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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遥途

大业四年,隋联合铁勒出击吐谷浑,长孙炽参与献策其中,亲率五千骑于敦煌、张掖败敌,后与张掖太守阴世师与会合,归朝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册封饶阳县子。

病来如山倒,长孙晟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的天寿只有五十八年,在大业五年的春,戛然而止。

高氏哭的双眼肿如桃,也抵不住原配诸子对她的恶意,而因为高熲一层关系,长孙炽和长孙敞对此是视而不见,甚至是默允的。

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甚至还没有长孙晟次子长孙恒安的年纪大,再被一威胁恫吓,自然是手足无措,只求没有错处的安然带着子女归宅即可。

高氏坐在镜前哭泣,尾七一过,长孙安业便迫不及待地赶人。

无忌已经九岁,非常强硬地把住院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无垢只有六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浸在父亲去世的伤痛中。

无忌眼看着仆人们一个个地离开,自己却束手无策,任由他大发脾气,却没有谁睬他,大家对于他和高氏、无垢都避之唯恐不及。

“小郎君,省些力气吧。”乳母玉氏拍拍他的后背,眼中尽是哀愁。

无垢在轩廊的柱子后面,怯怯地看着这一切,背后站着的是高氏。无垢回头,扯着母亲的衣袖,糯糯地问道:“母亲,是三哥要赶我们走么?为什么呢?”

她不理解,他们是亲人呀,为什么亲人之间,要如此互相对待。是她做错了什么么?为什么……

无垢的泪水涟涟落下,犹如断线的珍珠,清泪滚滚,不肖片刻,她的两颊都已湿透。

高氏从袖子里掏出巾帕,擦干净无垢脸上的泪痕:“没什么,观音婢,我们不过换个宅子住而已,等到了长安,有舅舅舅母、外祖母陪着,比这里还要热闹些呢!”

无垢止住哽咽,道:“是么?”

“是的,我的孩子,我们还有很美好的人生,带上父亲给你的东西,一件也不要拉下,去收拾吧!”

“那二哥、三哥他们,也回长安是么?”

“什么二哥三哥!”无忌怒火中烧,啪一下子打掉了无垢手中的绢帕,无垢呆呆地愣住了。

“长孙无垢,记住,你这辈子没有什么二哥三哥!你只有我这一个哥哥,叫做长孙无忌!”他一指长孙安业的居所,“那些,都是你的仇人,你要记住,他们无情地把咱们赶了出去,掠夺属于我们的家业,让我们不能再每年祭拜父亲,你要永远记得这个仇恨,将来……”

高氏颤颤巍巍地抬手抽了无忌一个嘴巴子,这个嘴巴子实在娇弱的无甚力度,但在无忌看来,这是一种态度的宣示,宣示了他母亲的懦弱和他抗争的结局。

他捂着脸,瞪着远处高台,眼中有熊熊的怒火,瞳白像利剑一样射出寒光,他的表情如此狰狞,让无垢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在,一切就都变了。

兄长的深深恨意,母亲的哀哀愁苦,到底出自何处。

那一晚,下了一夜的雨,雨大到扰乱了无垢的心意,让她第一次体会了失眠的苦涩。

她知道,母亲也没有睡着,母亲的背对着她,偶尔会有细小的啜泣从她的喉间闷出很低很沉的声音,就像吃饱打了一个嗝,但无垢也知道,那不是嗝,母亲的晚饭,是什么也没有吃的。

门口的连廊上,坐着哥哥的小小身影,月光透过门扇,将他的背影投了上来。

无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的心里慌乱极了,她意识到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无法理解。

怎么这么笨,她为自己感到懊恼。

又是一声压抑到至极忍不住的抽噎,无垢试探着地,将自己的小手抚上母亲的后背。

那声音忽而就渐渐地大了起来,无垢不知道该不该把另外一只手也放上去,她怕母亲会越哭越伤心,那时她要说些什么呢?是父亲的话,会说些什么呢?胡乱的思绪中,她看见门上的影子动了,像是转过了头,又转了回去。

雨下了一夜,到清晨也没有停,雇来的马车早早地停在了院子门口,他们的衣物和日常用具,收收拾拾也不过三个木箱子,大多都是衣物,还有一些珠宝、琵琶、弹弓、捶鼓等,长孙安业大发善心地给了高氏三百两银子的路费,高氏想到以后,并未推拒,长孙安业哼地一声,拂袖而去。

高氏端着妆奁,狠狠地叹了口气,无忌冲撞上来,把她手里的箱子往地上一摔,露出雪白的银锭。

“我才不要他的臭钱!”

