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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You Are Beautiful

那时山城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陈燃在给陈烈拿药回来的路上被路过车辆激起的泥水溅了一身,裤子上都是水渍。

陈燃却心想着:还行,没被车刮倒。

山中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着向上,她背着装满药的书包几次停下来喘气。身旁路过不知从事什么工种的工人,拿着测量仪器走在陈燃前面。

天空布满了流动的阴云,幸而她带了伞,不用担心再被雨淋湿整个身体。

待前面那人走远后,幽静的山林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但这喘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攫住,像是有什么冰冷的、锋利的东西,从背后贯穿过她的身体。

一辆轿车沿着盘山公路上来,停到路边,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裤的女人。

陈燃向前倒下时,余光中只剩下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和不远处越来越模糊的牌子上的提示语:【有蛇出没,注意安全】

她好像闻到了来自大海的深邃气息。

陈燃到后来也只知道,她是被复合弓射到的。

由于所在的位置地处山城偏僻处,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凶手。

两个月后的一天,陈燃听阿姆说:喻家又来了,上次来没挑到中意的,回去以后到其他地方也没遇见合适的,这才又回来。

听到她的话,陈燃不禁问:“喻家?”

杭临的喻深集团?

“对啊燃燃,要说上回你被箭射到,还是喻家的大小姐把你送到医院里的呢,幸好没有伤到重要的位置。”

“这回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头一天晚上,陈烈走过来趴到陈燃身前的栏杆上,杵了杵她的手臂,问:“姐姐,你想不想去呀。”

“去什么?”

“去喻家呀。”

“不想。”陈燃回答得很快。

更何况还有一个比她更需要脱离出这个环境的陈烈。

陈烈的病……得用钱养着。

她患有心脏病是整个孤儿院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她们如同小猫小狗一样被挑挑拣拣,最后成了福利院里剩下了的年龄最大的一批。

而到明年,陈燃就该自动离开福利院了。

第二天下午的太阳很晒,山中的福利院里开进了两辆车。

有一个女人从后座下来,来到她们面前。穿白色旗袍,戴珍珠耳饰,身旁有人为她撑着伞。

女人一言不发,目光在整齐站着的几十个孩子里逡视。

而后走进这群孩子之中。

她站在陈燃身前,停顿了最久的十秒。

而陈燃在闻到女人身上类似于深海的熟悉气息时,就知道了:

她被文明和秩序所抛弃。

又被命运中唯一的可贵幸运带到和这位名叫喻兰舟的女人相遇的位置。

陈燃在接受喻兰舟的目光扫视时,喉头不自觉滚颤。

因为她发现,对方的目光中好像透着微微的不耐烦和轻蔑。连着下眼睑附近眼球上的红痣一起泛着冷漠。

又好像是陈燃看不尽的大海,她不能做到视线与喻兰舟对视,仿佛多看一秒钟,就会陷入深邃之中。

她知道,喻兰舟对她来说,或许意味着像海一般的危险。

但她又不能没有任何礼仪地不看对方,于是陈燃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喻兰舟的珠宝耳饰上。

如果不是刻意将目光放在这里,谁都只会被喻兰舟的五官夺去视线,她让名贵的耳饰也黯然。

喻兰舟转身重新走回台阶之上。

初步筛选过后,本该在对方的间隙时间中去道谢的陈燃,却一直躲在一旁偏僻的角落里,不说话了。

喻兰舟指着站在墙根阴影下的陈燃,淡淡开口,说:“就她吧。”

长得挺好看的,说是她喻兰舟的女儿也不丢面。

其实说“挺好看的”只是喻兰舟心内的嘴犟。

那是第一眼就被冲击到的漂亮。

五官精致。双眼皮,有梨涡。

双眼灵动却不随意为人而转动,如沉在深海中飘飘荡荡的凌霄花,但看向喻兰舟时好像有些泛情。

骨骼像是奇峭的山。眉目比芙蓉清丽,也比芙蓉艳美。

带着丝丝的英气。芝兰玉树,高傲清贵。

阳光很晒,旁边的保镖在给喻兰舟撑着伞,但他不知是注意力太过分散还是怎么,有几次伞角都快要戳进喻兰舟眼睛里。

喻兰舟抬起手掌,遮在自己眼前,语气冷淡道:“把伞拿过去。”

保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戳到喻兰舟了,忙弯下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

“什么?”

喻兰舟不再重复,没用她一个眼神,旁边已经上来人取代了他。

阿姆把陈燃带到喻兰舟面前。

陈燃低着头时,听见对面像冷玉一般的声音问:“多大?”

“十七岁。”

喻兰舟蹙眉,给她做女儿的话……年龄大了些,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未成年生子呢。

她问:“叫什么?”

“陈燃。”

“哪两个字?”

“左耳陈,燃烧的燃。”

“成绩怎么样?”

