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老李头脸色憋得铁青，连声音都哆嗦起来，“这像什么样？开玩笑还差不多。”
“哎老李。”
祁岭伸出一个手指摇摇，“别这么心急嘛，你听。”
果然，嘶哑的尖叫声渐渐安静下来，三只小猪仔停下了对彼此的攻击，正趴在墙根下费劲地喘气，只间或抽搐一下。
到这时，老李头才不得不承认祁岭出的这个“馊主意”确实管用。
他摸摸下颌的胡茬，盯着小猪仔，一言不发。
祁岭歪歪脑袋，贱嗖嗖地把脸凑近。
“不是吧老李，真哭啦？”
老李眼一瞪，看神经似地连连后退几步。
“去、去你的”，他指指趴在角落抽动的小猪仔，“你厉害，那你倒是说说，这些小崽子在抽什么？”
祁岭一愣。
好嘛，原来考验还没结束呢。
“抽……”
祁岭挠挠后脑勺，两只气派十足的大毛耳朵往后趴了趴。
“抽风？”
俗话说，满瓶子不响，半瓶子晃荡。
对于养猪这件事，祁岭也不过是只知皮毛。
“你……”
老李头一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生怕老李头秋后算账，祁岭尴尬一笑，拔腿就要开溜。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将他的动作打断。
再一看，骆明舟的手机屏幕上，音乐界面早已被挤开，取而代之的是接听界面上一串陌生的号码。
骆明舟猛地抬起头，“她到了！”
嗡——
一脚油门到底，一辆铝白色面包车闯入众人的视野。
“谁？”
祁岭往骆明舟边上挨了挨。
只是骆明舟还没来得及回答，老李头却像是明白了什么般激动起来。
“让他回去！”
老李头声若洪钟，脸色涨得通红，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我不需要这种人来——”
“联系我的骆先生是哪位？”
车门打开，跳下来个穿着白大褂的圆圆脸女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动作却很干练。
骆明舟忙不迭迎上去，一边帮何兽医接过药箱，一边解释情况。
“是我，我们这有三只小猪仔，刚刚……”
因为行动受限，祁岭不得不跟着骆明舟跑起来，可他的视线却一直停在老李头脸上。
自从看到这位年轻的兽医后，老李头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是因为不便在人前展示出反感和厌弃吗？祁岭认为老李头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为什么呢？
脱胶的劳保鞋无意识地蹭着地上的泥土，紧绷的肩显然已尽力将背挺起，却仍显得不堪重负。
祁岭机械地跟在骆明舟身后跑前跑后，心思却早已飘远。
“喂。”
被骆明舟用手肘捣了捣，祁岭这才回神，紧接着骆明舟的手便压上他的背后。两人齐齐对着何兽医鞠了一躬。
“何医生，辛苦您了，还要从县里跑过来。”
何医生正收拾着刚用过的针管和药瓶，见到这个架势，她慌忙站起身。
“不麻烦不麻烦，你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隔壁村看难产的牛，要不然我也不能来得这么快。”
说完，何医生看向梗着脖子候在一边的老李头。
“爷爷，你是第一次养猪吧？”
老李头僵硬地“嗯”了一声。
何医生好脾气地笑笑，小步跑回车里，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册子。
“爷爷，这里面介绍了很多养猪的注意事项，您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看。”
见老李头仍是一副别别扭扭不愿松口的模样，骆明舟赶忙替人道了谢。
何医生笑着表示没什么，她思考片刻又接着说道：“我记得咱们村里也有位老兽医，手艺很好的，下次情况紧急可以优先找他。”
祁岭看向老李头。
果不其然，提到村里那位“老兽医”时，老李头鼻头一皱，很嫌弃似的。
然而，就在他看老李头的时候，一道视线也落在他身上，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些按捺不住的雀跃。
这种视线很熟悉，而且大多发生在被人偶遇的时候。
呼吸不自觉变得沉重起来，祁岭闭上眼。
窃窃私语又似在耳边响起，视线隐晦地投来，掩护着人们低声的议论。
“那个……你是祁岭吗？”
到了非面对不可的时刻，祁岭匆忙睁开眼，对上的却是一张看不出恶意的脸。
祁岭一愣。
腰背本能挺得板正，往日的懒散被局促取代。
祁岭飞快看向何医生，慌乱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
