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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我销毁意识

林殊棠拉着他往警车里一塞,告诉他:“别嚎了,别嚎了,给你找帮手了,今天你徒弟也跟着来了,痕检今天有人干了。”

“什么徒弟?”刘可瑞这个法医科的光杆司令可是很久都没见过新人了。

“本来是明天早上要报道的,我们太缺人手,张局直接让他过来了。”

车从市局开到郊区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刘可瑞可以趁功夫眯眼歇会儿,“小倒霉蛋叫什么啊?”

“秦杰。”

“噢。”他心里乐开花了,别人带徒弟都嫌麻烦,他不嫌,这样就有小倒霉蛋接班了。

秦杰早早就到了,林副队给他们相互介绍一下,就马上要去现场,今天郊区的车格外的多,都不能叫郊区了。

“刘科长,什么棘手案子啊?”秦杰一看就是个很板正的人,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人长得就正派,但是不死板,挺会来事的,跟在刘可瑞后面提包拿箱的。

“哎呦,你不知道吧,一片死人啊,徒弟,今晚你可要小心了。”

“是,”秦杰听到自己刚来,刘科长就愿意认自己做徒弟,也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句,可当他看到现场的时候,人彻底懵了,“师父,这是乱葬岗吧!”

林殊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小孟拍照,小安带人维持周边秩序。”

在没有警力干扰的情况下,那一具具尸体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很多死者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细微差距。一共39具尸体,其中有三个和杨曦浣或者说胡安曦很像,三个像袁晨或者陈元元。

“剩下的还几乎都是偶数,就这个,38个之外的,就他自己长一个样儿。”

林殊棠看着那张死人脸,问刘可瑞,“老刘,给我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吗?就他的。”

“可以,”刘可瑞蹲下身查看,天气很冷,但尸温仍然可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6小时,但不超过8小时,也只有他是这个时间,其他的都大概已经超过了12小时,而且只有他的死因是头部剧烈撞击,很像车祸。”

林殊棠点点头,“辛苦了。”

他发消息给迟竟夕:“发张照片来,就是今天车祸的那个。”

迟竟夕:“摩托车还是汽车?”

林殊棠:“汽车上那个精神病。”

林殊棠点开照片,果然啊,“你看他们两。”他把手机递过去。

刘可瑞戴着的手套碰过尸体,他只是瞄了一眼手机,“确实像,奇怪了,要么说他是单数呢。”

林殊棠得到认可,马上通知迟竟夕:“小迟,控制住那个精神病,他跟新案子有关联。”

“好。”迟竟夕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楚客,又别过头,什么都没说。

刘可瑞仔细观察每具尸体,进行初步尸检,秦杰跟在他身后记录,秦杰写得手都酸了,而且几乎每个人的结果都差不多,他真想在记录上写两个字——同上。

“那个,师父,林队说了,他们是克隆人,本来就是要销毁的……”

刘可瑞本来忙的满头汗,又冷又热的,却猛然站起来,严肃的告诉秦杰,“克隆人,也是人,国家有法律,有程序,有人道,所谓销毁,也不是他们死了就可以,即使是克隆人,也要尊重他们的人权,不能因为杀死的是克隆人,就不给杀人犯定刑吧。”

他的工作很繁琐,腰疼得厉害,瞥一眼秦杰,“还有八个,考验你一下,不能打折扣,不允许打折扣,发现你不认真,我立马把你打包回学校重修。”

初步尸检完成,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夏顾问早上好。”

“早上好,今天来这么早。”夏听久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坐下。

迟竟夕黑着脸过来,“夏顾问,麻烦你去看看你那位钢琴家朋友。”

夏听久很少见迟竟夕这么不悦。

“怎么了?不就是个交通事故吗?我看他也没受伤啊,干嘛黑着个脸,对我的态度都180度大转弯,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夏听久揉了揉脸,她是真染上班味儿了,清晨的浮肿还在脸上,睡了一晚也没缓过来,人现在萎靡的很。

迟竟夕看不下去夏听久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儿,他以为市局里他最不正经,没想到来了个更不正经的,“没跟你逗着玩,你看不出来吗,我们都一晚上没睡,他涉案了你知道吗?”

听到楚客涉案,她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而是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问道:“什么案子大惊小怪的。”

迟竟夕把她桌子一挡,“什么案子?39个人,39条人命!你知道老刘昨天翻了多少尸体嘛!”