“全校前一百。”

喻兰舟不悦,怎么还需要她问一句才挤出来一句回答。

“换一个吧,这个成绩太惨烈。”

她又将手指向陈烈。

陈烈主动向前回答道:“我叫陈烈,左耳陈,热烈的烈。十二岁,成绩在班里排前三,全校前十。”

答完后,陈烈朝人群中的陈燃看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目光。

“换这个吧。”

阿姆走过去,微微仰头在喻兰舟耳边说了些什么,喻兰舟又看了陈烈一眼,眼里的情绪却叫人探看不清。

几秒钟后喻兰舟侧头对阿姆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怕耽误你们。”

“喻家还不差这点钱。”

手提包里的电话响了两声,喻兰舟看了眼来电人,走到人少的青石板路上接听。

陈燃看到她低低开衩的旗袍下,露着线条美丽且白皙的腿。

“姐,那个‘23’现在已经不写歌了,那边的编曲人也说,只是和对方有线上的沟通,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信息。”

“再查。”喻兰舟只简短的两个字便挂断电话。

当晚陈烈便被喻家接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陈燃送给她的小象玩偶。

陈燃高考成绩出来的几天后,陈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兴奋:“姐姐,你来嘛,我好想你。我这里床换了张更大些的,我们两个人躺上去都还剩很大的空。姐,等你有时间再来看一看我好不好。”

陈燃一直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心理,像是有蚂蚁在啃噬心脏。

她想再去喻家看看,又怕碰见喻兰舟。可如果碰不到喻兰舟的话,这趟路程又会失去大多数的意义。

在陈燃的记忆中,喻兰舟很讨厌她。

那天她第一次去喻家找陈烈,也就是喻昼。喻昼和她所说的二楼房间的门半开着。

透明磨砂玻璃映出一个模糊美丽的影子。还没等陈燃走进去,里面的人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陈燃赶紧低下头,被一双白嫩的脚夺去了目光。

陈燃并不是足控,或者说恰恰相反。更准确点来说,她讨厌别人的脚。除了妈妈和阿姆之外,妹妹喻昼的脚也不讨厌。

眼前这双脚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是像有雪山肌理的白色覆盖。她不讨厌。

陈燃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双有些混沌的眸子,混沌中燃着红色一苇。

竟然是喻兰舟。

此刻她穿着白色浴袍,正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她向陈燃冷冷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陈燃连忙退出去,慌张说着:“对不起,喻阿姨,我来找喻昼的,走错了,对不起。”

没再敢看喻兰舟就先下楼去,那一刻她只想着先逃离对方的视线。

正逢着喻昼走上楼梯,见陈燃低着头走下来,激动地喊了她一声:“姐,你来啦!”

喻兰舟站在门前一言未发看着两人。

空气好像停滞了下来。

喻昼换了语气,带着丝讨好喊喻兰舟:“妈妈。”

“嗯。”喻兰舟走过来,“不要玩太久,明天还有竖琴课。”

“嗯,好的我知道了,妈妈。”

-

喻兰舟时隔五年的第一场复出演奏结束后,陈燃在洗手间里听见刚才的听众议论:“听出来个什么了吗?”

另一人道:“这乐器挺美的,不是,这指挥挺好听的。”

“长得好贵气。像能渣八百个人。”

“我看八百个都少了。”

“感觉会很渣,很弯,可人家居然有女儿了。”

“想知道她对她女儿是不是也会冷着脸,还是怎么。就你看,虽然她看上去客客气气的,还给咱们鞠躬,可就是感觉她谁都看不起,谁都接近不了她。”

“喻深的总裁给你演奏,可不得恭敬着听吗。”

“喻深不是又交还给喻寄枝了吗?”

“是啊,喻寄枝生病后,喻指挥把业绩稳稳维持住,后来又把实权还给她了。”

“姐姐又美又有能力,渣我吧。”

“三十多岁,该叫阿姨了。孩子都老大了还姐姐呢。”

“有感觉的都是姐姐。”

大概是为了听到这样的话,陈燃洗了三分钟的手。

来音乐会的听众不品评演奏如何,反而将关注点投放到指挥家身上。如果喻兰舟知道了,肯定又会臭着脸色。

而自己也和她们一样,冲着指挥家的身体来的。也该同样,被喻老师骂一骂。

想到这儿,陈燃不自觉笑了一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敛起笑意。

从洗手间出来,正边往外走边整理着背包时,肩膀和人撞了一下。

手机和包内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

一个穿职业西装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生忙蹲下来捡拾,口中还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跑太慌了。”

“没事。”从包里滚出瓶氯雷他定糖浆来,陈燃也弯腰去捡。

眼前出现了一双裸色的高跟鞋,那双鞋的主人微俯下身,一只白皙的手先于陈燃拾起了药瓶。

气息。难耐。大海。

呼吸。氧气。

“陈燃?”喻兰舟先抬眼看她,然后站起来。

那双深海一般的眸子应该是在自己身上打量过几圈。

陈燃的全身上下每处关节和肌肉都在用力,都在强撑着说,不要露怯,不要丢脸。

更不要露出想念这种高贵的情感。

陈燃站起身来,微微僵笑着,喊:“喻阿姨。”

刚才那个撞了陈燃女生对喻兰舟道:“喻老师,对不起,保镖有些耽搁了,还有二百米到。”

“嗯。”喻兰舟淡淡应,又问向陈燃,“你怎么在这儿?”

