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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众盛貌01

火车穿行在平原上,轰隆声碾过长长的轨道,一路从南方裹挟来的热风逐渐消散,很快便驶入连绵不断的蒙蒙雨雾中。

新海去年刚开始建第二座国际机场,高铁依然承载了主要对外流动的交通任务,仅剩的一条普快线路每天只有一班车次。此时车厢内坐满了九成,交谈声熙攘,多是外出务工人员,蛇皮袋、麻布袋堆满了过道,聚集起的温度吹散了几分车窗外侵入的寒气。

“真冷啊。”坐在叶宽对面的一位女性感叹,她气质优雅,肩膀瘦削,身上披着一条大围巾,“这都四月份了。冷就算了,雨还下个不停。”

叶宽闻言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回来前看过天气记录,新海已经连续下了四天的雨。这很不正常,虽然沿海,但新海并不是一个多雨的城市。雨水噼噼啪啪砸在车窗上,汇集成流向下流淌,窗外飞逝的景色被模糊成一片。对面的女性说完话,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叶宽递过自己的大衣:“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披一下。”

“哎呀,谢谢小伙子。”她笑眯眯的接过,迅速将外套在自己身上裹紧,“我很多年没回新海了,不知道新海气候变化这么大。听你口音也是本地人,在外地工作吗?”

“嗯。”叶宽言简意赅。对方自顾自道:“这么年轻就出去工作了啊。也是,现在的小孩子都很辛苦。我儿子要是像你这么大,估计也早就离开家了……”

叶宽不由看向对方。她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不像会有他这么大个儿子的年纪。她像是走了会儿神,不过很快眨了眨眼,继续微笑着充满善意地看着叶宽:“这雨搞得好多飞机停飞了,高铁票也抢不到,我上次坐绿皮火车还是中学去外地念书的时候,那时候新海还没发展成这样……小朋友做什么工作的?你饿不饿?阿姨这里有从津潭带的枣泥糕。”

“不用。”叶宽道,“谢谢。”

他低下头,手机屏幕显示着跟肖沐云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那是一周前的一个晚上,他们平时会互发一些摄影杂志的推送和文章,那天多聊了几句,肖沐云出去拍东西,发现相机里的内存卡是叶宽的,可能之前拿混了,问要不要给他寄过去。

他当时回:先放在你那里吧。现在也用不太到。

肖沐云说:组里忙不忙?丁老师这种把自己拍到胃溃疡的,你不要跟他学。

“还好。”他说,其实非常累,一点休息都没有,回复肖沐云消息的时候刚刚开工,要拍一场大夜戏,通宵到天亮。“再有二十多天就能回去了。”

“查票查票,”瘦高的乘务员从车厢另一头一路缓慢过来,皱巴巴的制服带着老旧的潮气,朝这边吆喝着:“大家都把自己身份证和车票拿出来啊,不要耽误时间,谢谢了!”

“小朋友,阿姨要去一下洗手间,你帮阿姨看一下东西好不好?”

对面的人把装着枣泥糕的纸袋朝桌子这边推了推。她站起来很高,穿过拥挤的过道也轻盈从容,路过乘务员的时候,微卷的长发擦过对方的肩头。乘务员侧身,下意识让她过去,她头也没回地说了句:“谢谢。”

一直到车停下,她都没有再回来。

叶宽拎着自己的器材箱下了车。站台上空气湿冷,出站通道拥挤杂乱,还有车站巡逻警在人群中走动值守,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给城市带来了极大的骚动和警惕。网约车通道爆满,雨天又导致交通堵塞,等他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唐焕宸站在马路边一家咖啡店门口等他,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他正在打电话。

叶宽朝他走过去,肩上很快被细密的雨淋湿。唐焕宸挂了电话,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让你尽快回来,你也没必要外套都不穿。”

两人进了咖啡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上班时间,人很少,马路对面就是文创中心,挤挤挨挨几十个入驻的企业中,霁成传媒的白底标牌并不起眼。叶宽摘下眼镜,擦拭掉镜片上蒙上的水珠:“事情经过再跟我说一遍。”

四天前,肖沐云与唐焕宸在新年华剧院分别,前往霁成传媒。当晚唐焕宸发消息询问进度未收到回复,隔日中午时打电话也无人接听。肖沐云是个处理消息非常及时的人,这种长时间联系不上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唐焕宸于是想办法联系到了梅雪深,梅雪深跟他说,那日肖沐云发消息说有事要见他,他回复可以,但并没有等到他出现。