她有点儿近视,今天没戴隐形,也没带眼镜,离得远不太能看清迟竟夕的表情,现在离得近了,看见了,还是不为所动,“所以呢,和弗朗索瓦有什么关系,那还至于一晚上都问不出来吗,他不就是——”

“什么关系?你自己看。”

夏听久简单看个大概,“全是克隆人,”尸检的初步报告上大多是现场照片,“这是克隆人销毁现场吗?”

杰出的观察力使她敏锐的觉察到了,“那个精神病也是克隆人啊?”

而且在人脸识别过程中,发现他们的本体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gene没办法一下子出来39个样本,我们已经排好序了,先给这个人做。”迟竟夕胃里一阵翻涌,看一次报告就翻涌一次,恶心,极度恶心,“那个精神病说他叫狄赛普。”

“他的车就是从郊区,这个和乱葬岗一样的地方开出来的,楚客,也就是你说的弗朗索瓦,那个钢琴家,也从那里骑着那个破摩托出来的。”

夏听久打断她,“别破摩托,那机车200多万。”

迟竟夕急的跳脚,“你严肃点儿好不好啊!十万火急,弗朗索瓦现在是非常重要的人证,你现在亲自去问。”

“好好好,我知道了,”夏听久被他聒到耳朵了,“他中文完全OK,你问他他也会说,非要等我问,问什么方向?”

“问问他为什么出现那哪里就行,”迟竟夕直勾勾盯着她,“你到底和弗朗索瓦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认识他?”

“你说话不合逻辑,是你,想认识他。”夏听久倒了一杯浓咖啡,“我去了。”

她把热咖啡推过去递给楚客。

“你昨天为什么去郊区?”

楚客留着一头半长发,昨天飙车的时侯还是扎着的,不知道现在怎么就散下来,而且整个人看起来也破碎的很,他吹了吹咖啡,浅喝一口,“参加一个大型的野营而已,旅游网站上有。”

“野营不需要过夜吗?怎么骑机车回来了。”

楚客手放在热咖啡的杯子上取暖,“你也看见了,那个疯子为了追我,不止撞了一次。”

迟竟夕在观察室里就看着他,和初见不一样了,不是急于看他,而是眸底藏着怀疑的审视,“让小孟帮忙查一下楚客说得那个野营。”

他搓着手,往手心呵气。

看见夏听久给楚客要了一个毯子。他无动于衷,仍旧隔着玻璃死死的盯着。

孟岚抱着电脑就过来了,“查到了,就是这个,万幸是要实名认证的,但参与人员多数都是一些70多岁的老人啊。”

“有没有年轻人,他说大型野营,具体几个人,查查他们的资料。”

孟岚滑动鼠标,“有年轻人,其实报名的一共五十五个,实际会去的不一定。”

迟竟夕很重视这个线索,“一个个查背景吧。”

夏听久的耳机里传出迟竟夕的声音:“问他,野营的都有什么人。”

她乖乖照办:“野营都有什么人?”

楚客裹上毯子,喝着热咖啡,暖和了不少,他说:“好像是男团女团团建一样,又唱又跳的,长的一样,穿的一样。”

“呵,离谱。”迟竟夕告诉夏听久,“不用问了,马上过时间了,12点之后他就能走,也可以现在找人保释带走他。”

夏听久今天马尾扎的很低,她轻轻拽下皮套,扔给楚客,让楚客把头发扎起来。

楚客有条不紊的扎头发,夏听久就盯着他,脸上好像就写了两个字——活该。

楚客就象征性的对着她笑了一下。

夏听久是真想翻了个白眼,好在压下来了,静静的说:“我保释他。”

迟竟夕忽然冷冷的问:“你是他什么人?”

夏听久走到他面前,她虽然看不见他,但知道他就在墙的那面盯着呢,而迟竟夕能看见她一步步走过来,夏听久对着他微笑,“朋友。”

迟竟夕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朋友吗?”

夏听久轻轻弱弱的补了一句,“女朋友。”

“可以。”迟竟夕站起身,“但其实朋友也可以保释。”说完切断对话摔门离开了。

午后,迟竟夕收到了野营资料。

为什么报名的都是老人?

