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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正午时分,太阳耀眼的金光挥洒天穹,远处是一抹不入炙热的绿。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在日头的映衬下,这一抹绿也随着起伏的山脉蜿蜒流向远方,只留下那些还在田地里劳作的人分成零星点点——他们在广阔的田地间显得如此渺小,或弯腰,或低头。路上的人则更少了,推着运粮车的人沿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半个时辰过后,又一个从县衙交税的人回来了。

秦随愈觉得自己已经热出了幻觉,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流进了眼睛里,**辣的。眼睛的疼痛让他只能用粗布的衣服擦拭,尽管他知道此时他的衣服很脏。手里的镰刀上还沾着烂碎的枝叶,眼前只剩下最后一排的稻黍向他宣告着即将到来的胜利,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弯腰收割的动作很是熟练,如果不去看他稍显稚嫩的脸,估计没有人会拒绝让他去当帮工打杂。

稻黍割完后,他就该走了。至于这些歪倒在田地里的粮食如何处置,就不是他应该操心的。秦随愈直起腰伸展着酸疼的胳膊,他把镰刀丢进一旁的竹篓中,竹篓里还放着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再加上镰刀,他只觉得重量刚好——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东西自然算不得重。

走在田埂上,秦随愈满脑子只想着吃饭,以他现在的饥饿程度怕是连草根都能咽下去。他随即又想到了家里的牛,这样热的天,牛就算待在木棚里也会热吧?就像他现在这样,完全像是被火烤着一般。此时路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不少,他们沿着既定的道路走在一起,说话声也毫无遮掩,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秦随愈听得出来这些话语中有一些是关于他的,他抬眼朝路上看去,那样一条路就横在他的眼前,来往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但依然觉得陌生。路过的人偶尔看向他但只会看一小会儿。一切都还是秦随愈熟悉的感觉,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还是这样。

没来由的,他的脚趾被石头撞了一下,秦随愈抬脚就把石头踢开,石头滚落在一旁的田地里隐匿了踪迹。

走出田埂迈上大路,路旁的一个小池塘很是显眼——那里围坐着三个人,他们手里都在忙着什么。秦随愈没仔细看,但耳边的嘈杂告诉他,他在田埂上听到的那些话就是从这个池塘处传来的。天热又没有风,秦随愈的到来似乎惊动了什么似的,待他走近,池塘处传来的闲聊声忽然小了许多,渐渐接近于无声。含杂着复杂和探究的目光直冲秦随愈而来,像数把锋利的剑要在他身上捅出窟窿。

秦随愈自然留意到了这样的目光,但他选择无视。想来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也不是谁都能有的。这样的待遇,是他拿四年的时光换来的。四年前的他很不起眼,但他自己做出的一个决定却使自己变得与众不同,甚至于闻名村野......

数不胜数的闲话,村中人怀疑的目光,爹娘给他施加的压力......

最令秦随愈影响深刻的是一天往他家跑三趟的村长,但现在村长往他家去的次数也少了,应该是被气的吧。

罢了,往事随风,他只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做事,其他又有什么要紧的?

幽灵般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甩都甩不开,秦随愈本能地想停下脚步给那三人一点惊吓,尽管他之前已经这样做过好几次,但此时饥饿战胜了秦随愈所有的想法,秦随愈深感力不从心。他没有停留,将手里的竹篓抡起扛在肩上后就走了。

万众瞩目之人就此离场。

池塘处,另外那两人又开始了议论。

“这.......就走了?”其中一人有吃惊,秦随愈在村里人眼中可不是什么懂事的乖小孩,他刚才那样看似乖巧的作风令人倍感迷惑。

“看你那怂样,不就被吓唬了几次,至于吗?”

那人不说话了,只是用“你不也一样”的眼神回敬着。在一旁洗锄头的的何大壮听不下去了,他皱眉道:“你们两个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做什么不好偏喜欢嚼舌根,人家小孩自有亲爹来管教,你们来操什么心?”