唐焕宸于是去了肖沐云家里,肖母看起来一切无异,还下了碗蟹籽馄饨给他吃。唐焕宸一边吃馄饨一边跟闵淑华闲聊,问肖沐云什么时候回来。闵淑华早已经对他们专业性质熟知,肖沐云从前接拍的项目也常常一出门就是大半个月。她看起来毫不知情:“不清楚呀,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那天早晨我起来他已经走了。沐云这回出门也没跟我说。”她笑着,语气有些奇怪:“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爱跟我说了。”

“那天早晨,就是沐云来找我的那个早晨。”唐焕宸说:“那天见完我之后,他既没有去见梅雪深,也没有回家。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监控?”叶宽道。

“他是从剧院后门走的,”唐焕宸摇摇头,“后门是条老巷子,唯一的一个摄像头已经坏了半年多了。他如果要去见梅雪深,按照路线,要穿出巷子走到隔壁的长河路去打车,或者向右拐,去另一边的长河西路坐公交。”唐焕宸边说,边在桌上的便签纸上随手画出路线草图,“那天他出门后差不多五分钟左右,我发现他的伞落在了我这里。但我拿着伞出来找他时,他已经走了。我托人查了长河路和长河西路的监控,都没有发现他的人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他并没有离开这条巷子。”

钢笔尖在巷子两个字底下划了几道,唐焕宸道:“你怎么看?”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要么他依旧在原地,要么是通过更加隐蔽的路径和方式离开了。叶宽掏出手机,下午三点十五分,天气预报预计夜里小雨转大到暴雨,气温持续下降。他说:“报警吧。”

东港区,七点。

还没完全入夜,天干物燥已经热闹起来。大学城附近只有这一家有名气的清吧,连日的雨没有使得生意萧条,反而比平日还要好,没地方去又不愿意在学校待着的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要么聊天,要么喝酒。这会吧台正在放昨晚凌晨英超转播的回放,俞孝砚从后门推门进来,一双雨靴漆黑湿透,他手里拎着扳手,朝厨房方向扬声问:“行了没?”

“ok了,通了!”小祁从吧台后面探头出来,比了个手势。

俞孝砚关上门大步踏进来,随手把指尖拎着的一双黏糊糊几乎被染成黑色的胶皮手套扔进垃圾桶里。他脱下雨衣的帽子,眉眼锋利,身上的雨水气息入室带着强烈的侵入感,有几个常来的年轻人跟他打招呼:“俞老板,好久不见!”他们笑嘻嘻地,“下水道又堵啦?”

“是呗。”俞孝砚身上也沾了很多脏污,一脸晦气:“这雨再不停,迟早把天干物燥淹了。”

天干物燥处于东港和老城区的交界处,排水系统一直做得不太好,一下雨堵下水道、漏水都是常有的事,接连几天暴雨,周边几条老街已经涝得不成样子了。俞孝砚这一周都在疗养院陪病人,回来好不容易理完店里的事情,放水池又开始往上返水。他以为是老毛病,以前也经常这样,雨下太大排放不及时,或者排水口附近有垃圾,污水出不去就会形成倒流。谁知道一检查,发现是水管里面堵了东西。一大团污泥,把出水口下方堵得严严实实,而且看质地,很像那种河里的河泥,俞孝砚老家从前有供小孩子玩的水塘,他对这种泥很熟悉。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店里的水管里?

俞孝砚把水管后半截全拧了下来,把泥掏干净,一点一点冲洗掉,再装回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几天没回来,后街变得看起来很脏,比平日要暗沉几分,空气里除了雨水气,还隐隐约约漂浮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异味,像是什么东西大量腐烂坏掉的味道。

“我不在这几天店里没出什么事么?”俞孝砚去后厨洗手,问小祁,“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后面晃荡?”

