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李行露想好究竟如何处理这些东西，便无可奈何出师未捷先在门口迎面撞上了最不想遇见的自家师兄。
李行露只好打招呼：“师兄，你不带着宋妍姐姐熟悉环境？”
李赋昭看了一眼她，：“月渚在那。”他点了点被李行露放在包外面的书：“我突然想起来，得提醒你记得带作业。不然待你回去师父问起，你又说是落在我这里了。”
李行露：“……”
“收拾好了吗？”挤兑完师妹，李赋昭这才说起正事：“收拾好了一会去门口，我开车送你们俩。”
他说完就去提车了。李行露眨巴眨巴眼，探头看了一下走廊确定没人，又伸手拉上门。
“那个……”她咬着唇，就连素来上扬的嘴角也抿平了：“之前在那里和你说过的话，对不起。”
沈翼一愣。
他记事以来那么多年，从来不乏有人骂他诸如“扫把星”之类的词。父母尚在时也请过不少人来看，说的都是什么天生招鬼命，大凶之相……而父母去世之后，亲戚邻居无一例外都认为是他命太“硬”，克死了父母。
所以李行露说是他的八字有问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从来没想过李行露会为这个向他道歉，是因为被师叔责怪了吗？
最后他只能这样回答：“我习惯了，很多人都这样说。”
李行露咦了一声，奇道：“我在那边就想问——什么招鬼命扫把星，你从那里听来的？”
“以前听很多道士说过。”沈翼不是很乐意聊这个话题，思绪一转突然想到，李行露当时说的是——“八字有问题”。
李行露哦了一声，又问：“道士，有出示登记证、水平检测证和卜筮许可证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沈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李行露只好在背包里翻找，从某个夹层里翻出一个红皮本。
“这个就是咱们官方登记并颁发的登记证。”她点了点厚壳封面，正中央写着道门职业登记证，底部则是道门青云山制。翻开来，便是细细彩线弯曲盘旋，勾画出一片云中群山作为底纹，左边有李行露和如今相比略显稚嫩的蓝底照片、登记时间、教派和编号，右边则是两个红色的章。
“我还没有通过水平等级考核，也没有考卜筮许可证，现在只有这个。”李行露道：“出门办事没有这东西连安检都过不了，说你命不好的那个人没出示合法证件，说明就是个江湖骗子！”
她收起红皮本，妥帖放在背包内层，还不忘碎碎念：“道门早就不讲究断定命格了，你的八字最多最多也就是比寻常人更加容易吸引那些东西，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克服的！我记得这个理论叫……”她想了半天，只恨当时读书少，没能想起来：“什么什么相制约，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沈翼神色一动：“手段？”
“就是那个什么，分外因和内因的。”李行露摆摆手，机械般平铺直叙地背诵：“外界环境对人的影响以及人自身主观能动性对自身的影响，正所谓一个人的命运不仅仅要看……”
沈翼果断打断她：“好了你不要背了。”
李行露便听劝地停下，无辜道：“虽然这些理论我学的不太好，但是肯定没有记错！”
……你这何止是学的不太好，你完全就是肌肉记忆的背诵啊。
但为了防止她再次施法，沈翼还是诚恳道：“我知道了！”
李行露也没想明白，这人到底知道了什么。她认真道：“总而言之，那些断言你是什么招鬼命的，都是行走江湖的骗子！我们正统道门是不会讲这个的！八字只是一个人先天获得、无法更改的起点，但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起点，最终的命运只会取决于时代环境和个人努力！”
这可能又是从那本教科书上背下来的吧……
虽然这样想，小姑娘这般信誓旦旦、希望他真心相信的模样，还是在沈翼心里还是淌过一段暖流。
他突然很抱歉：“那刚刚在办公室，是不是让你师叔误会了你？”
李自仪当时还狠狠瞪了一眼她来着。看来是误以为对他说招鬼命之类的词的那个人是李行露。
李行露无所谓道：“我之后再解释好啦。”
她这样不以为然反倒叫沈翼越发愧疚：“你师兄应该还有一会才到，我们先去解释一下好了。”
他说着就要走，李行露拉住他的衣角：“唉唉唉……你过去就要听我师叔拼命留下你的唠叨了哦，你可得想好了哦？”
劝说效果立竿见影，沈翼马上就被她拉住，犹豫着停下脚步。
李行露见他还在纠结，一脸狡黠：“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不如就这样帮我……”
-
李赋昭拉下手刹，将车缓缓停在大门前。
站在门口的两位一人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李行露老远见到他的时候便招着手，他还未停稳就三两步跳下台阶，长发束成的马尾辫也在脑后甩动着。
看起来自家师妹和那个年轻人应该是说开了，在办公室时两个人之间那种紧张感已经淡去。不过……李赋昭看着拉开后座车门的少女，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随即他又看到了之前被李行露身形挡住的沈翼——抱着他师妹那一垒书的沈同学勉强空出一只手，摸索着扶上座椅，和李行露一起坐在了后排。
李赋昭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再一看后视镜里，李行露正讨好地笑着，最后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启动。
李行露长舒一口气，知道师兄已经被搞定了大半。
