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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悦怡宫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东风翩然而过,远山如黛,春光中浮动缕缕暗香。花样的绸缎金银送入宫殿,队伍浩浩荡荡。

“柔宜公主……”陆棠枝喃喃,“真的是我的封号吗……”她浑浑噩噩直起身子,不曾记得自己有什么封号。

宁芷离答:“是的,殿下。”

宁芷离打听一番,东煜有二十三位公主,西岚国主一眼相中了陆棠枝的画像。远去和亲,须得体面风光,“柔宜”二字,是陛下亲自赐的。

宫闱局安排六七位下人,其中三位是宫中老人,悉知礼数,听凭公主吩咐。

太医院陈太医前来,隔着珠帘为陆棠枝把脉。桌案焚香暖烟流淌,老男人两眼微眯,沉思片刻悉心开了几个治疗咳嗽的方子,嘱咐宁芷离服侍公主喝下。

连宫中的几位公主妃嫔也来了,或是宽慰,或是祝贺,和陆棠枝说贴心话儿。陆棠枝眸光微敛,轻轻颔首,双颊绯红。

宁芷离瞧在眼里,乐在心中。公主尚在病中,悦怡宫上下的事,皆交由她打理。

庭院艳阳高照,春暖花开,几个下人搬运盆栽,花团锦簇,芳香扑鼻。

蓦地,宁芷离瞥见红墙一角闪射的银光,面色愠怒,眼眸森然,“小海?”

“哼。”花丛中闪出一片银甲。男人面庞红肿未消,大块青紫,嘴唇死皮脱落,神色不屑,泛红的眼珠燃烧怒火。

“你还真是风光呐。如今远去西岚,便把你男人给忘喽……啧,亏我花了三两银子为你谋差事……”

小海阴阳怪气,苍白嘴唇卖力地一张一合,喷出发亮的唾液。

宁芷离不疾不徐地反问:“是我拜托你的么?还是你送来的哪件东西我收了?既然都没有,我何时成了你的女人?”

她的话句句在理,小海脸上挂不住了。

鲜血涌上丑陋的脸庞,两颊涨得通红,急道:“你……好心当作驴肝肺!宁芷离,你来宫中不过三月,一下子便得了公主信任,还让我对你念念不忘,分明是从哪里学了巫蛊邪术……”

三月前隆冬大雪,寒风凛冽,恰逢照料陆棠枝的嬷嬷去世,身边无人,她便入了悦怡宫服侍公主。

宁芷离举止得体,头脑灵光,陪陆棠枝解闷,替她出主意。九公主素来少人关照,如此一来自然得了她的信任爱护。

至于巫蛊邪术,男人失了颜面,逞口舌之快罢了。

宁芷离不再同他浪费精力,高声道:“来人!此人鬼鬼祟祟欲行不轨,给我拖下去,再不许进悦怡宫!”

“是。”

一众侍从的驱赶下,小海悻悻离开,嘴里骂骂咧咧。

夜幕低垂,白烛垂泪,被晚风吹得一点一点跳跃。宁芷离掩上半阖的檀木窗。

软榻之上,陆棠枝埋头缝补《九龙图》,银针在手中熠熠生辉,锦缎上长龙凌空盘旋,鳞甲耀人,爪牙锋利如刃。

“天凉,公主早些歇息。”

陆棠枝柔声道:“父皇诞辰在即,我得加紧了。”

陆棠枝慢慢接受和亲的事情,心底惦念陛下的寿宴。此次,她终于可以站在灯火辉煌处,远远瞧一眼父亲。

东方既白,宁芷离晨起打理一切,这几日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待公主醒了,为她梳洗打扮,拨弄乌黑油亮的发髻,将一根白玉嵌珠翠玉簪挽上。

室内燃着蜡烛,散发轻柔的光。

“哎呦,九妹妹——”

一声娇嗔,灼灼红衣踏进殿门。

那女子身着大朵牡丹绣金流云襦裙,长及曳地,外披朱红祥云纹雨丝锦斗篷。肤色白腻,唇红齿白,指如削葱根,双眸眼波流转,神态娇憨。乌发如云,金簪与银钗交叠,闪射点点光辉,明星荧荧,皎若明月。

身后跟着几位侍女,人人穿金戴银,珠宝于朝霞中照映生辉。

宁芷离低声解释:“殿下,是六公主。”

她的记忆非凡,几乎过目不忘。六公主、崔公公等,远远见过两面,凭借气势和衣着便能判断来人。

陆棠枝被眼前阵仗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结结巴巴道:“皇……皇姐……”

“起来吧,总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陆棠梨道。按理说她与陆棠枝平级,却没有欠身回礼。

她不愿去西岚国和亲,起初得到消息,心底是高兴的。可宫闱风言风语,传到陆棠梨耳朵里,就成了六公主不如九公主姿容倾城,所以没入西岚国主的眼。

陆棠梨平日自视甚高,如何能忍,清早便领着侍女来到悦怡宫。

她迈着碎步在殿中晃悠一圈,发间金珠银钗交相辉映,不屑道:“九妹这地方可真简陋,比桃儿宫外住的宅子都小……”

桃儿是陆棠梨身边高个子的侍女,此刻正掩唇讥笑。背后几个宫女也跟着笑了几声。

案上紫铜麒麟香炉白烟升腾,笼起淡淡的幽香。陆棠枝垂首,一言不发。

陆棠梨见状愈发洋洋得意,清澈的眸子扫过宁芷离,动作一顿,幽幽问:“你一直服侍九妹,日子不好过吧?”

