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则送商屿回到学校，车子停在了平时只许行人通过的东门。
商屿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则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早说了，不用跟我客气，”陈牧则单手扶着方向盘，操心地嘱咐，“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吃饭吃清淡点，病还没好利索呢，要是不舒服过了十二点再吃药。”
“嗯，知道了则哥。”商屿没忍住笑。
陈牧则一挑眉：“你笑什么。”
商屿摇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你笑？”
商屿偏头看向车窗外，这个点刚好是晚饭时间，青大东门口到处都是学生，三三两两相伴着去美食街或者饭店。
等笑够了他才回头：“就是笑你.操.的心还挺多，烦不烦啊。”
陈牧则抬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语气是笑着的：“这就嫌烦了？当哥的不得照顾着你？”
商屿愣了一下，又看向了别处。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磕磕绊绊地长大，一直都是那个照顾别人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照顾他的。
外面的人.流量少了些，商屿把手放到了车门把手上，没敢回头。
“先走了则哥，以后有空请你吃饭。”
陈牧则伸了下手，不过没碰到商屿，放任他推开门下车，又转回来贴在车窗上傻傻地挥手。
车门隔音很好，他听不见外面闹市的吵嚷声，只看见商屿朝他张口型，叫他则哥。
“……则哥就则哥吧。”
陈牧则叹了口气，选择妥协。
*
回到宿舍的商屿精神状态一般，早早地洗漱好了躺下。
舍友原本还想继续追问他陪床的是谁，见状也只好作罢，纷纷提前关灯上床。
只不过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商屿翻来覆去没有半分困意。
好不容易挣扎到十二点，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去吃陈牧则买给他的药。
药盒上贴了张便利贴，注明了用法用量，最下面还写了一句“愿早日康复”，字迹工整漂亮，一看就不是医生护士写的。
出自谁手，答案不言而喻。
商屿喝了口水把药顺下去，视线一直黏在那字上下不来。
不是他吹，真挺好看的。
到最后，他实在没忍住，把便利贴揭下来，仔仔细细贴在了电脑壳上。
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那张便利贴上的祝福成了真，第二天，商屿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去食堂买早饭。
站在窗口前等新出炉的包子时，商屿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一回头，发现是自己的论文指导老师。
老师走过来，看见他手里提着四杯豆浆，笑了：“又来给你舍友带饭啊？”
商屿也笑：“顺带的事。”
老师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起正事：“身体好点了没？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商屿半开玩笑地控诉：“老师，你就抓住我一个人薅啊。”
“这怎么能叫薅呢？”老师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多少研究生都等着我指导呢，怎么你还不乐意啊？”
“哪儿能啊，有刘院士指导论文是我的荣幸。”
食堂阿姨把包子从窗口递出来，商屿接过道了声谢，跟刘老师一起离开。
到了路口分道扬镳，刘老师收起玩心道：“说真的，下午抽空过来一下。”
商屿先点了头答应下来，又说：“最后一次了老师，我还要花时间准备面试。”
刘老师瞪着眼，举起一根手指来点他，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让人离开了。
回到宿舍，方卓已经起床在剪视频了，剩下两个还在睡。
商屿把早餐分了分，就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继续润色自己的简历。
其实以他的成绩和在校经历，找个专业对口的好工作并不难，甚至有好几位老师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可以帮他引荐。
但全都被他拒绝了。
他的简历只投了一家公司——当初开发「微尘」的向朝科技。
他虽然学了计算机编程相关，却不懂开发智能AI，也知道“阿则”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就是想离“阿则”近一点。
近一点就好。
*
新版简历发到邮箱里存好备份，商屿扣下电脑，贴在壳上的便利贴却掉了下来。
便利贴质量不怎么好，背胶过了一夜就干透了，成了一张普通的纸。
商屿没舍得扔，从架子上取了本书，仔细夹了进去。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商屿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陈牧则发来的语音。
“休息得怎么样？吃药了吗？”
语音不是外放，奈何宿舍里安静得很，离得近的方卓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以为是在打电话，凑上来用气声问：“谁呀？声音这么好听。”
商屿原本想敷衍过去，可听见后半句，脸上还是不经意间浮现出笑意来。
“好听吧，”他介绍说，“是我哥。”
“你哥？”方卓愣了下。
商屿的情况几乎全班都知道。