看起来不像是偶然。她跟陈燃,至少有两年没再见过了。

陈燃把露出一角的票根藏在手心,揉皱。

这场票是两个月之前开的,在平京的喻蓝艺术厅,2000人的场馆。因为是喻兰舟时隔五年的第一场演出,即使没做宣传,也在三分钟内一售而空了。

陈燃挑的是角落里的位置,整场下来喻兰舟并没有看见她。

而她,则是盯了一整晚喻兰舟的背影。

笔直有力,落落大方。像开合的舞曲。

陈燃说:“来给朋友送个东西。”

从声音中听出来陈燃在撒谎,喻兰舟下了结论。

她不是要躲着自己吗?怎么这次不躲了,敢来听自己的演奏了。

去寻她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眸子,她想在其中寻到一点光彩。

可结果却令喻兰舟大失所望。

陈燃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浑浊和冷漠,像是世俗事一股脑填充进去,她成了一个迫不得已承受的载体。

并且在看着自己时,目光中还多了许多的……陌生?

皮肤也不似过去那般白皙,反而有了点点雀斑。

但那一点点的瑕疵在外人看来都会怀疑,是不是刻意点上去的。因为它并没有折损面前人的美丽,反而为其添了一股倔强和坚韧。

喻兰舟问她:“过得还好吗?学校里也都能适应吧。”按照年龄来算,陈燃刚好是大三。

只是在学校里的话,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眼神。

陈燃不敢再去看她,逃避着对视,目光盯着喻兰舟身前的白色胸针,低低地点头,说:“还好。”

话怎么那么少了。喻兰舟有好几句话想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为什么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她。

如今和陈燃在平京一相逢,起初喻兰舟觉得像是偶然随播到了一首心仪的曲子那般愉悦。

于是她便心情颇好地弯下身,捡起来对方滚落到自己脚下的药物。

此刻喻兰舟正蹙眉看着瓶身,然后抬头问陈燃:“过敏?”

“嗯。”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每逢阴雨潮湿换季的时候,陈燃手腕内侧就会起疹子。

“一样。”

喻兰舟记得自己会起疹子这件事都觉得如同被挂念。

“换一种药吧,这个该有耐药性了。”

“这是两年前你给我的那一种。”陈燃的眼神呆滞着,只凭着语言本能说出来的这句话,没让她察觉到这其中的对往事的回溯和对喻兰舟的高攀。

“嗯。”喻兰舟没有否认,“那也换一个吧。”

“好。”

陈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苏平安的声音,她问:“结束了吧,我在门口呢,你走出来就看见了。”

“哦,好,我还需要一会儿。三分钟。”她把自己与喻兰舟的谈话时间刻意缩进这短暂的时间刻度里。

喻兰舟没等陈燃挂断和对方的电话便直问:“谁?”

陈燃看见了喻兰舟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眼神,挂了电话后答:“朋友。”

“男朋友?”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陈燃如实回答。

“行。对了,徐婉,”喻兰舟喊那个干练的女孩,“去我休息室把桌上的手机拿过来。”

没一会儿喻兰舟将刚让助理拿来的自己的手机递给陈燃,说:“赔你,新的,sim卡还没装。还是我再让她去买一部?”

“不用了。我那部不值钱的。”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陈燃,这件事不要和我争执。”

“好。”陈燃接下手机的一瞬,指尖与喻兰舟的手指相触。

瞬息间,陈燃便退缩着手指。

将手机拿到自己掌心时,无意识摩挲着手机镜头。

“还在创作吗?”

陈燃点点头,继而道:“没有几首,瞎写着玩罢了。”

在监狱里很少有能接触到乐器的机会,夜晚属于陈燃的时间很多,狱友都入睡时她睡不着,于是便起身,在月色下写谱子和词。

“怎么没有继续发了?”

“想整理成一个专辑。”

“有我电话?”

“没有。”

陈燃吞咽下心中的号码。

喻兰舟抬眼瞥了她一下。

旁边徐婉道:“喻老师,已经有粉丝朝这边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

但她还有一些话想问陈燃,看了一下旁边徐婉手中的日程表道:“明天中午12点半,到喻蓝艺术厅一楼找我。”

她想听一听。

关于歌曲。

“好。”

声音微小到跟蚊鸣一般,喻兰舟只当她是应了。

陈燃便稍稍鞠了一躬,说道:“那我先走了,喻阿姨。”

飞快跑了出去。

她接过一个女人递过来的头盔,在夜色中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手搂在前面女生的腰上。

那女人看着和陈燃差不多大,只露出双眼睛,看着有股成熟的媚。

喻兰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玻璃窗外的马路上看,看见陈燃搂腰的动作,眸色深了深。

标题BGM歌手刘沁

第2章 You Are Beauti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