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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村中人都说人和动物相处久了,自然也会通晓动物的所思所想。秦随愈自小家中就养了牛,自是十分熟悉。只见棚中的母牛不安地低垂着头,时不时地又用一双乌黑的牛眼打量着秦随愈。秦随愈仔细观察,而后才明白过来——这母牛八成是饿着了。秦随愈往牛棚前的菜地望去,只见地里干干净净一根杂草也无。

给牛割草吃就成了秦随愈当下第一要事。他拿起木栏旁的镰刀,将上面的草叶清理干净。其实草这种东西遍地都是,但秦随愈给牛割草自有他自己的一番要求——干枯发黄的草不行,必须是水嫩嫩的。春秋季还好说,像现在这样干旱的天哪里找得到水嫩的草。

村庄北面山脚处不朝阳,秦随愈家在那儿有几块不大的菜地。以往,秦随愈在那里能寻得到牛吃的草。秦随愈只拿了镰刀,其余什么也不带。在堂前与柳春香打了个招呼,以至于出门前,他不得不戴上了柳春香塞给他的草帽。

秦随愈就这样在**辣的阳光照射之下出门寻草去了。

有了草帽的遮掩,刺眼的光亮显得柔和了一些,不至于让人睁不开眼。但刚走不久,秦随愈只觉得现在比上午还要更热一些,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越往北走屋舍便越加稀少,映入眼帘的是远处的山林。树是绿的,看着却令人两眼干涩,草也是青黄相接低垂着腰。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荫,秦随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放下镰刀坐在地上,将草帽拿在手中扇风。

秦随愈环顾四周,才发现此处是山坡之下,而他正坐在小路旁,路旁还有一条蜿蜒流动的小溪。似有溪水潺潺之音,草帽扇出的风在他的脸上轻抚。忽然之间,秦随愈的心中涌现出来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样的景象......还有他现在的举动......都如同似曾相识一般。举目向远处眺望——有几处还未收割的田地,还有人为开辟的田埂在其中纵横交错。再远处便又有一座山,山上的天蔚蓝,山上的树翠绿。还有一两只小鸟在天上飞舞,犹如空白书页上的几滴墨渍。

这就是不入学的好处,秦随愈想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惬意。山林间寂静的氛围对人来说是一种疗愈,特别是为秦随愈这种饱受困扰的人提供了一种天然的庇护。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顺眼,秦随愈觉得自己也随之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松软的泥土那样。他躺在了路旁并将草帽垫在脑袋下面,就这样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何卢青给他的一本小说上提及了许多精怪,那些精怪就来自于山间。秦随愈自然是看不懂那本书的,但他听何卢青说书里有一种叫“淮凪”的女妖会把进入山里的小孩的眼睛抓瞎然后拖走。秦随愈笑了笑,他现在还真得的就在想那个女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秦随愈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山坡上传来的细微的刨土声让他警觉起来。他抬头往山坡上瞧,却很难在树林掩映之间发现什么。又是一阵稀碎零乱的声响——

秦随愈大概了解,或许是有人在刨野菜。当地里的菜不够吃的时候,村里的那些老婆子妇人们就会刨野菜下饭。有时村里人之间也会互相救济,不知什么缘故,秦随愈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野菜。家里的菜不够吃了,就会有别人送来,这倒是让秦随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随愈闭上眼,依旧一动不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这时,从山坡上传出说话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个嗓音难听的女人。在那女人身旁还有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着。

“刚才我还没说完嘞,那个蓝袋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蓝袋子?秦随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妇人嘴里骂的应该是私塾里的学究。因为学究们穿衣都要讲究一些,他们平常不会像田地里壮汉那样穿短袖短裤之类的衣裳,只将一身长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不就像个布袋子?

骂声还没完。

“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其实一肚子脏货——呸!”

“就是,人都来村里了还狗眼装瞎子呢。”

秦随愈摇摇头,觉得这骂的也太难听了一些。看来文化人也不是人人都敬重的,可能在乡下的某些妇人眼中,文化人就只是个人而已。

秦随愈坐起身,他坐着听了许久。显然那两人并未发现秦随愈的存在,骂声还在持续不断,连带着刨土声都大了不少,像是在泄愤一般。秦随愈无奈,只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进身后的一弯溪水之中。石头落水的声音很大,溪水泛起一片水花——那烦人的聒噪终于消失了。

那两人显然受惊不小,片刻之后,秦随愈已经走远了,身后那两人的叫骂虽迟但到,秦随愈听到其中都是些“小兔崽子”与“没娘教养”之类的话。

秦随愈将草帽戴好,沿着这条小路再走一段便能到北面的山脚处了。从这里踮脚眺望,也能隐约看见一些山石。

山是没有名字的山,但那里却是村庄北边最偏僻的所在,也算是分界线了。村里人都说,谁家田地分在那里就算谁家倒霉——不只是因为距离远,关键那里野猪等野兽也最多。秦随愈家的地就经常被野猪们光顾,为此秦向祖可没少忙活,好不容易才让野猪收敛下来。

