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江寒霁正与李枳棠核对着中午宴席需要的物品，
江寒霁念，李枳棠听，按理说应该这样。
但是在江寒霁念到第三道菜时，他终于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对着眼前一点头一点头的李枳棠打了个响指。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李枳棠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精神了过来，看着他似乎有点担忧的脸，抱歉的笑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说：
“不是没睡好。”
“是因为银杏大早上就拉着我起来梳妆打扮了，现在精神一点了，我们继续吧。”
江寒霁轻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念手中的菜单，只是看着她。
在李枳棠即将问为什么不继续时，一件白青色的外衫从天而降，兜头罩住了她。
“睡一觉吧，中午会更辛苦的。”
“半个时辰后我叫你，不用担心。”
李枳棠听着他的话，脑袋从像被子似的衣衫下钻了出来，眼睛看着他，眨巴了两下，随后裹紧衣物趴在了桌子上。
听见轻轻的鼾声，江寒霁起身，拿着菜单站到了窗前。
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算不得多厚的待核对信息，身后是暖融融的朝阳，身前是一个安安静静睡着的李枳棠。
万籁无声。
—
日影渐升，江寒霁准时在半个时辰后叫醒了李枳棠。
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的李枳棠揉了揉眼睛，又在银杏的尖叫声中被抓去重新装扮，换衣。
李枳棠一路被银杏抓住按下，一边挑选脂粉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的小姐啊，注意一点好不好，我画的花钿都被你蹭花了！”
“太困了嘛。”
挑好了脂粉的银杏一边拿偏细的笔刷在李枳棠脸上上妆一边叹息着说：“今天老太太是还在寺院礼佛不会来，但我记得小姐你还给她递帖子了吧？”
李枳棠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今天还会给我画一遍的，要不然我就不睡了。”
银杏继续抱怨着：“也不知道她对你哪来的那么大敌意，偏偏你还不能得罪她，憋屈死了。”
李枳棠轻轻笑了一下：“我觉得倒不是敌意。”
银杏撇了撇嘴：“小姐你就是心太好了。”
”
李枳棠笑而不语。
房内再无声，只余银杏挑选时偶有的碰撞之音。
——
说是小办，就真的是小办，
座位的安排都很错落，简直像个家宴，只有个别几个地位更高一些的人，如李青锋这样的长辈，能看出坐的是明显的上座。
来的人杂七杂八，但都是与李枳棠交好的人。
再偶有一些看着李枳棠长大的，与李青锋交好的长辈。
这种情况对李枳棠来说，迎客也是轻松，除了江寒霁说自己身份不方便出来迎客，回了房间。
“棠棠！”
林晗烟百灵鸟似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李枳棠忙上前几步去迎她。
看到李枳棠，林晗烟笑盈盈的递给她了一个精致的木匣祝贺了一句，李枳棠接过匣子，递给了旁边的银杏后，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作为感谢。
“走啦，进去了。”李枳棠放开林晗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
林晗烟：“啊？你还不进去啊？”
李枳棠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
林晗烟：“好吧那你要的也在盒子里了啊，我给你弄好了已经。”
说完林晗烟就带着侍女，颇为留恋的往门内走去。
随着林晗烟离去的身影渐远，银杏才开口抱怨道：“小姐……要不咱们不等了吧？都快开宴了我看她是不会来了。”
李枳棠对着她摇了摇头：“不得无礼。她会来的。”
银杏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只陪李枳棠等待着
李枳棠抬着头，视线一直延续到门前石板路的远方，
“来了。”李枳明亮棠轻轻说到。
银杏缓缓抬起头，微微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那是一行排面很大的仪仗，
几个衣着不凡的侍女撑着硕大华丽的华盖，华盖遮蔽的阴影下，是一架华贵非常的轿辇，宝石镶嵌，花纹繁复，垂下的纱帐都是上好的鲛纱。
向后看，几名穿着黑红相间铠甲的侍卫紧紧跟在轿辇后面，面色严肃，扶刀待命。
走在最前方的侍女手拿旗仗，暗金色的花纹极为显眼，
凤凰于飞。
这位声势浩大的大人物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秦氏皇朝唯一的公主，封号瑞安。
轿辇停立在了李府门口，几名仪仗中的侍女连忙上前，拉轿门，放台阶，掀帘纱，
随着迷雾般的帘纱褪去，先看到的是一抹朱樱色衣摆，
随着朱樱色的扩散，一张美艳非常的脸露了出来。
长眉轻佻，细长的凤眼带出几分凌厉，额头牡丹花钿鲜艳夺目，鼻挺若山，点绛唇，颇有倾国倾城之姿。
李枳棠附身，同银杏共同行了一礼：
“见过瑞安公主殿下。”
瑞安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下巴微抬，语气拮傲的开口：
“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二人起身。
瑞安公主俯身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台阶，看都没看李枳棠一眼，就抬脚进了李府。
