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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滋味如何

“人主,其实卑将可以……”

刘百金想要挽回自己的从二品神策军指挥使一职,梁馨德不耐烦的摆摆手,今日他之所以管这个闲事儿,便是为了给裴雪荼治莫须有的罪名,谁知刘端与刘百金都不是能个儿的,真真儿是个废物!搞不好还会开罪了裴雪荼去。

如今南喻刚刚归顺,百姓民心不定,南喻各地都在起义,除了南喻之外,北梁的西面,还有一个白宁,白宁乃是西面的游牧民族,精锐十分彪悍,一直以来北梁对白宁都没有任何办法,唯独裴雪荼这个血屠夫可以震慑白宁。

如此一来,梁馨德自然不肯与裴雪荼撕开脸面,只能和和气气的。

梁馨德道:“今日之事,便这么定了!刘端,还不带你的义子回去养伤?”

刘公公十足不甘心,却没有一点子转圜的余地,谁知晓不学无术的太尉之子,一夜之间竟如此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起来?令刘端这嘴片子都自愧不如!

喻裴樨受了封赏,与裴雪荼一起上了天子规格的金辂车,辚辚出宫,往太尉府邸而去。

裴雪荼对今日宝贝儿子的表现略微有些纳罕,但并未有多说什么,进了府邸,喻裴樨自顾大摇大摆的离开,亦没给裴雪荼多说的机会。

裴雪荼往屋舍而去,路过书房之时,但见书房之门大开,有些奇怪,便走了进去。

咯吱——

似是踩到了甚么。

裴雪荼抬起靴子一看——一颗核子?

咯吱……

又踩了甚么——一地的核子!

少说也有七八个,何止是地上,裴雪荼探头一看,笔洗里、砚台里满处都是。

裴雪荼黑着脸:“这是怎么回事?”

“太尉!太尉息怒!”仆者们登时跪了一地,扣头道:“太尉息怒!”

“有人进了书房?”裴雪荼沉声道。

“是,”仆者们求饶道:“是少郎主进了书房,这些核子也是……也是少郎主吐的,还……还不叫小人们拾掇起来,说是……说是……”

仆者们期期艾艾,裴雪荼一听是宝贝儿子吐的,火气登时消了一大半:“说是甚么?”

仆者们的声音仿佛猫叫,一点也不敢高声:“说是……太尉您回来了,自己会拾掇。”

裴雪荼听了,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莞尔笑了一声:“愈发的淘气,真真儿叫为父给惯坏了。”

他虽这么说着,仆者们并没有听出一点子检讨的意思,反而觉得太尉有些许的……

些许的迷之自豪。

女官丹蔻走了进来,恭敬的道:“太尉,晚间少郎主进了书房,还……问起了画卷之事。”

“画卷……”裴雪荼收敛了笑意,立刻走到案几边,将画卷展开,画卷上赫然多了几个手印子,泛着淡淡的缇红,一看就知道是沾染了瓜果的汤汁。

裴雪荼爱惜的轻轻展了展画卷,蹙眉说:“少郎主都问了甚么?”

女官丹蔻据实已报:“少郎主问起,婢子据实已报,说不知晓。”

裴雪荼仔仔细细的将画卷收起来,换了个地方,放在高一些的百宝格上,这才有些狐疑,凝视着地上的一颗核子,幽幽的道:“这是樱桃的果核?”

女官丹蔻回答道:“回太尉的话,正是樱桃。”

裴雪荼侧目道:“少郎主食了许多樱桃?”

“回太尉的话,”女官丹蔻一板一眼的道:“正是,今日少郎主食了许多樱桃,反而……对荔枝不如何中意。”

裴雪荼幽幽的道:“吩咐庖厨,再准备一些樱桃来,现在便要。”

“是。”女官丹蔻也不问缘由:“婢子敬诺。”

喻裴樨回了卧房,令仆者打了热汤来沐浴,他退掉衣衫,挂在扇屏之上,施施然的跨入浴桶之中,舒服的坐下来,仰头靠着浴桶的边沿。

热气蒸腾,水温正合适宜,喻裴樨喟叹了一声,微微闭着眼目寻思,北梁的人主将神策军指挥使的官职落在自己的肩头上,当真是天助我也,从明日开始,寡人便着手掌管北梁禁军,过不了多久时日,北梁的皇家军队便都会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倒也便宜了寡人图谋大计。

一想到此处,喻裴樨的唇角划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来裴雪荼在北梁,混得也不尽如人意,自己才见了北梁人主第一面,便看得出来,北梁的人主对裴雪荼忌惮颇深,所谓的君臣和睦,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若能离间裴雪荼,北梁不堪一击……

叩叩——

是敲门声,如此夜了,竟还有人来访?

喻裴樨换了身子,虽然面容几乎一模一样,但这具身子娇贵异常,大抵没有甚么武艺,更别提内力,跫音已到跟前,喻裴樨这才注意到,不由戒备道:“谁?”