因为这是一个违法组织活动,这些老人无一例外的都身体不好,很多人经过警察的走访发现都已经去世一段时间没有及时销户或者卧床不起很久了,身份证已经被家人变卖,年轻人就更是这样,几乎都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为了生计,药费,把自己的身份证都卖了。

“那个楚客,也就是弗朗索瓦,用的是一个下身瘫痪的年轻姑娘的,他没有居民身份证,肯定得拿别人的。”

野营的内容大抵是不堪入目的,是那种一经发现人均拘留的程度。

迟竟夕敲着电脑,眼都不抬,“参加这种的野营,果然艺术家都是些精神不正常,思想不正常的人。”

夏听久呲了他一声,“这是你的推断,你没有求证。”

“还需要求证?你不是他女朋友吗,现在你更应该去质问你的男朋友,怎么加入的这种野营。”

夏听久觉得有一股浓烈的醋味钻进鼻子,“你犯神经病了吧?”

迟竟夕手底下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乱响,眼瞧着要冒烟了,“我看是快了,你给我看看?”

“看不了啊,我没处方权,而且一个小时八百,还是建议你去挂精神科。”夏听久手机嗡嗡的响,备注显示是弗朗索瓦。

她打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夏小姐您好。”

听声音不是楚客。

“你好,有什么事?”

“我是弗朗索瓦先生的助理,非常感谢您今天的帮助,先生现在有些不舒服,所以委托我送一些小礼物给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方便呢?”

迟竟夕要绷不住了,太好笑了,正常人谁这么对话。

夏听久看了一眼迟竟夕那得了羊癫疯的模样,“晚上七点,市中心商城边的coming酒吧。”

“好的,打扰了,再见。”

“再见。”夏听久挂断电话,迟竟夕终于大笑出声,“你和你男朋友这么有仪式感?”

“译制腔都这样,你别有病行吗?”

迟竟夕拿出刚才那个腔调,“可是,夏小姐,您知道我们没有弗朗索瓦的资料,我们只有你。”

“行行行,我说我说,你记吧。”

迟竟夕拿出录音笔晃了晃,“一直在录音。”

“真有病啊你。”

“这句删不掉的哦,警用录音不让剪辑。”

夏听久的白眼要翻上天了,“我用脸回答你。”

弗朗索瓦,今年30岁,未婚,法国人,父亲是中法混血,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在国外是著名的钢琴家,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来过中国十次以上,多数都是演出。他搞艺术的同时,还经营一家他父亲名下的制药公司,规模很大。

他的学历也很漂亮,在德国留过学,药学博士毕业,这个学位含金量可是很高的。

他到中国演出一般一次换一个名字,这也是他知名度不高的原因。

“就这些?”迟竟夕看着她,“女朋友了解的不应该更多吗?”

“不好意思,少说个字儿,是女性朋友。”夏听久打开电脑,插上U盘,“我之前有一个朋友是学钢琴的,在法兰西留学期间认识的他,没想到一来二去,我俩也算认识了。他很喜欢中国,尤其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连临时起名也会在古诗词里选词。”

她转过电脑,“这是当年我们在**的合照,因为去北京接的机,然后就来吉音了,后来还去了中大,中大的艺术学院院长,当时是一个姓宋的教授,还和他一起吃饭来着。”

夏听久静静看着他,迟竟夕没有什么表情,大抵是因为没有什么想法。

迟竟夕看着照片里的楚客,半晌憋出一句话,“他一直是这个发型吗?”

“啧,这是重点吗?”夏听久确实也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变过,楚客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会老一样。

“了解了这些,是不是和没了解一样?”她往后靠了靠,摊开手,“因为突破点不在他身上,与其纠结他,不如继续去查韩智和美人峰,趁陈元元和胡安曦还活着,让她们赶紧交代自己知道的,还有那个野营,报名了但没去的那15个人,还有那个精神病狄赛普是不是那15个人之一。”

迟竟夕脸上挂不住,闷头查资料,结果温露露一个电话打过来,“五点会议室研讨啊!你们人呢!”

一看时间四点五十八了。

两人拔着腿往会议室跑,迟竟夕那跑的自然是比夏听久快多了。还挑衅的看她一眼。

市局请董新月过来研讨克隆人的问题。夏听久不知道董新月要来,要是知道一定会躲,结果她们俩在拐角打了个正面,“董老师好。”

董新月看都没看她一眼,躲脏东西一样疾步走开了。

“这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吗。”夏听久转过身看着董新月越走越远。

夏听久坐下,气都没喘匀,她这个脑子今天可能里面是浆糊,董新月过来研讨,她居然跟董新月走得反方向。她把这栋楼绕了个圈才找到会议室。

“对于这次案件,我们研究院做了一个简单的PPT给各位。”

“恶劣的案件背后可能有着更恶劣的阴谋。”

“基于克隆人可能有自我销毁意识这个论题,研究院从基因学方面展开了如下……。”

“荒谬。”夏听久嘟囔的声音很大,迟竟夕坐在她身侧,故意在桌下怼了怼她。可是依旧制止不了期间夏听久多次都发表出和董新月不一样的声音,她反驳的干脆利落,而且是全盘否定。

因为董新月是市局使了好大劲找来的教授级别的人物,高鹤一个眼神递给迟竟夕,迟竟夕马上心领神会,就着大家自由讨论休息的间隙,他把夏听久从会议室带出去了。

“你今天很健谈啊,明明不是你的领域了,还有你为什么认为他们没有自我销毁意识?”