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女略带歉意的对李枳棠作了一礼，李枳棠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李枳棠无视了身侧银杏愤愤不平的气场，跟着瑞康公主进了府门。
守着正院的通传小厮，在看到瑞安公主那盛气凌人的身影时，就连忙拉开了门，清了清嗓子，拉长嗓音喊道：
“瑞安公主到——”
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站起身，对着公主行了一礼，在得到公主的免礼后，才恢复了刚才的喧闹。
李枳棠跟在后面，看着侍女引着公主到了上座，看了看时辰，低下头平复了一下，
再次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让人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
她上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侍女送来的酒杯，先对到来的长辈和公主表达了感谢，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让大家不要拘谨，随意一点，
随后她举起手中银杯，再次感激了大家，所有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宴席开始。
推杯换盏间，大家都注意力从李枳棠身上移开。
李枳棠放下酒杯，没有落座，同身旁的官家嘱咐了一下，就从侧边不起眼的小路离开了。
半晌，上座的瑞安公主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眸，视线落到李枳棠空空荡荡的位置，轻轻皱了皱眉。
她低声对身侧的侍女耳语几句，转身也离开了座位。
李枳棠早就知道江寒霁今天不会出席，因为以往她的生辰也是这样。
她甚至还记得江寒霁第一年到李家的时候，也是没多久她就过生日了，她当时撒娇卖萌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江寒霁就只是摇头对她说：“不可以，棠棠。”
最后在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下，江寒霁退了一步，说等宴席之后单独给她过生辰这事才作罢。
就这样，这个习惯从李枳棠八岁一直保留到了江寒霁离开。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一定在等她。
想到这里，李枳棠抬起手，纤细的素白轻轻覆在了荆褐色的木门上，意欲推开。
正当她刚伸手将门推出了一点点缝隙的时候，一个傲气难掩的声音叫住了她。
“李枳棠。”
“你不好好待在宴席，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枳棠回过头，望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瑞安公主，眼神闪过一丝讶异，行了一礼，随后开口说：“瑞安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是因为听到她没有回答问题，还是别的什么瑞安公主的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不怎么好的说：
“我跟着你来的。”
“怎么我好好的封号被你叫出来这么奇怪。”
李枳棠笑了一下，避开了这个话题：“谢谢你今天能来，意映。”
秦意映眉眼舒展，朱唇轻启，轻哼了一声，语气恶劣道：
“别套近乎啊！我才不想来给你过生辰……”
“要不是母后的命令我才不来呢。”
说完她又哼了一身，递过来了一个分量不小的木匣，脸撇到一边，别扭的说：“母后给你的啊！不是我的礼物！我才不会送你这种木头人生日礼物……”
在李枳棠刚要道谢的时候，秦意映连忙转过头制止了她：“别！”
“别谢我啊，要谢就等过两天的宫宴上去谢我母后。”
李枳棠点了点头，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意映，
她能清楚的看到，眼前小公主的耳尖被她盯的渐渐漫上绯红，似乎有蔓延到脸上的趋势，
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乎是因为心思被无声中戳破，秦意映恼羞成怒的转头就走，还硬邦邦的扔了一句：“反正你拿到了，本公主走了啊！”
满头珠翠的小脑袋突然转了过来，金色的步摇划出一道弧线，凶巴巴的警告：
“不！许！送！我！”
刚警告完，李枳棠看着那个小脑袋又转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走到她眼前说：
“哦对了，母后说你可以过两天宫宴给她答复。”
随后她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走了，
看着秦意映面无表情的背影，李枳棠吞回了那句告诉她走路顺拐了的提醒。
看着她顺拐的模样，
李枳棠抬手，掩唇笑了一下。
随后她转身，想要推开院门时，眼前的门突然自己开了。
李枳棠：？
江寒霁身长玉立的靠在门框上，眉眼含笑的看着她：“说完了？”
其实早在李枳棠想要推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刚想去开门就听到了秦意映的声音，于是就靠在门框，一直等到她们谈论完，秦意映离开，才打开了院门。
李枳棠乖巧：“说完了。”
看着江寒霁似乎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木匣，李枳棠拿起木匣示意，开口解释了一下：“喏，你小姑，大概还有秦意映送的。”