“樨儿,是为父。”

裴雪荼?

喻裴樨哗啦一声从浴桶中跨出,连忙用布巾擦拭自己的身子,披上衣衫,也顾不得滴滴答答还在流水的鬓发,系好衣带道:“进来罢。”

吱呀——

舍门应声打开,裴雪荼手中托着一只果盘,缓步入内。

裴雪荼走进来,将冰拔的果盘放在一面儿,道:“伤势如何了?可还疼痛?”

喻裴樨不动痕迹的应付:“好得差不离了。”

“那便好。”裴雪荼坐下来,拍了拍席子前面的空地:“来樨儿,过来坐,爹爹给你擦发。”

“不必了。”喻裴樨立刻拒绝。

裴雪荼却道:“天气虽炎热,但若是湿发安寝,还是会落下病根的,你从小身子骨儿便弱,可不要任性妄为。”

喻裴樨还想拒绝,裴雪荼已然道:“怎么?往日里都是为父为你擦发,今日如何这般见外?”

咯噔!喻裴樨心窍一跳,若是被裴雪荼发现了端倪,那便大事不好了,不过是擦发而已。

喻裴樨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裴雪荼身前的席上,裴雪荼拿起一方干松的布巾,轻轻给他擦发,顺口道:“今日里新送来的果子,尝尝看。”

说着,亲自拿起一颗樱桃,摘掉樱桃的蒂子,喂到喻裴樨唇边。

喻裴樨下意识躲闪,总觉得裴雪荼的举止过于亲密,难道……

难道正如今日在青楼所听说的,裴雪荼当真与他的养子,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又为何如此宠溺?

喻裴樨心跳飞快,想要躲闪,但又唯恐裴雪荼看出了端倪,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喻裴樨眼眸微微转头,干脆把心一横,就着裴雪荼的手,将递来的樱桃食进口中。

“如何?”裴雪荼的动作很是规矩,并没有越矩的暧昧作为,问道:“滋味儿可还好?”

“嗯……”喻裴樨下意识点头:“甚好。”

裴雪荼道:“若是不错,便再食一些。”

说着,又揪了一只蒂子,将樱桃喂到喻裴樨唇边,喻裴樨硬着头皮又吃了一颗,于是裴雪荼接连喂了四五颗,喻裴樨一时也揣摩不透这血屠夫到底是个甚么心思,只好见招拆招,全都给食了。

裴雪荼净了净手,复又为喻裴樨擦拭着湿发,淡淡的道:“樨儿,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南喻盛产的荔枝,说是那面的荔枝甘甜多汁,亦不涩口。”

南喻的确盛产荔枝,喻裴樨并不喜食太甜的滋味儿,因此对荔枝是点到即止,尤其是北梁这面的荔枝,纵使是从南喻运送而来,但很多清甜的荔枝品种不易保存,是无法运送的,能运送到梁京的荔枝,只有那么两个品种,又甜又齁,均是喻裴樨不喜欢的滋味儿。

因而今日仆者送来的果盘,喻裴樨只吃了樱桃,荔枝浅尝了两颗,不喜欢也便没有再食。

在战场上令南喻闻风丧胆的血屠夫似乎在拉家常,继续道:“爹爹便经常托商贾去买,无论多少高价,亦要收购来与你解馋。”

“呵、呵呵……”喻裴樨干笑,这些陈芝麻拉谷子,寡人如何知晓?

裴雪荼继续道:“尝记得有一次,运送来梁京的荔枝全都晒坏了,没有一颗能入口的,爹爹便从商贾那处高价购买了一些樱桃回来……”

喻裴樨兴致缺缺的听着,随手捏了两颗樱桃扔进嘴里,一面咀嚼着酸甜的樱桃,一面听着裴雪荼说一些可有可无的体己话儿。

“谁知,”裴雪荼微笑:“你这小子看到樱桃,竟是勃然大怒,将果盘劈手全都打翻在地上,还与爹爹哭闹,说是樱桃滋味太酸,根本入不得口,若是不食荔枝,便绝食给爹爹看。”

喻裴樨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一时间有些卡壳,回头看向“温柔”“慈爱”的爹爹裴雪荼。

裴雪荼与他四目相对,微微眯着一双虎目,眼神深沉不见底,仿佛万丈潭水,一旦陷入他的陷阱,便会引人万劫不复!

裴雪荼微笑道:“樨儿,你不是一点子酸味也食不得,从来不食樱桃的么?怎的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咳——!”

来不及吐出来的樱桃核子咕咚一声顺着嗓子眼儿滑了下去,喻裴樨呛得咳嗽起来,险些将眼泪咳嗽出来,拍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心惊。

裴雪荼铺垫了这般多黏糊糊的家常,原来是在刨坑儿阴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