“不许要!”

“我宁愿饿死也不要!”

他发了疯一般地大吼着,他攥紧了拳头,他心里恨着,恨得很深,他紧紧地盯着雪白的银锭,突地从胸腔里爆发出接连不断的咳喘,一夜的风凉足够让这个孩子身体虚弱,高氏手心贴上他的额头,十分滚烫,他发烧了。

“这可怎么好呀!云娘,你快去抓副药来,我给三兄弟说说情,再耽搁几天……”

“咳咳咳……不要……我……我……就要……今天走!”

无忌倔强的要自己去拖动箱子,院门口看着的家仆此时连忙上前,六个人一下便把三个箱子搬了出去。

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头,好在洛阳到长安,也就七八日的路程,自己已写信告诉了哥哥归期,也许路上便能碰见。高氏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老天爷保佑无忌平安无事。

那一日,洛阳往长安的官道上,雨下得很大很大……

上一次是一家人高高兴兴,路途并不觉得遥远。而这一次,光是出洛阳城,便疾驰了两三个时辰。

洛阳,真的好大啊!

天地,真的,好大啊!

可自己和母亲、哥哥的容身之所,只有这架马车,这架只容得下他们三个和箱子,连乳母都载不了的马车。乳母穿着蓑衣笠帽,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无垢交叉着双手握在胸前,她此刻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她不再是贵女、娘子,不再有好几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围着她转,她不再伸手一指,就可以拥有镜中花水中月,父亲不会再给她讲故事了,没有人再会教她弹琵琶给她跳胡旋舞了,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变得分外恐惧。

一切未知,总是带给人无限遐想,好的、坏的。

咔——

马车里的人皆是往前一栽,无垢的头撞在马车车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这才注意到,这架马车的车壁黄黄的泛着油光,没有包狐狸软皮,撞上去会发出嘎吱的声响。她摸摸头,望向母亲,高氏从车厢的前窗掀起车帘,问到车夫:“驰手,发生何事了?”

那中年驰手跳下马车前驱,往后一瞧,左轮陷入了一个泥坑中,这官道来来往往,这一处恐怕尚未来得及维护,又碰上连日的阴雨,灌上了一汤水,不驶进去压根就分辨不出来。

“车毂落陷了,推出来就好,没什么大事。”车夫十分寻常地说着,“车里的娘子和公子们出来搭把手,你们都坐在里头,这车指定是推不动的。”

“啊……”高氏一惊,掩住胸口,下意识地道,“可是吾等的蓑衣,还在箱子里面呢!”

正说着,无忌已经跳下马车,他站在马车夫的身边,望着母亲道:“母亲不必穿蓑衣,撑伞下来就好,儿子和驰手一起推,就一小会儿。”

乳母玉氏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撑着雨伞,她头戴笠帽,可雨水滚落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高氏拿出伞,十分勉强地将伞撑开,无垢也正准备跳下来,却被无忌一把推回车轿厢内。

“你就在里头待着。”无忌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也可以帮哥哥推车的。”清脆的童声说着,正要滑下车来,却被母亲和无忌都拦住。

“听哥哥的话……”

“叫你不要下来,怎么不听……”

两人都有些尴尬,讪讪地止住了声。

“就这一次,让我保护你,你不要下来,听我的。不然淋雨病了,会让母亲担心的。”

他用衣袖擦了擦脸,声音软了下来。

车体本身的重量少说有五六百斤,加上箱子的重量和无垢的重量,令一个成年男子和幼童推动起来十分吃力,偏偏轮子陷落,是需要瞬间力量的,如果中途力散,一下子便又重新跌落进陷坑里,来来回回反而消耗体力。

玉氏和高氏也加入推车的行列,无垢独自在马车里坐着,眼见着雨水穿过他们的头发,落进颈窝里,从衣袖里流出来,从裙裾里流出来,他们整个人都稠稠答答的,锦红的云头踏履沾满了污泥,和草鞋一起,和黑色的革靴一起,他们咬牙切齿地使用力气,而自己,却坐落在安稳的车马内,她很想跳下来,可她也知道,她跳下来,帮不了他们任何忙,只会让哥哥更加难过。

想要保护她的哥哥,是无忌身为小小男子汉,最后的一点尊严。

第8章 遥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