“很多。你指什么?”小祁围着围裙,正在摆一个果盘:“生姜又带了两只新的猫来蹭吃蹭喝,每只都长得面目可憎。我打算明天下班全抓去绝育。”

店里曾经遭过贼,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一年倒是流浪猫越来越多。小祁负责后厨的杂事和卫生,店里的大小事俞孝砚不在时也都会拜托给他,他做事很细心,有异常不会注意不到的。

俞孝砚没再纠结这个事情,他洗干净手,又换了件外套,拎了个杯子和一瓶啤酒出去。目光一扫,看到了几个眼生的面孔,样子很稚嫩,像是大一的。俞孝砚走过去,把啤酒往桌上一放,就势跨过椅子坐下,冲着几个惊恐的小朋友招手:“学生证和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天干物燥进门就要查身份证。俞孝砚一坐下,高大的阴影落在面前,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把证件拿了出来。俞孝砚看过,又扫了一眼几张不安的脸:“收好。大一课多,又要期末了,你们不用学习吗?还出来玩。”

“我们学校炸了。”其中一个看着挺乖的小女生说。

俞孝砚看着她:“倒也不必如此。”

“是真的。”她旁边的朋友连忙解释,还打开手机翻图给他看,“真的炸了。你看,正好是我们系教室,我们老师住院了。我们今天都没地方上课了。”

俞孝砚看图,一间大学教室,地面上一个近圆形的大洞,天花板上也有一个同样大的,周边全是碎石块和围观的学生。

“学校里传,杀人狂带着炸药进学校了。虽然李老师是被碎石块不小心击伤的,而且也抓了一个嫌疑人。但杀人狂不止一个,接下来可能还会杀老师,杀同学。”

俞孝砚说:“你们什么学校的?”

同行的一个男孩老实回答:“师范学院。”

俞孝砚在疗养院的时候确实听说了,新海最近确实治安不太好。大概连日天气恶劣,一些四处流窜的社会闲散人士开始躁动,陆续听说市内频繁发生一些类似于房屋遭到破坏、有人离奇失踪等怪事,没想到在这些年轻学生中这么人心惶惶,搞得这些大一孩子学校都不敢待。

“有杀人狂你们就更不该跑出来四处晃荡了。天黑路滑,事故发生几率难免上升,待在图书馆或者寝室看书,不比在外面安全?”俞孝砚道:“喝完饮料早点回学校,不要到处乱跑了,不然家里人也会担心。”

几人连连点头。

俞孝砚端着杯子刚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黑,整个酒吧陷入黑暗。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吧台那边的男生们大叫:“老板,怎么停电了!要点球了啊!”

酒吧角落里几处太阳能小灯球缓缓亮起,驱散了几分室内的躁动和抱怨。音乐也停了,俞孝砚“卧槽”一声,走去吧台后面,挑开帘子,小祁也一脸莫名其妙,拿着一个手电筒出来:“老板,咱们店是不是快完蛋了?”

“完你个头。”俞孝砚接过手电筒,作势要敲他,“你看着这里,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是跳闸还好,千万别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俞孝砚心里发愁道,老街区的电路复杂,维修起来十分麻烦,这种天气,找师傅都难。

天干物燥是15号,10-15号公用一个电箱,位置就在天干物燥后面的楼梯间里。俞孝砚推开后门,瓢泼夜色里,前后一片黑暗,果然是总闸跳了。他松了口气,随手套上雨衣,穿过雨幕,几步走进破旧的楼道里。这条楼梯在临街门面的背面,可以直接通往整栋建筑的二楼。俞孝砚甩了甩手电筒上的雨水,正要查看电箱,拧开开关后却发现,电箱不见了。本该挂着电箱的墙壁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挂在这里十几年的电箱消失了。

漆黑一片的楼道内充满尘埃的味道和潮气,混在一起湿冷呛人。俞孝砚愣了几秒,用手电筒光扫过周围,他发现透过蛛网和黑色的污痕,原本挂着电箱的位置,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一样的凸起。那个样子就像,电箱是长在墙上的一个瘤,被人切除之后,留下了一个疤。

这联想有点恶心,俞孝砚后退几步,想确认自己没有走错,然后他忽然发现更加深暗的楼梯角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俞孝砚走过去,蹲下来,把手电筒拧到最亮。

一个四肢修长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他面色青白,浑身都是泥水,看年纪和打扮像周围学校的学生,但嘴唇干裂,颧骨像是被揍过一般泛着乌青。一头粉毛扎在脑后,身上的衣服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血迹、污渍,和一些斑斑驳驳的暗沉颜色,像洗不掉的颜料颜色。俞孝砚视线向下,忽然注意到了他的手。那是一双看上去干净而有力的手,小指关节有着厚厚的茧子。此刻主人身处昏迷中,可它垂在身侧,神经质一般无法自控的、不停地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