夏听久异常激动,如果不是场合是问题,她早就上台和董新月争论了,“连刘科长的尸检报告都没有说是自杀,更何谈自我销毁意识,人都有求生**,一群没有身份,终日不得自由的克隆人,会因为什么狗屁销毁意识集体来到这种荒郊野岭去集体自杀吗,这想想都很荒谬,我不是对董教授有意见,更不是对研究院有意见,她曾经也是我的老师,我离开基因研究院她对我很失望,但我还是要说,老师的想法很荒谬,现实生活里没有思想钢印,也更不会有他们说的所谓的基因钢印,我更倾向于是后天的环境对他们造成的压迫,而不是天生的基因带来的。”

迟竟夕没有立刻赞同或否定她,只是恍然大悟一样,“对,我忘了,你是董老师的学生。”

夏听久怔了一下,随即自嘲一样笑了,“我也忘了,你也是她学生。”

“跟你比不了,我没跟着她做过项目。”

迟竟夕本意就是说一下事实,到夏听久里耳朵就变了,她又是一顿输出,“你是想说我忘恩负义还是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我问你,如果今天高队说出一个完全不符合刑侦学的悖论,你也点头称赞,屁颠屁颠跟着去做吗?”

迟竟夕一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对方也会错了意,“你别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顺着你的假设,即使我在内心不赞成我的老师或者我的上级,我也会表示尊重,但我也不盲从,保持客观,尤其是学术问题,很多科学家没得到最终认可前都被人们认为是疯子不是吗?”

夏听久疑惑的看向他,“不是吧,这个理论你听的下去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董教授是哪个科幻电影的宣传员呢。”

“我觉得,也不是——”

“打住。”在夏听久的知识储备里,她是绝对不能相信有人能在基因里注入思想意识的。

对于基因的看法,迟竟夕对于此的理解和夏听久有偏差,“其实你换一种思路,就好比反社会人格呢?就是那个犯罪基因XYY。”

“我知道,你所说的犯罪基因,也就是单胺氧化酶A基因MAOA-L,是指犯罪行为也可以因为基因而产生遗传极端凶残行为,他们比正常男性多了一条Y染色体,医学上把这叫做47XYY综合症,但这是犯罪行为吧,并不是思想也并非意识。”

“而且理论上,具有犯罪心理不一定会有犯罪行为,比如思想犯罪不是犯罪,具有犯罪行为也不一定具有犯罪心理,比如激情犯罪、误伤,两者没有必然的联系啊。”

迟竟夕似乎听懂了:“那客观讲呢?”

“客观上就是犯罪心理催生犯罪行为,犯罪行为为下一次的犯罪心理提供实践基础。”

这些是犯罪心理学范畴,迟竟夕对此都是学而不精,“所以,他们是一群生物学家,不是心理学家,可能词不达意,他们说的可能就是一种和犯罪基因一样的自我毁灭的基因,不是你理解的什么思想钢印。”

“随你的便,反正我不听了。”夏听久走了,一步一步下着楼梯,哒哒声很大,倾泄自己的不满。

迟竟夕就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去,什么也说不出口。

“自我销毁意识”与“基因编码”要产生联系,需要更多的实验和理论支撑,确实不会像董新月说的那么简单。而且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种理论。就这样鬼使神差的乱想,他也听不进去研讨会,跑到警局外喘口气。

“迟警官。”

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花孔雀似的人,谁家好人穿礼服站大街,真的好像行为艺术,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在那里cosplay吧。

迟竟夕出于礼貌,回应他:“夏听久应该出去了,你助理叫她出去的,市中心的什么酒吧。”

他现在知道了楚客是中法混血,再次重新在路灯底下看他,确实,他的五官比普通人更加精致,深棕微卷的头发,瞳孔也是棕色的,身材也高挑,可能因为是钢琴家的缘故,独特的气质吸引着人,没错,迟竟夕仍旧会被他吸引,眼睛盯着他就会出神。

楚客笑眼盈盈的,“我不找她,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