年幼时父母离异，爹不疼娘不爱，这么多年都是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但凡他真有这么一个哥，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
想了想，方卓还是没忍住多问了几句：“阿屿，他是什么人啊，你俩认识多久了？”
商屿又点开语音听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半点没散，下意识如实回答：“前两天刚认识的，是个乐队键盘手。”
短短两句，如同在方卓心口开了两枪。
他捂住心口，颤颤巍巍地说：“屿啊，你平时也认识不少人，是好是坏一定得分清啊。”
商屿觉得他说得挺在理，点头说他会注意的，然后又戳开语音听了一遍。
方卓：“……”完蛋，没救了。
一条语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商屿才点开输入框回复：挺好的，昨晚吃了药，今天好多了。
陈牧则又发来一条语音：“嗯，那就好，下午我要去青大一趟，你有空吗？”
商屿顾不上反复听了，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两倍：你要来青大？有事吗？
陈牧则：“去看看我老师，昨天路过没进去，被她看见了，微信骂了我半宿。”
商屿把手机听筒贴在耳边听。
他发现，陈牧则跟他说话时语气好像总是带着笑，有时是单纯的高兴，有时也夹杂些别的情绪。
其实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每次听到，他好像也会跟着一起嘴角上扬。
【商屿】：你的老师？
【商屿】：你以前也是青大的学生？
陈牧则：“为什么说以前？”
商屿愣了愣。
这声则哥喊出去，他就真当陈牧则比自己大了，实际上连年龄都没问过。
【商屿】：我想你应该比我大点。
陈牧则：“你多大？”
【商屿】：差两个多月满二十二。
陈牧则：“嗯，你这声哥没白叫，我是比你大点，今年二十五了。”
【商屿】：则哥。
陈牧则：“我没念过大学，老师是教我钢琴的老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姓裴。”
听他这么一说，商屿倒是真想了起来。
大三那年青大建校六十周年庆，他负责演出舞台的后勤工作，当时裴老师负责钢琴伴奏，他帮忙拿过琴谱。
商屿把这段经历简单说了说，还顺带吐槽，那时候有个集体舞节目，一个男舞者没到场，愣是把他拉了上去。
陈牧则笑着问他会不会跳舞。
商屿也切了语音：“不会啊，我跟老师说我四肢不协调，你猜老师说了什么？”
陈牧则：“说了什么？”
商屿：“你站着不动也行，要的是你那张脸。”
陈牧则发来一条三十秒的语音，前面二十秒都在笑，最后才问：“跳的什么舞？”
商屿：“Lalaland。”
陈牧则：“这个啊，我会，我教你。”
商屿摁着语音键的手指忽然挪开，发了两秒的空语音过去。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聊天界面上你来我往，看上去像无话不谈的挚友——他们熟络得太快了。
明明才认识两三天，却好像已经相熟七八年。
陈牧则发来一个问号，下面跟了一句：“怎么了？”
商屿冷静了一下，重新换回了文字。
【商屿】：没。
【商屿】：抱歉则哥，我下午有事。
陈牧则：“没事，我也就随口一问。”
【商屿】：嗯，好。
聊天结束得很突然，商屿直接划出了微信，耐心等了半个小时才点进去。
果然，属于陈牧则的聊天框已经被各大群聊顶到了很下面，又成了他熟悉的乱糟糟的消息页面。
他暗暗松了口气，去回看置顶那几个联系人的消息。
论文指导老师的时间已经约好了。
学生会主席那边给他提供了几个选择，他挑了三天后的晚上。
现在就剩下直系学妹的书。
他站起来在自己书架上翻找，仔细核对过出版社和主编，才拍了张照发过去，问学妹现在在哪，可以给她送过去。
学妹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说自己要去图书馆，还没走出宿舍区。
商屿回复：好，你在路口等我一下，我很快过去。
室外的温度已经升了起来，商屿早上出门穿了件外套，出门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照哪哪就在发烫。
他加快脚步，两分钟不到就走了过去。
整条路两侧都种了香樟树，不过年份很小，地上的影子方圆不超过两米。
学妹找了块树荫最大的地方等他，老远看见他就开始挥手喊人。
商屿周身都冒着热气，站得离学妹远了些，只伸手把书递过去：“你好，你看一下是不是这本。”
学妹接过去大致翻了一遍，连连点头道谢：“是的是的，谢谢你商屿学长！”
商屿笑笑：“不用客气，你快去图书馆吧，晚了占不到位置了。”
学妹脆声应了一句，拉着朋友离开。
商屿在树荫下站了一会，眯起眼看了看远处的操场、教学楼、行政楼，最后又把视线落回到眼前的香樟树上。
他想起来有一年这树还上过微博热搜。
因为本该长树冠的枝叶不知为何跑到了中间去，远远看着就像是秃了顶。
网友整活儿很有趣，商屿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些。
他站在原地等笑意散了，刚抬脚准备离开，忽然又听见远处有人喊他。
他抬起眼循声看过去，发现是借他书的学妹。学妹几乎是跑回来的，快到跟前时还一直举着只手。
“书有什么问题吗？”商屿一边喊话一边快步靠近。
“书没问题！”学妹也喊，话音落下时人刚到好身边。她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商屿说：“学长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吧？”
商屿低头，发现手里是张便利贴，翻过来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愣了几秒，学妹笃定道：“果然是你的吧，我差点给带走了。”
“其实也没……”
“好了学长，我先走啦，”学妹来去匆匆，走远了几步还回头喊，“毕业快乐！”
商屿捏着那张纸站在原地，有风吹过，发丝与衣角一起飞扬。
便利贴太薄太轻，他下意识捏紧了些。
补一个上一章关于手机语音助手的设定：
带声线识别的那种，只认阿屿的声音，所以只有阿屿说的“阿则”才会唤醒。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