另外两人自知理亏,皆是静默不言。

何大壮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且一开口就堵了那两人的嘴。事实上,他也不是第一次帮秦随愈说话,但凡听见有人说秦随愈不好的他都会反驳。何大壮对秦随愈是心存感激的,那天晚上若不是有秦随愈在他的侄子也不能活到现在——

那年那月正是丰收时节,也是土匪们最蠢蠢欲动的时候。

夜晚时分,乌云遮月。秦随愈与何卢青在一片乌黑中摸索着爬下墙头,何卢青折腾了许久才在秦随愈的帮助下缓缓落地。何卢青是个胆小的,他在秦随愈连续几天的劝说之下才答应了今晚去山上试胆。他们把脚步放的很轻,尽量使小虫子都不要被惊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何卢青差点被石头绊得摔了跤——一点小动静在夜里也显得格外明显。

两人才刚走出几步,秦随愈惊觉路旁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缓缓走来。又或者说,那东西只是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在辨认方向一般。秦随愈能感觉到那是个人,他现在被逼得只能缓缓后退,却不想——

何卢青被他踩了一脚,吃疼得差点叫出声。

秦随愈无奈闭眼,那人快走几步,厉声而又小声质问:“谁?”

何卢青吃惊不小,刚想开口大叫就被秦随愈扯住衣角,他这才把还未出声的那口气咽了回去。暗自进行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何卢青才尽量表现得镇定,就在他认为自己可以克服恐惧时,那个发出质问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秦随愈凭直觉带着何卢青转了个弯才没有被逼到墙角。

不能喊,喊就彻底完了。如果这人是坏人,他一定会在自己被人发现前杀人灭口。

秦随愈尽量使自己更冷静一些,那人已经发现了他与何卢青的存在,他只能尽量把控局面,那人是坏人也无妨,是傻子就更好。

秦随愈沉声问道:“你是官府的人?”

那人果然愣住了,但随即他便冷笑出声,好像是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而洋洋得意,秦随愈的声音被他识别,在发现面前的人只是个小孩之后,那人的戒备也瞬时间荡然无存。

原本周围还是漆黑一片,但此时云散去了,黑暗也散随之去,月光洒了下来。

一张可怖的刀疤脸毫无保留地显现在秦随愈与何卢青眼前,自然,那个刀疤脸也看清了他们。刀疤脸还在得意着。但何卢青却被吓得不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相貌丑陋之人。他往后退了退,拉住了秦随愈的衣角。

“小子,看清楚了?我不是官府的人。”那人看着秦随愈二人,眼中凶光毕露,他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骨牌:“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

土匪。秦随愈听村里老人说过,只有土匪才会在腰间挂骨牌,骨牌代表着土匪们杀的第一个人。秦随愈还听人说,官府是土匪的克星,秦随愈只希望这个原则对所有土匪都是通用的。

土匪从怀中掏出匕首,刀刃映着月光格外亮眼:“你们两个谁先来?”

“不分先后,我和他一起死。”秦随愈表情淡然,又加了一句:“活着也没意思。”

土匪怔住了,何卢青亦然。土匪没料到秦随愈会这样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活了。与其被官府的人带走,还不如被你杀了干净。”

土匪更不解了:“官府要抓你?”

“不光是我,还有他。”秦随愈又指了指何卢青:“我和他命苦,去年中元节,我和他被官府选为祭神童子,只能在庙里度过余生了。今日官府就要派人来请了,刚才见了你,我还以为你是......”

