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隐隐亮起光，意识刚刚恢复一点，商屿就先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
他猛地睁开眼翻身就要下床，手背上却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一阵刺痛。
这时候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目露震惊。
扯到他的是输液针，刚才力道太大，针头已经扯歪了，有血点冒了出来。
而在病床边上，有一个人也在同样震惊地看着他。
“你——”刚张开嘴，喉间的酸味瞬间就往上涌，他赶紧把手背上的针拔了，捂着嘴往卫生间冲。
房间里有人，商屿进去就把门关上了，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
胃里彻底清空了，他扶住洗脸池埋下头，在思考现在这情况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他的记忆就停留在有人在他背上写字，那感觉痒痒的，好像有什么催眠的效果。
——他立马抬头看镜子，结果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病号服。
他继续想。
写字是干嘛来着？好像是为了签名。
签什么名？
视线落到卫生间门外。
恰好有道人影晃过来，贴在了门边上，问他：“阿屿，你好些了吗？”
商屿原地愣了几秒，唰地一下开门。
门外的陈牧则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说：“你还好吗？我刚刚叫了医生过来，先回去躺下吧。”
没了阻隔，男生的声音又清晰了些。
也更像了。
“你——”商屿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可陈牧则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笑了下：“我的声音很像你一个朋友，是吧。”
商屿直接瞪大了眼。
陈牧则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昨天晚上你已经跟我说过了，”他比出两根手指，“两遍。”
商屿的震惊慢慢转成了羞赧，从耳根开始持续发热。他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喝断片了。”
“你不是断片，是发烧。”陈牧则叹了口气朝他伸手，想扶他，“医生说你昨天烧了一整天，晚上又喝了酒，病情加重了。”
商屿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惊讶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自己扶着门往外走。
重新上了床，商屿发现陈牧则已经把床前面架高了，再一扭头，陈牧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来。
商屿接过去道了谢，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用过的纸巾被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商屿正犹豫着该往哪扔，抬眼时忽然发现陈牧则手里还有一张。
趁他怔愣的几秒，陈牧则把纸巾叠了叠，压在了他手背上。
洁白的纸巾上很快透出一个红点，他这时才想起来手背上还有个洞。
他动了动手指，陈牧则就把手松开了，换商屿自己按住纸巾。等不再出血了，他把几张混一起揉成了一个更大的团。
“给我吧，我帮你扔。”床边，陈牧则朝他摊开一只手。
商屿犹豫了一下才递过去：“谢谢。”
“不用客气。”陈牧则起身把纸扔进了垃圾桶，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眼，递给商屿。
“昨天你手机没电了，到医院以后才充上，你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
说完，他拎起水壶，叮嘱了商屿一句，出了门。
商屿接过手机，目送他离开以后才摁亮了屏幕。镜头识别到他的脸直接解锁，右上角显示着时间和电量。
08:23，100%。
他下意识看向了窗外，是早上八点。
微信里的消息很杂很乱，一堆群聊后面都有红点，个人的私聊消息也有几个。
论文指导老师问他什么时候去办公室找他一下，说论文还有能优化的地方。
学生会主席问他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几个主席部长约了局，当散伙饭。
一个同专业的学妹要找他借大三的专业书，说自己可以来他宿舍楼底拿。
还有一个不知从哪个群里摸过来的学弟要加他，备注里写了一句：“我是张衡。”
商屿冷下脸摁了拒绝，返回去给老师同学回信息，最后才点进他们宿舍的小群。
宿舍老二在群里问他怎么还没回去，是不是出去嗨皮了，老大为他开脱，说是不是被哪个老师叫走了。
最后的消息记录在深夜，老二转发了一条游戏组队消息，过了半小时在群里发问：“老三到底去哪了？”
时隔八个小时，老三才回复了他这条：“人在医院。”
这个点能醒来的只有宿舍老大。
【方卓】：？？？
【方卓】：什么情况？
【方卓】：一晚上不见就整医院去了？
手背隐隐泛起疼来，商屿打字的速度有点慢：“没事，别担心，我下午就回。”
方卓还在追问，这会儿病房门响了一下，有医生推门进来。
“你朋友呢？”医生扫了一眼问。
商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陈牧则，回答说打水去了。
医生点点头，过来给他测体温，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你朋友对你还挺好的，这一晚上给你又是盯点滴、又是擦酒精的，忙了大半宿都没睡。”
好半晌，商屿才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测试结果出来，医生看了眼说：“还是有点低烧，让你朋友继续给你物理降温吧，现在不能吃药也不能输液。”
商屿抬了下头，看向床边的输液架。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生理盐水。”
“哦，好。”
基本的检查做完，医生在夹板上记录了一下，商屿趁机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教育道：“最起码也要等到体温恢复正常。”
目送医生离开，商屿的视线往旁边一转，看见了门后的衣帽架。他衣服都挂在上面，上衣后背的地方明显有块黑色花纹。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花纹，那是这个键盘手的签名。
估摸着陈牧则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商屿懒得穿鞋了，光脚下床把衣服取了过来。