“真的是你！”
何医生激动地凑近几步，话瞬间多了起来：“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你了，但我不敢认，你是来拍综艺的吗……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不不不”，祁岭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字。
往日里和骆明舟吵架的时候祁岭从不落下风，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却有些词穷。
幸好对方也不需要他回应太多。
“我从几年前你选秀的时候就喜欢你，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一个人站在台上，说你要做最厉害的vocal。”
说到这，何医生脸上显出一种满足的神情，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
“对了，说到唱歌，你为什么好久不发新歌了？”
祁岭睫毛一颤。
几秒后，他便又抬起眼，扬起个惯常的笑：“抱歉啊，最近状态不太好。”
没多少时间闲聊，何医生很快又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临走前，她不忘向祁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笑着告别后，眼看着面包车开离视线，祁岭的肩膀垮下来。
“祁岭。”
“诶、诶！”祁岭唰地站直，意识到是骆明舟在喊自己，他便又松了劲，夸张地抚抚胸口，“吓死我了，不要突然喊我好不好。”
将这些变化尽收眼底，骆明舟想说些什么，却又恨起了自己的嘴拙。
“你……累了就回去睡吧。”
祁岭抬手拍拍骆明舟的脑袋，笑得一脸猥琐。
“好孩子，都知道心疼人了，长大了。”
“你——”
好心做了驴肝肺。
骆明舟气冲冲撇开头。
祁岭牵牵嘴角，而后笑眯眯地看向老李头。
“老李，我还有个建议，就是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听？”
老李清咳一声：“说。”
“什么？”
几秒钟后，老李头后悔了。他就说祁岭好好的怎么会要给他提建议，原来是没安好心。
“给畜牲放音乐，还天天放？”
“怎么了？”
吵闹间，田阿婆从一侧走上来。
之前田阿婆回家做别的事情去了，这不，刚回来就听到老李头在动气。
一看妻子在这，老李头的委屈劲瞬间涌了上来，将事情复述一遍后，他愤愤一摊手，“我都没这待遇，倒是让畜牲先听上了！”
话音刚落，祁岭忽地抬手拂了拂矮墙上的灰，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李头还没反应过来，田阿婆却先仰头笑开了。
她拍拍老伴的背，“挺好，你就坐这和它们一起听，凳子都省了。”
*
自从被打趣后，这一天祁岭就再没看到过老李头，也不知是不是躲到哪怄气去了。
直到吃过晚饭，老李头依旧没有出现。
祁岭百无聊赖地蹲在房间里，盯着手机发呆。
骆明舟这位老“工作狂”却难得没捣电脑，而是插着耳机，不知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些什么。
“我说骆明舟。”
祁岭忍不住开口，却见骆明舟肩膀一颤，蓦地将手机倒扣在膝上，飞快抬起头。
“什、什么？”
反应大得不正常。
“噗——”
祁岭一个没控制住，笑出了声，“没事，都是男人我懂你，不打扰了，你接着看吧。”
骆明舟怔愣片刻，而后脸唰地一红。
“想什么呢你？我怎么会——你，你有话快说，有……快放。”
不太雅观的音节被含糊吞掉，骆明舟摸摸鼻头，余光中却又看到祁岭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眼见骆大影帝又要冒火，祁岭忙紧急换了话题。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歌手叫什么来着？”
说到这个，骆明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将耳机一拔，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这个！”
视频软件里，熟悉的主页就这么暴露在祁岭面前。
纵使心里清楚骆明舟并不知情，祁岭还是产生了一种在熟人面前裸奔的羞耻感。