她嘴角上扬,期待宁芷离的答复。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公主珺璟如晔,雯华若锦,能够服侍九公主,是奴婢毕生的荣幸。想来桃儿等一众姐姐服侍六公主殿下,得了铺天金银,必然是忠心耿耿,至于是否表里如一,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哼。”陆棠梨杏眼圆睁,本想让宫女吐吐苦水,借机嘲弄皇妹一番,不成想此人非但不上当,反将了她一军。

桃儿双颊泛红,嘴里冷嗤。

陆棠梨眼眸灵动一转,又有了法子。

少女忽然上前,玉手轻轻拂过陆棠枝的肩膀,丹唇轻启:“九妹当真好福气。去西岚国和亲,虽说离家迢迢千里,但终究是身份尊贵。可惜……”

她柳眉微蹙,露出惋惜的神色。

“可惜我听说,西岚皇帝年逾四十,他的太子都长你五岁……啧,真是一门好亲事儿啊。”

烛光摇曳,陆棠枝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抿唇不语。

宁芷离道:“奴婢听闻,和亲化干戈为玉帛,共促两国和睦交流,实乃是天下之幸事。若以普通嫁娶定论,未免俗气了些。”

陆棠梨又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一下子急了,瞬间拔高音调,“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她嘴上说不过,胜在天潢贵胄,便用身份来压。

陆棠枝身子微颤,赶忙道:“皇姐息怒,她是我的贴身侍女,性子耿直。无意冒犯了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呵,我宽宏大量,不同她一般计较。”陆棠梨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眼眸掠过寝殿中央的桌案。

“这是什么?”纤纤玉指捏住了刺绣的一角,青龙于云雾缭绕间腾飞,她挑唇轻笑,故意在点燃的焰火前晃了两下,偏头去看妹妹的反应。

陆棠枝急道:“这是我献给父皇的寿礼,还请皇姐手下留情……”

她伸手便要去抢,嘴里咳嗽了几声。

宁芷离轻轻抚摸主子纤弱的后背,试图平复她过激的心情。

“什么叫‘手下留情’?我何时要把它烧了,少污蔑我!你的女工一点儿比不上我,难看死了!”

语罢,陆棠梨将尚未完工的《九龙图》扔到陆棠枝手中,眼珠上翻,满脸蔑视。

后者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拥着一件稀世珍宝。

很快,陆棠梨脸庞重新挂上虚伪的笑。

“我们平日很少见呢,不该伤和气。从前家宴,怎么没见你露过面啊,九妹妹在宫中忙什么呀?”

谁人不知九公主无缘出席宫中盛会,明显在刻意挖苦。

陆棠梨转向宁芷离,凶巴巴地补充道:“你不许说话。”

陆棠枝踌躇半晌,吞吞吐吐答:“皇家子弟众多,父皇政事繁忙,我……”

“嗤——”陆棠梨道,“知道父皇为何对你不闻不问吗?”

此次她连阴阳怪气都省去,话语直截了当。

“为何……”陆棠枝顺着她的话软声问。

宁芷离暗道不好,少女要拿自己嫡出的身份,狠狠贬低新获封号柔宜公主。陆棠枝的生母是一位洗脚婢女,生下公主便害病死了,与皇后母族王家天差地别。

宁芷离低低宽慰道:“殿下,不必把她的语言挑衅放在心上。”

哪知道陆棠梨高喊一声,没头没脑地解释:“因为你没有我漂亮!”

宁芷离微愣。凝神看去,此时陆棠梨的面庞映照在朝霞金辉中,桃红爬上双颊。

少女接着道:“西岚国主选上你,才不是因为你的相貌,不过可怜罢了。反正你马上就得去西岚,我们再不相见,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过你的快活日子去吧。你只需牢记:我才是东煜国最漂亮的公主!所有人都知道!”

陆棠梨拂袖转身,大红衣摆随春风翻飞。身后的那几个华服侍女匆匆跟上。

陆棠梨来滋事便告一段落,她冷嘲热讽,庆幸并未做出欺凌侮辱、不可挽回的大事。

庭院里桃花簌簌开,满园芳香萦绕,一改旧日萧条。

那份《九龙图》快完成了。

如六公主所说,和亲在即,出发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五。而陛下寿宴在二月初三,恰巧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