪进去一块。司机坐在马路边做笔录,整个人惊魂未定:“我开着开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前面没有路了,变成了悬崖……”

“……鹊西?鹊西?你那边没事吧?”耳机里的声音被尖锐的耳鸣掩盖,断断续续,像是李文杉的声音。袁鹊西目光涣散,依旧在牙齿打颤,好半晌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重重地吐出一口寒气。她刚要回话,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马路对面,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人盯着她。对方面容消瘦,脏污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目光尖锐而明亮。两人四目相对,五秒后,对方盯着她缓缓后退,慢慢隐入一条小巷内,消失的瞬间似乎有一条粗壮蛇尾在地面积水中哗啦扫过,令人难忍的腥气缓慢地在寒冷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袁鹊西耳鸣得更厉害了。汗从额角沁出来,使用致幻的副作用是,她自己时常也会分不清周围世界里看到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属于幻觉。她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耳机里李文杉又说了些什么,雷方似在不满:“……这样……能找到什么,有这时间不如指望那个摄影师早点醒过来,验证我们的猜测对不对……他醒了没?……”

“还没有。”

低矮的主厅里只有李文杉一个人。他站在显示器屏幕前,凝视着屏幕上的人。肖沐云躺在床上,颈间被厚厚的纱布包起来,面容平静,脸色苍白,已经死了。尽管他没有僵硬,腐烂,但所有人看他第一眼,都能立刻得出判断,这个人已经死了。死人和活人看起来是不一样的,死人身上有一种死气,所有的机体功能都停止了,这种完完全全的,生理上的松弛,甚至会令人看起来跟活着的时候长得不那么一样。

自肖沐云被带回来,已经过去五天了。

今早苏棣出去时,李文杉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对此有些焦躁不安。事实上,默许雷方提出的这个杀掉肖沐云的计划开始,苏棣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对。

蜩化必先经历的就是死亡,只有在死亡之后醒来,才算是完成了蜩化。这个概念和规律是苏棣带给他们的,也是李文杉经过几次验证后颇为认同的。二十三岁那年,李文杉所在的城市发生地震,他的小书店整个坍塌毁掉了。他被埋在废墟下整整两天,再醒来之后忽然有了“神力”:他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人的生命线。

那是一种无实体、但飘悬于人周身的投影,像一条若有若无的红线,有些长,有些短。李文杉那时候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像某些山野传说中记载的一样开了天眼,由此转行开始给人算命。他那时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他靠着看生命线测人寿命和从前经营旧书店时七拼八凑起来的零散的半吊子算命知识,竟然也勉强在这行立住了脚。可有时候他会遇见一些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人,那些人的生命线除了红色之外,还混进了一些绿色。并且在这些人离开后,他们所在的地方会留下一团绿色的像水雾一般久久不散的东西,很像是盯着绿灯看久之后,再看别的地方,眼前凭空闪现一团绿色的那种感觉。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记下了这个现象。直到后来遇到了苏棣,在雷方和袁鹊西的生命线状态及他们的经历中推测出:普通人、没有蜩化的人,生命线是红色的;蜩化人的生命线则是绿色的。

那时李文杉才明白,自己自死亡中醒来后仿佛开了天眼一样的能力,其实是为了让他辨认同类。

基于这个条件,李文杉推测那些生命线中出现绿色而非完全变绿的普通人,说明是有蜩化可能的。蜩化首先要经历的是死亡,像他、苏棣、雷方和袁鹊西一样。但通常情况下,人在遭遇事故再次醒来之后并不会意识到自己“死”过了,只会跟李文杉一样,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幸免于难的意外,而后有了一些莫名其妙无法解释的改变——他们通过搜集调查发现,人蜩化后的表现参差不齐,这个现象出现的频率分布也是近十几年来才开始增长。大部分人的变化稀松平常,难以引起外界甚至当事人自己的注意。还有些人则同李文杉一样,误将自身能力与怪力乱神挂钩,像雷方这样明确表现出形态改变和攻击力的,少之又少。

肖沐云的生命线显示他具有蜩化的可能。苏棣在与肖沐云见过一次后觉得他状态异常,私下一查,发现他身患绝症,可能已经时日不多,雷方认为迟则生变,既然肖沐云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而他们需要样本,真实的、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操控的样本。肖沐云是一个绝佳的实验体,如果他们能促成肖沐云的蜩化,那他们还能够做到很多事情。

李文杉垂着眼睛,他的视线定格在肖沐云身上,却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他从肖沐云死亡开始观测记录他的状态变化。在肖沐云停止呼吸之后,环绕着他的那段若有若无的生命线中的暗红色逐渐消退,很快便完全被绿色所取代。而随着他迟迟没有出现醒来的征兆,那段绿色也在渐渐减弱,此刻用肉眼看去,肖沐云的尸体周围只有一段非常薄弱、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浅绿色光晕。李文杉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中指关节,这是他焦虑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他并没有表现得那样平静。如果肖沐云没有觉醒——李文杉不敢去设想这个后果。一旦失去苏棣的信任,他会陷入非常麻烦的境地。他们三个人,都是靠苏棣活下来的,这是他们之间共同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的话题。

要想完全从蜩化人的身份中恢复自由,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半地下室的房子,前身用途是一处发酵仓库,尽管只是一个临时住所,但私密性和安全性都很高。肖沐云被安置在最内间的房间里,整个地下都非常安静隔绝,连雨声都传不进来。忽然,李文杉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在他长久地思考时,不仅仅是耳机里雷方和袁鹊西正常活动的声音被选择性屏蔽了,还有什么其他东西被他忽略掉了。一阵极其不舒服的感觉爬遍他的全身。他条件反射看向屏幕,只一眼,整个后背顿时布满冷汗:沉睡多日的肖沐云,就在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睁开了眼睛。

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生气,睁着眼睛,视线一动不动,在雪白的床单和颈间伤口的衬托下,像一具死而复生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