而沈翼却十分坐立不安，好像他手上拿着的不是书，而是一块烫手山芋。
李行露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不能更馊了！
车辆缓缓经过城郊那一大片的花坛，李行露正支着下巴看窗外，忽然咦了一声，惊奇道：“那片怎么了？”
沈翼偏头向那边望去，只见是一片规整的灌木绿化中，突兀地出现一个疑似人为砸出来的坑。
李行露喃喃自语：“谁啊破坏绿化，有没有公德心。”
沈翼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却看到前面开车的李赋昭目光透过后视镜，意有所指地看着李行露。
大概是因为修道之人五感敏锐，李行露立马瞪了回去：“师兄你看着我干嘛！”
“我只知道在我们经过之前，只有一个人出了楼。”李赋昭手上打着方向盘，便也不在看她，而是专注路面：“而且你也有前科，比如说为了捡脱手甩飞的桃木剑，不小心压垮了练武台旁边那棵好几百年的梧桐树？”
“……”李行露怒然：“只是一个枝干！明明是它太细了！”
沈翼觉得李行露好像又给自己背锅了。他还记得当时随手捡了一截花枝放在口袋里，好歹为李行露解释一下……虽然听起来李赋昭只是想找个理由挤兑一下自家师妹。
……咦，东西呢？
他伸手去摸自己口袋，却意外摸了个空。又不信邪地两遍都摸了一遍，但的确找不到那个随手一丢的花枝。
难道是不小心落在了什么地方？
“那你干嘛要来送我。”师兄妹争论的话题已经跑到千里之外：“你就是想偷懒吧！”
李赋昭稳稳当当：“那要问你为什么忘了填申请表了。”他拿出一张纸反手递到后面：“你家住哪里？”
沈翼看着那张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李赋昭最后一句是对自己说的，连忙报了一个地址。
李行露接过白纸，发出牙疼的声音：“怎么没人提醒我。”
“申请表？”沈翼问她：“申请什么？”
李行露直接把那张白纸递给他。只见最上方硕大的一行字——道门人员市内通行申请表，除了第一行姓名李行露以外其他该填的地方一律空着，主打一个崭新。
“她身上带的东西哪里能过安检。”李赋昭说：“不填这个走特殊通道，就只能靠一双腿爬回山了。正好我要回去，顺路带着。”
李行露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忘了……”她愤愤不平：“这个申请表填的好麻烦，我就想着等走的那天再填。”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彻底遗忘。
李赋昭嗤笑一声。
沈翼不好说话，只能附和她一句：“看着是挺麻烦的，你们这种专业人员要走的程序也不少啊。”
李赋昭凉凉道：“她已经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他就像每一个毕业学子，对自己一毕业母校就装修改革一事愤愤不平：“我刚下山的时候，连带点东西出辖区都要向上面打报告，一山放过一山拦，一天的路程有半天是在走审批。直到去年开会才取消了道门的辖区管理制，只要乘坐交通工具过安检的时候写报告就好了。”
“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李行露翻了个白眼：“我以后也不一定下山。”
李赋昭不接她的话，于是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沈翼实在无聊，便也只好去看车外飞驰的风景。直到某个路口前，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的间隙，才忍不住问：“车子里的空调温度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空调？”李赋昭皱眉：“我没开。”
李行露凑到他身边来，在他左肩上做扇风动作，好像真的在拂去什么东西：“师兄你后备箱里放了送回山超度的东西？数量一多符纸也镇不住邪气。”她安慰沈翼道：“没事的，这种程度的邪气最多让你这种体质的人身体不适，我坐在你身边就不会有问题啦！”
“……”
沈翼觉得问题更大了，刚才最多就是有点冷而已，现在是一个小姑娘直接蹭到自己身边——隔着衣料手臂接触的那种，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狗要和陌生人挨挨蹭蹭。
他甚至用余光能看到李赋昭透过后视镜审视着他们，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后半程沈翼简直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己家的小区，就让李赋昭在门口放他下来就行了。
逃下车的时候还不忘记把李行露的书全部带走。
李赋昭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狼狈离开的背影，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你书在他那里？”
“是啊，”李行露点头如捣蒜，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开心，面上还努力做出难过的表情，搞的似哭似笑，好不滑稽：“师兄你也看到了啊，是他把我的作业全部带走的！”
“……我会如实告诉师父的。”李赋昭拉下手刹，缓缓驶离：“你也好好准备明天的考核。”
李行露哀嚎：“我不下山不就不用考了吗？！”
李赋昭不可置否。
到那个时候，下不下山可不是由她自己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