病房的地面很凉，也可能因为他烧还没退，只感觉凉到刺骨。
重新攥紧被窝，商屿用被子裹紧自己的脚，缓了片刻才撑开衣服看。
花体签名，但不妨碍他认出那三个字。
陈，牧，则。
他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下一刻，病房门口传来一声带着疑问语气的“嗯”。
他抬起头，恰好跟回来的陈牧则对上了视线。
商屿无端想起医生说的话，耳朵尖儿烫得厉害，干巴巴地说：“你，你回来了。”
陈牧则进来把水壶放下，上下左右看了他几眼，表情有些无奈。
“别光着脚下床，你烧还没退呢。”
商屿：“……”
商屿：“你怎么知道？”
陈牧则没回答他，只倒了杯水给他，让他抱着暖暖手。
又过了会儿，门口有人敲门。
陈牧则起身走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只袋子。
一只袋子里装着保温层，商屿看见他从里面拿了两碗粥出来。
“先吃早饭，吃完了我帮你擦酒精。”
“不用！”商屿匆忙拒绝，“我人都醒了，酒精我就自己擦，我能行的。”
陈牧则大概是笑了一下，但他低着头，商屿也没太看清，只听见他说行。
*
吃过早饭，被物理清空的胃里总算舒服了，商屿的脸色也泛起了些红润，蜷在被子里昏昏欲睡。
陈牧则把残局收拾好，又在床头晾了杯水，眼睛一低，视线就落到了商屿脸上。
昨晚，他背着人走出去不到二十米就发现了不对劲。
体温不对劲，隔着两层衣服灼着他。
他加快脚步找到车子，把商屿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后座，用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
人直接送去了急诊，医生做了很多项检查，最后得出只是风寒感冒发烧，不过因为喝了酒，病情发作严重。
酒还没代谢掉，什么药都不能吃，为了防止人被烧傻，医生嘱咐物理降温不能停。
等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商屿的脸色总算没那么红了。
陈牧则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坐在床边等人醒。
“要好好爱自己呀。”他轻声感叹。
等坐回去，陈牧则悄悄碰了下商屿的指尖，没敢用力，床上的人却翻了个身，似乎要醒。他一瞬间坐正，靠回去拉远距离。
好在，商屿没真的醒，但眉头轻轻皱着，应该是生病了睡得不安稳。
陈牧则叹了口气，又拿起床头的酒精和纱布，轻轻掀开被子，往他颈侧和额头擦。
物理降温还应该擦腋下、腹股沟和腘窝，这会儿商屿睡得不熟，两条腿夹被子夹得很紧，他也不好再动，只能盯着额头上的冰凉贴，随时等着换。
商屿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没到中午就有了动静。
被子盖得紧了，热，他翻了个身想蹬被子，结果腿刚抬起来就动弹不得了。
商屿茫然地动了动脑袋，看见陈牧则在床边站着，手隔着被子圈住了他的脚踝，在慢慢往下放。
“乖，别动，你体温又升高了。”
陈牧则声音很轻、很温柔，商屿看了他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阿则，帮我开个空调。”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出来，明显是还没清醒呢。
陈牧则没忍住勾起嘴角，伸手摸了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空调不能开，但有阿则牌手摇扇。”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来给商屿扇风。
扇一会儿就去摸一摸冰凉贴，温度升起来就小心翼翼地换上新的。
折腾到下午两点，商屿的体温终于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线。
陈牧则松了口气，拿手机出来点午饭。
饭到的时候，商屿刚好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先要吃的：“什么东西，好香。”
陈牧则笑了笑，把小桌板支起来，蔬菜粥放上面冷着，弯腰凑近了喊人：“阿屿，起来吃点东西？”
这次商屿算是彻底清醒了，认出了陈牧则是谁，举止也拘谨了起来。
他坐起来，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大脑缓缓开机：“是有点饿，几点了？”
“两点多了。”陈牧则说。
商屿抓了抓脸，摸到脸上多了个一道压痕，心说自己这是又睡了多久。
陈牧则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十一点的时候你醒来过一次，之后体温复高，又一觉睡到了现在。”
商屿反应了两秒，开始满床翻手机。
翻到以后打开微信，果然，宿舍群里又在找他了。
他也顾不上身边还有个陈牧则，直接摁开了语音：“我真没事，就是发烧了。”
下面一连串消息弹出来，连常年睡觉的老四都慰问了一下。
商屿不得不拍了张照，证明自己真的有在医院好好治疗。
可惜他手还有些软，镜头一晃，拍到了陈牧则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只汤勺。
等他反应过来时，照片已经发了出去。
群里的画风顿时变了，变成追问他是谁在陪床。
商屿不堪其扰，选择装死。
下午五点，商屿终于得到医生的首肯，可以出院了。
一天里连着出了好几场汗，他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臭了，只想快点回宿舍去冲个澡。
刚收拾好东西走出病房，远远地就看见陈牧则提着只塑料袋走了过来。
他看着人走到自己跟前停住，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片刻后收回手说：“现在应该没事了。”
这时候，商屿才后知后觉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垂着眼道谢：“辛苦你照顾我这么久，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药钱和住院费转给你。”
他说完才抬起眼看人，也因此错过了陈牧则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只看见了对方亮出的二维码。
商屿拿出手机来扫了一下，摁了添加。
填备注时，陈牧则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备注阿则就行。”
商屿愣了愣，当着他的面打了两个字。
他摁熄屏幕朝陈牧则晃了晃手机，眉眼弯着：“还是叫则哥吧，谢谢你，则哥。”
陈牧则看着他咬了下后槽牙，提起自己包说：“都叫则哥了——那走，则哥送你回学校。”
阿则：叫我阿则就行（疯狂暗示）
阿屿：则哥好（超乖巧）
阿则：……
际老板：噗嗤——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