秦随愈慢悠悠地走着,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在树荫下乘凉许久,似乎缓解了一些炎热。他低头伸手折断一根枯草叼在嘴里,此处树越来越多,离菜地也越来越近。

待他终于走到菜园处时,秦随愈愣在了木栏前,眼前两块截然不同的菜地就那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边井井有条,种下的菜皆是排列整齐。而另一边则是惨不忍睹,地里的菜像是被车轮碾压过,其中有些菜的一部分还残缺着,泥地里零乱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小坑,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秦随愈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块菜地好像是军叔家的。秦随愈看着隔壁菜园弱不经风的木栏,转头就走进了自己家的菜地里。

这一看,秦随愈又是吃惊不小,嘴里的枯草都险些滑落——只见菜地里的草不说是长成一片,就连凑成一捆都难。这还是其次,秦随愈又发现园中黄瓜少了两个,他上次来割草时还特意数过黄瓜的个数。眼下,秦随愈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应该是柳春香来过,她摘走了黄瓜顺便清理了杂草。

秦随愈苦恼了,如果这里都没有草的话......他倒是还能想到一个地方,但他对那里避之不及。

走回家后,秦随愈没有进门。他坐在自己家的院门前不知在想什么。他试图说服自己看着天上悬挂着的火球,他想,天气太热了,也可以等山脚下菜地里的草长出来之后再割也不迟,又或者等天气凉爽一些......把牛直接带去田中吃草也不是不行......

但秦随愈知道自己没有那样好糊弄,他撑着下巴望着家门口的那条他走了无数遍的路,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再拐个弯儿又走一段路......就到私塾了。私塾离他家比较近,但他以前每每从那里路过时总能碰见村长,然后他便会快步返回绕远路回家。虽然只远远看着,但秦随愈对私塾的外观还是有些印象——很大,墙也很高,灰墙黒瓦......还有在其一旁紧挨着的竹林。

若要去,这样热的天总该不会再遇见村长,且他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若要说不去,但私塾墙边长出的草又实在是十分肥美,他家的牛也该吃上几顿好的......

秦随愈正在为难之际,院内传出的牛叫声又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似是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抗议。秦随愈拨弄着石头的手停住了,他握紧了镰刀的刀柄,起身向前走去。他走得不算快,甚至还有拖延。

虽然秦随愈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不会入学,但他只是在私塾的墙边割一点草而已,只是割草而已便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人看见也无妨。

村中修建的最好的两座建筑便是神庙和私塾了。拜神庙敬神佛,入私塾受教化——村中人眼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如此。神庙是自村庄建立之初就有的,只是后来增补了好几次才有了如今的气派。而私塾是十年前才有的,那时正值崇文之风盛行,朝堂大力普及文化教育,乡下兴建私塾屡见不鲜。秦随愈听村里老人说过,村中私塾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一座宅邸,后来那户人家不知为何而人走宅空了,村中人见这宅院闲置实在可惜,便集众人之资将这老宅翻新作为教书育人之用,那时县衙也向村中资助了一些银两。

沿着还算熟悉的路缓缓向前,秦随愈眼前赫然映入一排灰墙黒瓦,再往前走便是私塾的后院。竹林笼罩之下,倒显得此地颇有些许诗意。墙旁转角处,一片翠绿如流。秦随愈看向那片草丛,忽然觉得有些欣慰——这一趟没白来。

待他走到草丛前,秦随愈又仔细打量着这后院的围墙——很高,他若是想翻上去恐怕也有些困难,那样的高度仿佛压在了他的头顶。周围很安静,私塾内外皆是如此。秦随愈收回望着高高墙头的视线,正欲拿起镰刀,忽而从私塾内传出的声响惊动了他。

秦随愈不由得向墙边贴近了一些,只听那声响整齐而又明快——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曾子曰......”

秦随愈听得云里雾里。愣愣地听了许久,直到声音消失后他才回过神。上次何卢青给他读的东西他也不太能听懂,但这次不一样,他分明听见了好几种不同的声音在读同一种东西,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秦随愈有些好奇了。明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但又有一种东西能将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就像私塾里百余位学生那样。是什么东西能把这么多人汇集在一处?秦随愈好似一位旁观者不曾参与其中。

而现在他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这种想法促使他将镰刀放在一旁,嘴里的枯草也吐掉了。走过后院绕了一个弯,秦随愈向着私塾的正门走去。

他今日倒想看看,这座能容下百余人读书识字的私塾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