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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秦随愈总是庆幸自己家的围墙不是太高,虽然这与他爹娘的拮据息息相关,但翻高墙与翻矮墙相比较而言,后者必定要容易许多。

他将竹篓背在背上,双手攀墙两脚用一蹬便坐上了墙背。他从未觉得竹篓是一个负担。但因为弹跳,此时的他觉得背上好似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稍稍缓了一口气,秦随愈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前院说话的声音在这里也能听得见,这些声音像是要追着他不放一般,只是又听不真切。

秦随愈不免又在心中感叹了一番村长的良苦用心。

后院的灶房门没有关,从前院传来的女声清晰的告诉他柳春香必不在其中。既然柳春香在前院,秦向祖必然也在前院了。秦随愈没什么好顾及的,他从墙头一跃而下平稳落地,背上的竹篓也跟着晃了晃,秦随愈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麻绳狠狠勒住了,这样疼痛的感觉不比镰刀割手好多少。

秦随愈刚走进灶房便将竹篓卸下放在一旁,他不去想肩膀已经如何如何,现在头等要紧的事便是——

村长何保玉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许多,带着缓慢的焦急。村长毕竟年纪大了,任何激动的情绪都难以承受。这就是秦随愈避开村长的重要原因之一。万一他口不择言把村长气晕了怎么办?秦随愈尽量避免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秦随愈打开锅盖,从锅里拿出一个馒头,虽然馒头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但此时秦随愈手里的馒头却是十分地洁白——白馒头不是寻常人家经常能吃到的,要想吃,只能在县城的店铺里拿钱买。

秦随愈觉得自己饿得很值。

他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板凳坐下,一边听着前院的动静一边啃着馒头。有时候秦随愈真心觉得馒头还是不要太白才好,白馒头让人舍不得吃。

何保玉一句话说完,正连连叹气。而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显得有些气力不足:“还剩三年,还剩三年......”

"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们,只是......只是时间不等人,大好的前程浪费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保玉言辞恳切,但他知道自己的劝说希望渺茫。柳春香何秦向祖虽是秦随愈的双亲,但在入学这件事上,秦随愈谁说的话都不听。而秦随愈不入学也给何保玉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一方面的压力来自于保长,另一方面则来自于何保玉的内心。何保玉的良知让他不能将此事放任不管,尽管他已经白费了许多口舌。

听了何保玉的话,秦随愈垂下眼帘。他细细地嚼着嘴里的馒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仿佛对入学这件事有着天生的厌恶,以至于在别人眼中,他成了一个与周围种种格格不入的人。

他问别人:“入学的意义是什么?”

人人都答:“功名。”

秦随愈不解。他或许是资质太浅,不太了解功名的含义。后来他渐渐觉得,等自己哪一天真正了解入学的意义,再做决定也不迟。但爹娘的说教让他很不耐烦,还有周围人们怀疑的目光......别人都觉得他错了,但秦随愈觉得自己没有错,他知道——没有意义的事便不该去做。

只剩三年,秦随愈笑了笑。或许他三年之后还是这样,又或许会有什么发生改变。但就目前而言,不入学带给他的困扰除了识字少之外便再无其他。

何保玉还在说些什么,秦随愈没有再仔细去听。柳春香和秦向祖倒是听得认真,时不时地还会附和几句,秦向祖脾气不好,有时候说话声音挺大,但秦随愈都没有留意。

入学,私塾......

说话声音没有了,秦随愈手里的馒头也吃完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秦随愈心下了然,以往这个时候,秦向祖必然会将他训斥一番。而秦向祖每次训他,都会提到“村长也是为你好”这句话,这便是秦随愈避开何保玉的又一个原因。

秦随愈这才发现锅盖还未盖好。他起身,仿佛此刻就要上场迎敌一般,大有英勇就义的架势。锅盖盖了下去,压住了向上冒出的滚烫热气。

不出所料,在秦随愈走出灶房时,柳春香和秦向祖都在堂中。见他出来,柳春香吃了一惊,秦向祖则依旧是一脸沉闷,三人就这样维持这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柳春香看看秦向祖又看向秦随愈,她这才缓缓走到秦随愈身旁,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道:“别跟你爹顶嘴。”说完就走到灶房热菜去了。

柳春香的离开并未使气氛有所缓和,反而加剧了两人的对峙。柳春香就像一块木板一样隔在两人中间,而木板没有了,秦向住与秦随愈的视线便在一瞬间交锋——谁都没有退让。

秦随愈的脾气像极了秦向祖。秦向祖一时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生气。然而秦随愈毕竟还小,周身的压迫感依旧不及秦向祖,只见秦向助坐在那里——脸长且瘦,骨相分明,浓眉大眼不怒自威,鼻梁高挺如石削而成。而他额头上横着的那条刀疤又为自身平添了几分煞气。

死一般的死寂就在无声无息中蔓延开来。

秦随愈差点就绷不住了,平常秦向祖都是有话直说,从来不会向现在这样一反常态。秦随愈刚想说些什么,秦向祖的声音好巧不巧地就挡在了他前头——

“村长来咱家劝学也是为你好,回来了也不知道见一面。”

