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士兵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他们已经在夜幕里圈起一个又一个人口集中地。
那些竖起的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那些恐惧的脸。费德更换了熄灭的火把,保证周围的临时帐篷都被照亮。
主力的军队都被派去封锁去往其他城市的道路,去收起早早下过的网,拎起来看看那些反抗为名的老鼠。
而费德被留下看守集中营,对于这份临时的差事,他感到无奈,他刚刚与妻子完婚,刚刚享受到难得的愉悦,现在却要在寒风里盯着那些下贱的人种。
“蜕”
费德向着黑暗的树丛啐了一口烟茬,余光却忽然发现黑暗里闪过一丝反光。
费德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想直接呼喊休息的卫兵,但又犹豫起来,万一那只是一块碎玻璃或者是零件什么的,呼叫卫兵大概会断送自己的前程,那些卫兵里有自己的上级。
费德用枪杆拨开树丛,手指紧扣扳机,他很怕死,他才刚刚拥有美好生活的开端。
什么也没有,费德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绷起来,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开始后退,准备后退到足够的距离直接呼喊。
不可能什么也没有,那道反光不是树叶或者泥土能反射出的。
这时,似乎发现了费德的异样,树丛突然动了起来,一个用毛巾裹住脸,只露出眼睛的人站起来,用一把银色的手枪向费德扣下了扳机。
此人正是安德尔,由于手枪使用的不熟练,这枪射歪了。
费德用手捂住了左耳朵,那里正涌出汩汩热流,在指缝流淌。
费德感到一种痛,和歇斯底里的恐惧,凭什么几千人里,偏偏是新婚的自己面临死亡。
安德尔收起枪,他想隐秘通过此处的计划失败了,弟弟和那个姑娘就在身后,现在必须马上逃往钢铁高墙的墙根,那里错综复杂的排污管道将是他们最好的藏身处。
数十士兵从各处的帐篷中涌出,费德的眼里变得疯狂而狠毒,他指向树丛的深处,无数子弹就向着那里呼啸而去。
安德尔闻到了子弹划破空气的浓烈火药味。那些尖啸的小东西疯狂寻找着血肉。
亚流斯把花篮姑娘抱起来,抗到肩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德尔听到了他认为是哑巴的花篮姑娘惊呼了一声。
他们在丛林里狂奔起来,劳动的人没有无力者,哪怕是看起来瘦弱的亚流斯。
这里看似错综的小路却是安德尔与亚流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前面的藤蔓变得越来越密,安德尔熟练的拂开了一道树丛,后面出现了一条新的洞道。
在这片远离城门的墙根下的区域。到处错综的管道和树丛藤蔓纠缠在一起,分隔出各种的窄道与空穴,成为天然的迷宫。
又有各种排放的化学废气充斥,那些成分有用的逐渐成为墙下人回收利用的化学品来源。但同样有无法利用的危险的气体,那些充斥着腐蚀性或者剧毒的物质也被高墙内的工厂肆无忌惮的排出。
安德尔与亚流斯都会通过植物的生长状态来分辨化学品的大致成分。所以他们能够在这里安全的穿行。
费德正在帐篷里包扎,而小队的长官就坐在一边。有人进来汇报
“袭击者钻进了下水道区域,我们的士兵不敢进去”
长官抬眼
“看清楚袭击者的人数和样貌了吗,是否确认与蕾雅小姐有关”
“报告,袭击者不止一人,但夜晚视野模糊,不确定是否与小姐有关。”
“废物!”
正在被包扎的费德激动起来。
长官撇了费德一眼,费德意识到自己失态越权了。
而传递情报的人则是记住了费德,同为普通士兵也敢训斥自己。
长官挥了挥手
“第三小队去通知东城墙的守军,去把守住上水道,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藏在其中的人”
“是”
长官回头看了看费德,在他紧张起来之时笑道
“小伙子,刚放完婚假啊”
“是的”
“在钢铁高墙建立之初,士兵服役期间是不让结婚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费德紧张的当着棒咯
“因为动乱的时代过去了,比起亡命的士兵,我们更需要有所守护的士兵。”
钢梁下的空间里,亚流斯把女孩放下,安德尔则是看着钢梁外依稀可见的天空。他们用后半夜来深入了这片迷宫,现在军队暂时可以不用再考虑了,这里也是安德尔所想到的,唯一安全的地方。
天上的阳光很苍白,空气厚重,这是又要下起酸雨的前奏。这里的植物都是习惯了这种酸雨才存活下来,繁演开来。但人不行,人的皮肤永远也适应不了这种腐蚀。
淅淅沥沥伴随着雷声,但是茂密的藤蔓和树枝遮蔽着,斜射的光束在抚摸地上管道上的青苔。如果忽略空气里的酸味的话,这会是一副美景。
安德尔蹲到女孩面前
“你叫什么”
“蕾雅”
这个女孩果然不是哑巴。安德尔坐到女孩身边。
“可以讲讲都发生了什么吗。”
蕾雅身体微微绷紧,这个女孩并不是不会害怕,但为什么一路上又对亚流斯如此的顺从呢。
“我……我想……”
蕾雅犹豫着,那双蓝色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一条干净的小溪。
“我想带你们到墙里去”
蕾雅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墙根。那里的钢铁上长满了青苔,青苔下却泛着森冷的寒光。
“所以你是自愿跟我们走的吗。”
“哥哥”
亚流斯这时打断了对话。
“是我把她骗走的,利用她对于母亲和我的同情,我拖着母亲的时候,她上来询问,我挤出几滴眼泪就把她骗到无人的地方啦。”
忽然,安德尔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上杆的母亲忘记了,一种愧疚感让他赶忙询问
“母亲现在在哪里?”
