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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杜鹃花

青山云霞齐朝晖,日月星辰共此时。薄云缠绕在山林间,又好像是从山中升起,远远望去,山林被衬托成墨色,如同一副天成的水墨画。

这便是当下道门最具影响力、规模最大、传承最久远的青云山。

与世人想象的与世隔绝的仙山不同,青云山脚下便是某个以旅游业发达而出名的小县城。旅游的对象自然就是青云山最靠近县城的某个山峰,那里还像模像样地建了一座道馆,宗门还会派遣几个子弟去里面值班,美名其曰入世修行——被小辈们吐槽叫修身养性式站岗。

毕竟绝大多数人入观拜老君用的都是合十礼,对道家子弟来说不能打人确实是一种修生养性。

李行露没去过,毕竟那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满足大家有事没事求神拜佛需求的道观,建的非常符合刻板印象,过去站岗的一般都是已经不在宗门内担任职位的老前辈们,以及一些负责跑腿的新入门弟子——全是男性,非常刻板印象。

李赋昭将车停在县里,前来接应的同门早就等了好一会,坐在三轮车驾驶位上低头看书。

“濯衿师兄好!你久等啦!”

李濯衿抬头,露出一张清雅俊逸的脸,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十分可亲。而他面前自然便是背着背包的李行露,以及她身后拎着一个鼓囊囊的黄色布袋的李赋昭。

李赋昭也冲他点头打招呼。

“没有久等,”他将手上的书册合起来塞进三轮车前面的网兜里,走下来打开三轮车后面的挡板:“行露师妹你先上去,折叠凳应该放在长板下面。”

李行露又不是第一次坐了,熟轻熟路摸到了那个折叠凳,然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更加舒服的长板。李赋昭将布袋递给李濯衿,一步跨上去。

“还挺重。”李濯衿颠了颠手中重量,评价道:“里面塞了几只?”

李赋昭站稳了,转身弯腰接过布袋:“5只,暂时找不到容器了,只能把这几只都塞一起。”

李行露哇了一声:“那么小一个容器塞了五只,怪不得符纸都镇不住邪气了,这样说起来沈翼哥哥要是在车上出什么事,那师兄你就是罪魁祸首啊!”

李赋昭懒得理她,直接把布袋子丢到李行露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准头也没丢对,还得李行露手忙脚乱接住。而后他抓起折叠凳看着三轮车内剩余空间,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坐才能舒服一点。

李濯衿听见一个没听过的新名字,好奇道:“沈翼?行露师妹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吗?”

“她就认识半天。”李赋昭勉强找到了一个地方,将折叠凳安置好,听闻此言没好气道:“以后和叫人别老哥哥姐姐的叫。”

后半句是对李行露说的。

李行露眨巴眼:“可是在山上喊比我大的同辈,都是师兄师姐啊。沈翼……”她看着李赋昭的脸色,将后面两个字吞了下去:“他比我大,却也不是同门,那不就应该叫哥哥?”

李濯衿拍了拍李赋昭的肩膀,打圆场道:“行露师妹长那么大也没接触过外面,最多就是跟着师叔们下山,这种事以后请教姑姑就是了。”他将三轮车挡板合上,走到驾驶位:“坐稳一点,行露好好扶着东西,别颠散了!”

三轮车启动了。

李行露连忙将布袋往怀里靠了靠,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怀中的布袋拽了出去。自然是李赋昭,他将布袋放置在自己脚下,接着开始闭目养神。

上山路并没有修成平整的水泥路,甚至为了防止好事者误闯——若是进了道门子弟的居所也就算了,万一进了什么镇压邪灵的禁地,那可就糟了——还设置的异常崎岖难行,李行露背包上的玉饰都甩得恨不得飞起来。

这种时候李行露就非常佩服旁边的师兄,这种路况都能闭目养神,但她要是说出口,那又会变成师兄嘲讽她“怎么连静心都做不到”或者“让你小时候好好学入定”……她还是抱紧背包,好好稳住自己吧。

不知道三轮车行过了什么,整个车身颠簸了一下。李行露连忙扶着长板旁边的护栏,却忽然察觉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这可不太妙,她口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于是她连忙四处翻找东西掉在了什么地方,连一直闭目的李赋昭都被她惊动了。

“找什么呢?”李赋昭忍不住问。

李行露在长板底下摸到了一个异物,阳光自山林缝隙穿过,长板下并不明亮,但也足以让她看清是什么东西。鬼使神差地,她随口应付道:“东西掉出来了,已经找到了。”

她抓着那东西坐回去,见李赋昭又重新闭上眼并没有探究的意思,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为什么。

李行露张开紧握着的手,一枝因为长时间失水而有些蔫巴的花枝静静躺在她手心。是在师叔的办公室捡到的,一枝机欲绽放的杜鹃花。

-

三轮车摇摇晃晃爬了好一会,才到宗门弟子的住宿区。男女区域分开,一般是平辈三人住一院,不过李行露年纪比同辈大一些,只好和长一辈的住一起。同住的两人年纪都比她大,一个下山了,另一个应当是在学堂教导小辈,待到放学才会回来。

“谢谢濯衿师兄!”三轮车刚停稳,李行露便迫不及待下去——她没有按部就班放下挡板走下去,而是一手撑着栏杆,直接从侧边翻身跃下。

“……”李濯衿看着她三两步便进了院子,转过头看李赋昭:“我们去镇邪塔?”