骆明舟仍旧兴高采烈地介绍着，祁岭捏捏裤缝，却没忍心打断，直到对方停下来，他才怀着些难以言说的不安发问：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因为他我才——”
未完的话骤然截断，一时间，空气里只有两人轻浅又急促的呼吸。
骆明舟冷静下来，默默退回凳子边坐下。
“我凭什么告诉你。”
“对对对，个人**个人**。”
祁岭一叠声应和着。
不知道为什么，内里总有一个声音警告着祁岭，还是不要深究下去为好。
耳机又戴了回去，这一次骆明舟还特地偏斜了身体，彻底将祁岭的视线断绝。
而祁岭，则飞快点进了粉丝列表。
刚刚骆明舟说他喜欢自己——呸，这个账号很久了，既然是老粉，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曾经互动过呢？
祁岭盘算着，手指飞速划着屏幕。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骆明舟的账号找出来，然后把他拉黑！
然而十几分钟过后，祁岭放弃了。
他的粉丝画像怎么看都是女性占大头，上哪去找个疑似骆明舟的账号去？
“唉。”
骆明舟仰面倒回床上。
突然，一个熟悉的昵称从私信里跳了出来。
[@恶魔小蛋糕：鸣宝，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新歌吗[狗头]]
头像是个粉红色的草莓围裙。
恶魔小蛋糕算是比较早关注祁岭的了。
对方并不是那种分不清边界的粉丝，大部分时候只是和祁岭交流歌曲相关的内容，偶尔聊聊闲天。
祁岭知道，自己发布的每一首歌对方都会听。
[@ming-：能是能，但最近撞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大哭]，感觉要中道崩殂了]
[@恶魔小蛋糕：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助吗？]
一连几个问题发来，简单却透着关心。
[@ming-：不不不，就是夸张一下哈哈哈]
发出这一句后，祁岭手一顿。不知为何，强烈的倾诉欲涌上他心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将这几天的经历全盘托出的冲动。
手指在键盘跃动，就要按下发送键的瞬间——
房间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犬吠。
小狗！
祁岭丢开手机，抓起包鸭肉干就往门外跑，一点也没顾及在一旁做得好好的骆明舟也被他拖着跑了起来。
“嘬嘬嘬。”
祁岭蹲下身，伸手招呼着，“小狗快来，有好吃的。”
说着，他撕开鸭肉干的包装袋。
大黄狗鼻头翕动几下，尾巴一甩，似乎有些动摇。
祁岭一下子兴奋起来，火红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成了螺旋桨。绒毛拂过下巴，骆明舟微微偏开头，心里觉得好笑。
到底谁才是小狗啊？
鸭肉干递到面前，小狗试探着嗅嗅，尾巴慢慢摆动起来。
祁岭忍不住屏起呼吸。
“园园，回来。”
老李头一声吆喝，吱呀吱呀地骑个破三轮闯进祁岭的视野，车后座里堆着座桃子山。
山尖上，一个红里透黄的桃咕噜噜滚下来。
三轮车停住了。
园园蹭地往后一退，跳到老李头身边去了。
“唉——”
祁岭长叹口气，把鸭肉干塞进自己嘴里。
嘎嘣。
鸭肉干瞬间被咬得粉碎。
老李头背着手往屋里走，园园仰头跟在他身后，小爪子嗒嗒地踏，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主人。
祁岭视线追着这一人一狗，嘴里恨恨地嚼着肉干。
从祁岭面前走过时，老头清清嗓子。
“明天我和你阿婆要去县里卖鸡蛋，你们把田里的玉米收了。”
“哦——”
祁岭有气无力地回应。
“什么，收什么？”
老李头都走出两里地了，骆明舟才匆匆按灭了手机，四下张望。
现在知道急了，也不知道刚刚一边傻乐一边给人发消息的是谁。
“玉——米——”
祁岭站起身，有气无力地晃进屋子里。
刚回到床边，床上的手机屏幕就一亮。
恶魔小蛋糕回消息了。
[@恶魔小蛋糕：那就好，不过，崩殂前别忘了把新歌交出来[伸手]]
祁岭唇角不自觉翘起，他将之前输入的一长串删掉，只开玩笑地回了句：
[托孤是吧]
发完，祁岭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
“扑哧”
笑声与笑声重叠，祁岭猛地抬起头，撞进骆明舟带着惊愕的眼里。
空气凝固。
“你……”祁岭迟疑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