“算了,你动手吧。”就在这时,秦随愈隐秘地戳了戳何卢青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土匪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随愈的小动作他自是没留意。土匪思索着——祭神童子上承天命,下接地灵,身上有神佑,轻易杀不得。但这还是次要的,就算他宁愿遭天谴也要杀了这对童子,官府那边该如何应对?日后若是官府寻人,又是一个麻烦。

“你到底杀不杀?”秦随愈干脆直接地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若是有一点不对劲,土匪便没那么容易被骗住。那他就让自己显得更随意一些。

土匪瞪着秦随愈,好一会儿才放下匕首,咬牙切齿道:“你们走吧。”,何卢青也入戏了,闻言做出了一副失望的模样。

“不行!”秦随愈起身,对着土匪就是一番怒斥,看上去似是要决心赴死了:“杀人是土匪的职责,你不动手我自己来,快把匕首给我!”

一旁的何卢青看傻眼了。

土匪比秦随愈还要着急,他欲将匕首藏起,连忙道:“万一官府查到我怎么办!能杀你们的人多的是,你找别人吧。”虽说官府里的有些人土匪也看不上眼,但能要他命的人还是有的。土匪心中有些忌惮。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僵持到月色忽明忽暗之时,土匪真的以为自己摊上了个麻烦,他现在只想快点脱身,但临走时,他也还有点儿尊严,仍不忘恐吓说道:“我要走了,你们最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这样说完,土匪正欲转身。

“你是个好人。”秦随愈道:“你先等等,我送你一件东西。”

土匪不解,呆愣愣的看着秦随愈。秦随愈弯腰从地里掏了一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黑土在神庙中是神圣之物,我送你一把,祝你好运。”

下一秒,土匪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何卢青见状,不由得向秦随愈竖起拇指:“秦哥,你演得真好。”

土匪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破口大骂。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手舞足蹈的疯子。秦随愈与何卢青就在一旁看着,竟觉得失明的土匪有些可爱。他们看着土匪似乎是累了一般歪靠在墙上,就在土匪正欲逃走之际,何大壮被骂声惊动赶了过来。

何大壮疑惑地看着浑身抽搐的土匪,环视一圈后才发现秦随愈二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板之上,见到自家侄儿,何大壮连土匪都没顾上,对着何卢青就是一番说教。

何卢青自是心虚非常,连忙将话题转移,不经意间还给土匪安上了罪名:“壮叔,这土匪还想在我们村偷窃来着......”

土匪怒道:“闭嘴!”

何大壮这才将注意转移到土匪身上,秦随愈把从土匪腰间摘下的骨牌交给了何大壮,何大壮接过后脸色一变。被土匪的叫骂声惊动的人渐渐围了过来,土匪被困在人群之中,骨牌似乎引发了众人的不满,吵闹声一时不可停歇。秦随愈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未参与其中。忽然间,土匪的那句话穿透了人群的包围,秦随愈就算站得远也能听得清楚——

“小子,我跟你没完!”

众人不知道他在叫嚷什么,只觉得吵,就用草团把土匪的嘴堵住了。就在土匪将要被麻绳捆住之时,秦随愈似乎看见土匪的手费力地在人群中挣扎着,正指向他所在的方向。秦随愈笑了笑,手中之物冰凉的触感让他突然感觉很冷很冷。

当夜,土匪被一众人等押往县衙。

一日过后,何卢青就因为晚上离家而被他爹教训了一番。何卢青被训得没有办法,只能大人怎么问,他就怎么答。不一会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被他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何大壮在一旁自然听得真切。

没过多久,何卢青透露出来的那件事就成了村中众人的饭后闲谈。

池塘旁,何大壮将锄头扛起并与另外两人作别。当他往路上走去时,秦随愈的身影已经很远很远了。

秦随愈走得很快,路旁的树木少了许多,房舍也隐约可见。远远望去,村中人家屋顶上的烟好像云。越往村中走饭菜的香气便越浓烈,秦随愈觉得这次他有必要走小路了,毕竟小路没有大路那样长。当他终于走到自己家的院门前时,本想推开木门的手却忽然定住。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而这说话的声音,秦随愈自然熟悉——不是村长又该是谁?

思虑片刻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再从后院翻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