秦向祖的经典口头禅让秦随愈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觉得现在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沉默良久——

“先吃饭吧。”秦向祖说罢,起身往灶房走去。这样的举动倒让秦随愈有些惊异。一瞬间,尖锐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秦随愈就这样看着秦向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灶房的拐角。秦随愈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他似乎有一种错觉,好像刚才无理取闹的人是他一般,秦向祖倒显得十分通情达理了。

这时,柳春香走入堂中,把秦随愈也拉进了灶房。三人分工有序——有人端菜有人盛饭看上去其乐融融。

桌上仅有两盘菜,一眼望去只见翠绿。柳春香将自己碗里的馒头夹起来放进秦随愈碗中:“知道你爱吃馒头,你爹上午去县衙交税时买来的。”

秦随愈推脱不能,只好夹起馒头咬了一口。仔仔细细地嚼着,竟能尝出一丝甜味。

吃饭时,秦向祖说起了交税时发生的趣事,半晌过去了,他丝毫没有提及“私塾”之类的字眼。但他在说话间却仔细留意着秦随愈的反应,只见秦随愈一脸平静,他的脸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入学这件事不但是秦向祖与柳春香心中的一根刺,秦随愈自己也不想被人提及太多。显然秦向祖在经历了多番口角争斗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虽然秦向祖性格急躁,但他也明白有些事不是急躁就能解决的。村长来此时,秦向祖听着村长的话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但他后来冷静下来,心绪便平复了。秦随愈虽然未入私塾,但他这四年也没闲着,帮着家里分担了不少农活——这些秦向祖与柳春香自然都看在眼里。秦随愈不听劝,他们也是有过失的。

既然强硬的态度不行,那就换一种办法。

但秦向祖刚才的留意哪里能瞒过秦随愈的眼睛?两人视线偶然相撞,秦随愈随即移开目光,一副无意交流的模样。秦向祖此时已心中有数——看来入学的事确是不能急于一时了。他把手中的馒头掰出一半放进柳春香碗中而后不消几口就将碗中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用过饭后,三人便各忙各的。

没过多久,秦向祖扛着扁担拿上斧头就上山了,屋外阳光刺眼他连草帽也不带。家中的木柴不够烧,只能去山上再伐些木头回来。税也只交了一半,田地里还有一半的稻黍等着他收理再运往县衙。这些事情忙完后,他就可以何秦随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

柳春香待在家中,秦随愈也想不到有什么可做的事。

田地的的农活都干得差不多了,秦随愈预感到他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过得非常无聊,直到自己有事可做为止。找何卢青玩也不太现实——何卢青早已入学,虽然私塾的学究们会不定期给学生们放半天假,但放假次数秦随愈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且自从以前他跟何卢青偷跑出来被发现后,何卢青就在再也没在晚上出来了。

准确地说,他那是不敢出来了。

一想到这里,秦随愈只好无奈摇头。

烈日当空,一道耀眼的阳光从屋外照射入堂,正落在秦随愈脚旁。蝉鸣间歇着,但也扰乱不了他的梦境。秦随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周围没有风,显得很沉,就像他的梦境那样。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叛逆之人!必将好好管教,不然......”

"功名啊,你知道功名是什么吗?"

“不论门第出身皆可入学,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这是皇帝仁慈才会如此......村中已经有了私塾,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四年前就该去了,你看看......村中哪个孩童似你这般游手好闲?”

“县衙明文规定,年满八岁的孩童皆要入学,不然,不然......”

"你为何如此固执!"

一群人站在那里,村长也在,秦随愈熟悉的人都在,他们都指着秦随愈声声诘问,秦随愈蹲下来捂住耳朵。周围明明已经够黑了,为什么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呢?

有人拍了拍秦随愈肩膀,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秦随愈抬头看向那人,是何卢青。何卢青向秦随愈伸出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秦哥,跟我一起去私塾念书吧?”,秦随愈只感觉自己已经几乎崩溃,他再也受不了了,只想拔腿就往前冲——

好不容易才冲出人群的包围,秦随愈跑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片树林。漫长的黑暗过后,他寻着有光的方向奔跑,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山坡,小路,溪水,还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小路旁。

不,秦随愈凭直觉知晓,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秦随愈就站在那里,他看着自己坐在小路旁,脸色沉着地将手里的石头扔进溪水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秦随愈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感觉视线忽然一转,他看见离坐在小路上的自己的不远处,山坡上,有一位陌生的少年正认真地注视着那个在溪水里丢石头的自己,那位少年安静的像一片树叶那样无声无息。

秦随愈是被吓醒的。他的头有点晕,显然还未完全清醒。真正将他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世界中的,是牛的叫声。秦随愈揉揉眼睛往屋旁的牛棚走去,太阳还是晒得人身上发烫,他只能微微眯眼。

牛的叫声就在秦随愈到来时归于平静。

他在牛棚前停下,一股既难闻又熟悉的牛粪气味灌进了他的鼻子里。

牛棚的棚顶遮挡了少许阳光并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秦随愈站立不动,他的目光简单地掠过几处,最终转向歪立在木栏旁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