李赋昭拍了拍黄色的布袋,嗯了一声。

于是三轮车继续上山——镇邪塔在山顶。待到经过一片竹林,离李行露已经足够远时,李濯衿终于问他:“刚刚行露师妹在我不好问,白……嫂子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收收你的八卦心。部门里还忙,”李赋昭一眼看穿:“我也就待一天,这东西处理好了就走。”

李濯衿讶然:“就那么一会呢?师伯很久没见你了。”

听着从小教养自己的师父,李赋昭有些动容。李濯衿又道:“你待到后天吧,和师伯叙叙旧,而且这次考核后天就结束,行露师妹考完正好和你一起走。”

李赋昭下意识道:“她这次考核还能过?”作业和书全一股脑丢了,这要是还能过多不礼貌啊。

李濯衿倒没说什么,一双眉眼背对着他微微弯着。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李赋昭琢磨了一会,突然发现不对:“她考核结束要下山?她不是一直说要留山上吗?”

“我们打个赌?”李濯衿反问。

从小到大一系列惨案依次在脑海中浮现,李赋昭坚定道:“不赌!”

李濯衿故作失望地叹气。

“你算出了什么?”李赋昭问他。

“我只是佐证了师伯的一些想法。”李濯衿摇头:“一时半会解释不清,等会见了师伯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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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子弟不少,但更多人学成便下山,留在山上的长辈大多负责教化子弟,因此除却对自己跟随的长辈唤师父之外,见了其他长辈都是喊师叔师伯。

只除了一位。不知道是从哪一位子弟开始,大家都唤她——

“姑姑好。”几位年少弟子结伴同行,见一位女郎走过,便打招呼道。

李潇然也向他们问好。她推开院门,便看见院中那株玉兰树下,小姑娘趴在石桌上,手里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东西。

“怎么趴在这里?”李潇然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隔着一张石桌看着少女:“昨夜下了雨,这石桌湿凉,你当心身体。”

李行露歪着脑袋打招呼:“姑姑。”她下巴搁在桌子上左右摆了一会,这才坐直了,将手中摆弄的东西推向李潇然:“我记得后山药田是姑姑一手打理的,您看看这枝花能养着吗?”

李潇然低头看她推过来的东西。

一个浅浅的瓷研碟,估计是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朱砂碟,好在洗的干净。盛着清水,中间放了枝因为过度失水而蔫巴的杜鹃花——看起来不是从山上有的花种。

“你想怎么养?”李潇然轻轻抚过绿叶,斟酌着:“若是可惜这花未能见到春天,那便就这样养在水中,也许明天就开了。”

至于盛开之后,一枝无根之木,也只能将生命永远留在这个春天。

“我在山下,看到一丛一丛杜鹃花。”李行露说的很慢,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那些花谢过了,明年还会开的更美。可这一枝只是偶然脱离母体,为什么回不到曾经的轨迹?”

李潇然仔细看着少女:“行露,在山下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说错话了。”虽然分别时,对方似乎已经毫无芥蒂。

但是这一枝突然出现的杜鹃花,却让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让她联想着,假如世人命运如杜鹃延绵不息,那么像他们这样的人是否就如这残枝一般?

她这样想,便在心底明白自己不可能只将这花养在水中了。

“姑姑。”少女说:“您教我怎么扦插吧?”

-

沈翼已经“无所事事”了四天。

虽说当时已经答应会给他安排其他岗位,但看那天的忙碌,沈翼觉得一时半会是给不出什么消息的。

反正他也不是那么急着工作,索性就在家里宅了起来。更何况,现在他给自己找了点有意思的事情干。

他翻过一页,心想那个叫李行露的小姑娘写字挺好看,可惜一看就是个假学习的。一套卷子三本教材,卷子勉强认真写了前面几张,后面基本只填了选择题;三本教材一本比一本新,最上面那本《道法实战综合》还有点翻看的痕迹,《道藏颂文纲要》以及《道德素质与法律观念》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据说她回去还要考试,书看成这个样子那是一点也不想过啊。沈翼翻书时就忍不住感慨。

他当时下车太慌张,光顾着在李赋昭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逃离,全然忘记了李行露让他随便找个地方丢掉的话,于是等他反应过来,这书已经放在桌上了——带都带回来了,专门跑一趟丢掉也很麻烦,再说他以后也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放在他这里和丢掉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他确实对这几本书有些兴趣。

那本《道德素质与法律观念》他是第一个看的——毕竟看名字比另外两个好懂——有点像大学思政课的汇总,理科生沈翼翻了两页就放弃了;《道藏颂文纲要》全是经文,还没有注释,四年没碰语文的沈翼默默放下。

好吧,总之他莫名共情了看这些书的李行露。

唯一有趣点的就是《道法实战综合》了。看得出小姑娘也更加喜欢这本,至少前面几个篇章仔细划了重点,还贴心记了笔记。

可惜就是没有讲学视频,李行露记的笔记也很简略,不然他觉得他完全可以靠这本教材自学一下。

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来电,沈翼便直接挂断,没想到不过片刻又打了进来。

看来不是打错电话,也不是推销。沈翼想,难道是换岗位的事有着落了?

接通之后他喂了一声,对面的声音夹杂着电流传来,十分雀跃。

“沈翼?”

只唤了声名字,他却立刻听出来对面是谁,那姑娘的过分活泼的音色实在是难以忘怀。

“有什么事吗?”他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教材书,突然有些做贼心虚,夹张纸阖了起来。

“你来南边的阳台。”

……只分左右不认南北的沈翼默默打开手机自带的指南针,南边的阳台就在客厅,十分宽敞。

“然后呢?”难不成你们修道的还要学某魔法学院,录取……啊不是,调任书要用猫头鹰之类的鸟类送过来吗?

“向下看。”她说。

沈翼走到阳台,听言下意识低头。

他没看到送信的猫头鹰,只看见浅浅春意间,小姑娘仰着头正巧和他对视,一双眼因为站在阳光下而格外明亮,像一只春日的布谷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