江寒霁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内院走去，在李枳棠刚要跟上的时候，一句话飘了过来。
“那就进屋打开看看吧。”
等两人都迈进了屋内，江寒霁关上了房门，回身，看着正坐在桌前摆弄木匣的李枳棠，
李枳棠先轻轻掂量了一下，感受了一下不轻的份量，而后才打开了上头的锁扣。
然后李枳棠微微愣住了，看着她不对劲的神情，江寒霁走到李枳棠身后，凑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那是一柄镶金的玉如意。
雕工精致，玉质上乘，是一件极为华贵的礼物，
礼物本身没错，因为江李两家的世交的关系，往年李枳棠生辰江皇后也会送一些生辰礼作为祝贺，今年的有礼物也很正常。
但问题就在于，这礼物，是玉如意。
所有已经及笄的官家小姐都知道，
皇家赐女子如意，意为对此女子中意非常，意欲纳入皇室。
而皇后母仪天下多年，熟读礼仪，绝不会出这种错，
排除其他可能，剩下的再怎么不能接受也是答案：
她想让太子聘娶李枳棠为太子妃。
两人都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枳棠几乎是要吓傻了，对着江寒霁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我不嫁。”
本来脸色有点阴沉的江寒霁被她这句话逗的竟笑了出来，安抚着她说：“不想嫁就不嫁，我到时候去和姑姑说，她会卖我面子的。”
似乎是怕李枳棠不放心，又补上了一句：“而且我了解秦昭，他品行端正，做不出强娶的事。”
李枳棠闻言身子才慢慢放松，将内心升上来的恐惧驱散了大半，又抬手去摆弄匣子，在江寒霁疑惑的目光下，打开了一个夹层，
随后她又拿出了一个绣的有些歪歪扭扭的香囊和一副请帖。
李枳棠伸手打开香囊，在江寒霁震撼的目光下，从一堆香料中拿出了一对绿松石耳铛，她将耳铛放在一边，又拿起请帖，打开看了几眼，
江寒霁顺手拿起了那个绣脚歪扭，几乎看不出绣的花色的香囊。
他反复观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瑞安绣的？”
李枳棠认认真真的看着请帖，只随口应了一声。
“写了什么？”
“就是有一场赏花宴，邀请我去。”
“噢。”
两人沉默了下来。
江寒霁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问她：“吃了吗？”
李枳棠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说完话就过来了没来得及。
江寒霁看着她，刚想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不是很确定的问了问她：“还想吃我做的面吗？”
李枳棠眨眼看了看他，
不用回答了。
李枳棠支着一只手托腮，看着不断将食物从食盒拿出的江寒霁，无意的问着：“你做完多久了啊？”
江寒霁手上动作没停，回复他说：“大概你们那边临近开始的时候。”
李枳棠另一只手也支了起来，双手捧脸，像朵花一样：“那你不怕我不来啊？“
不怕
当然这句是不能说的
江寒霁柔声说：“那就晚一些再重新煮，一直等到你来。”
他抬手，将一碗没有什么葱花香菜的长寿面放在了李枳棠面前，又端了两碟糕点给她，
“吃吧，小寿星。”
看着江寒霁含笑的瞳孔，李枳棠低下头，夹着手中的面，耳尖微红。
“你现在在我这儿，前厅怎么办？”
吃了两口，李枳棠又含含糊糊的开口回答：“父亲和银杏会招待。”
江寒霁点了点头。
李枳棠今天吃的并不快，其实江寒霁最开始煮面真的不怎么好吃，她甚至吃过甜的长寿面。
但是人都是会成长的，
从最初的什么也不懂，带现在看菜谱略通一二
江寒霁现在煮的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雪白色的面条沉入只覆着浅浅一层油花的汤底，几片牛肉，一个荷包蛋，葱花已经被挑出去了，都是李枳棠喜欢的。
顾忌到李枳棠食量一向不大，江寒霁也没有多煮，这饭吃的倒也快。
李枳棠拿着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眼睛盯着收拾桌子的江寒霁。
李枳棠发问：“哥哥好像没有送我礼物”
江寒霁答非所问：“吃饱了吗？”
李枳棠继续：“哥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江寒霁叹气。
“累不累？去塌上睡一觉。”
然后他就不顾小姑娘的反对，像照顾小动物似的把人往木塌上一摁，又捞了个薄被往人身上一盖。
“你困了，睡吧。”
他直起身拉上了纱帘，李枳棠哼了一声，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她确实是有些累了，
世界骤然暗了下来，她放任自己在信任的人身边坠入梦境。
注意到少女呼吸放缓，江寒霁凝眸注视她半晌，起身离开了。
李枳棠被江寒霁的声音唤醒时，已经是傍晚了，她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意识渐渐回笼，
“看窗外。”
李枳棠迷迷糊糊的听从他的话，转头看向身侧的花窗，然后她那所剩无几的困意就彻底被驱散了：
窗户大开着，晚风吹动两侧的纱帘飞舞，嗡鸣声不断，原本沉闷的夜色，此时却洒满了金色的丝线，
东风夜放花千树，
火树银花，恍若梦境。
“棠棠”
李枳棠转过头望着他，江寒霁与那双熟悉的眼眸对视，
惊喜的情绪难掩，眸光闪烁，盛满了漫天的璀璨烟火，
是比这火树银花更加美丽的风景。
江寒霁伸出手将早就准备好的海棠发簪插入李枳棠的发间，看着眼前的李枳棠，他露出了一个极尽温柔的神情，轻声说：
“生辰吉乐。”
他笑了。
被自己写的意映可爱到了www
颜色我是找的国风颜色对照表挑的，公主仪仗和宴席基本上是我胡诌的，错误的地方先道歉！
第6章 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