亚流斯抚摸着哥哥的紧绷的肩膀
“已经安排好啦,马上我们就可以和母亲重逢了。”
“母亲就在这里吗”
“是的”
不过要找到他们还需要一些功夫和运气。
这时蕾雅站了起来,眼睛里露出倔强的光。
“坐下”
亚流斯扭头吼道
蕾雅明显被吓到了,楞在原地
“不要忘记你只是一个猎物而已,而我们是绑架你的暴徒。”
“不是的,不是的”
蕾雅也放大了声音。
亚流斯过去一把把蕾雅推倒在地,压在她身上捏住了她的脸颊。
蕾雅在挣扎着,但力气又怎么比的过亚流斯。
亚流斯回过头来,看着安德尔,问道
“哥哥,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吗?”
“不会的,为什么这么问?”
安德尔有些疑惑,但并不会阻止弟弟所想做的,他猜测弟弟在蕾雅耳边说的是一些威胁的话,可他不在乎。
比起刚见面几个小时的蕾雅,他会无条件的支持他的弟弟做任何事情。
亚流斯又站起了身来,蓝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对哥哥的依赖。而地上的蕾雅抱紧了膝盖在角落缩成一团,蓝色的眼睛里流着眼泪。
“她说想带我们到墙里去是什么意思?”
安德尔问亚流斯
“大概是教会的爱的教育让她想要帮助我们吧”
“就这样吗?”
“就这样。”
安德尔看着亚流斯有些忧郁和悲伤的眼睛。
“嗯”
等酸雨稍微小了一些,安德尔开始尝试寻找亚流斯所说的记号,可是一无所获,肚子开始饿了起来,他记得有种棕榈树层层包裹的树心可以食用,不用担心化学品和酸雨的污染。他找到了一小片,安德尔直接扒开了树皮收集了一些树心,扛着回到了钢梁下。
天又将暗了,地上的积水是无法饮用的,幸好树心比较多汁。
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的蕾雅小心翼翼的嗅着,微微伸出舌头舔了一点点,甜丝丝的。随即她大口啃了起来,但树心粗糙的纤维噎住了她的喉咙。
亚流斯在一旁用力拍了一把她的背。
蕾雅吐出了卡住喉咙的纤维,但疼的泛起了泪花,依然扭头要准备感谢亚流斯。亚流斯扭头不理会蕾雅。
安德尔靠在梁下看着钢梁边沿滴下的水,什么也没想。也许这样的生活还不错?等找到了母亲之后又该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安德尔睡着了。
夜里,雨停了,起了凉风。冰冷的气流吹到安德尔脸上,他打了一个激灵醒了。
安德尔扭头看向身边,亚流斯和蕾雅都不见了。
下过雨的月亮总是很亮,透过树缝也能照亮前路,风在细缝里呼啸,深处还隐约传来尖锐的笑声,像一个魔鬼在阴暗潮湿的地狱嘲弄。
安德尔裹紧了外套,循着声音走去,雾气弥漫,有湿冷的感觉从脖子钻进衣服里。
走近了那片管道口区,空气逐渐刺鼻起来,一团黄橙色的废气沉淀在管道口的凹地。
尖笑声停了下来,安德尔看清了,那是亚流斯,而一旁的地上,蕾雅痛苦的扭动着躯体,不顾地上的泥沾满了本就脏污的白色叠裙。
她喉咙在发出嘶哑的叫喊,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原本动听的嗓音荡然无存了。
“我和她说只要她尝试一下这里的化学品,我就和她回到高墙里,结果她就相信了。”
亚流斯无辜的摊手。
安德尔感觉有些难受,他没有说话,过去蕾雅抱起来回到了钢梁。
他知道吸食了那种没有稀释调和的废气,她大概会永远失去说话的能力。
夜还漫长,亚流斯凑上来抱住安德尔的手臂,安德尔抚摸着亚流斯的头,像是在照顾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