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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聚会

晚上谢晞回到家。她站在玄关处换鞋,薛泉走到她身边接过她的围巾和大衣。她说,明天可以不需要做饭了。

薛泉一惊。

他的反应大概挺搞笑的。反正谢晞被逗笑了。“怕什么。”她笑了笑说,“怪不得班长着急联系我,同学聚会定在明天晚上七点。我中午在食堂吃,下午早点下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明天晚上?”薛泉立刻开始盘算起来,“这么着急吗?我还没准备好穿的衣服和鞋……要不要我来订餐厅?”

谢晞说:“去吃个饭就好了,你不需要做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薛泉有点睡不着。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焦虑——同学聚会而已,既然谢晞不在意,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在意。他小声地叫谢晞的名字,在得到回应之后,问她能不能讲点她高中的事情,什么都好,他都关心。

谢晞沉默了一会儿。

薛泉怕自己打扰她休息,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她的声音,“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开心的事是考试考得好,不开心的事是考试考得不好,想要的事是考试考得更好。”

其实这很正常。对于一段过分机械相似的生活,再回首时,人们总会下意识地弱化它的长度、淡化它的深度,只剩下记忆里一团模糊的痛苦。但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来自于伴侣对她过去的好奇和关心,而不是肆无忌惮地窥伺、漫无边界地试探。她不需要保有一贯的暧昧与严密。

薛泉自己那点事,没等谢晞主动问,他自己就毫无保留地全说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噼里啪啦说了一气,姓名、微信号、电话号码、邮箱地址、家庭住址,要不是被谢晞阻止,他下一秒就要报身份证号了。他读高中时的摸鱼,读大学时的水课,毕业之后那几年的浑浑噩噩吃喝玩乐,还有空白的感情史……谢晞都知道。

所以如果爱一个人,怎么能忍住对她的好奇呢?又怎么能忍住对她的分享欲呢?你一定会忍不住地乞求她的爱怜、渴求她的瞩目,哪怕矫揉造作、编造事实,当小丑、当小狗。

薛泉忍不住又问,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晞回答道:“特别的事也没有很特别,只能说是跳出我的常规。但经历这一段岁月的人太多了,这一小撮触发条件很低的趣事被重复地体验。”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谢晞陷入了回忆,“我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了算不算?”

薛泉笑着说好可爱。

“现在说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谢晞倏然说,“我高二的寒假,疫情,以至于那年的寒假格外漫长。但我其实有点很漂浮的窃喜,因为这样,我就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陪我妈妈了。疫情并没有影响太多,至少我们那里没有出现病例。我在妈妈的病床边上有一张自己的小床,那几个月里,我就在这里看书、写作业、上网课。”

薛泉听到这里握紧了谢晞的手,却被谢晞挣脱开了。他下意识地朝谢晞退开的方向又伸出手,重新轻轻地搭上谢晞的手。这次她没有拒绝。

“高三的寒假,疫情外溢,影响到了我所在的地方,我的母亲去世了。”

谢晞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讲起了学校相关的事。

每一个班的标准配置:一个没脸没皮的男同学和他的一群所谓的好朋友。他们总是能闹出最多的笑话。你暗中观察,暗自发笑。

关系最好的同桌,你们无话不聊,抱怨过数不胜数的学案试卷和讲课如催眠的化学老师,探讨过高深莫测的校园传说和天天骑着电动车抓早恋的某某主任。高中毕业,你们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

隔着一条过道坐着温和、沉稳、梳着马尾的女同学,你们不经常说话,你跟她分享过零食和书籍。她写的作文被印成范文传阅,你为其灵气和底蕴惊叹不已。

以各种理由逃避的跑操。难吃的食堂。傍晚的晚霞。体育课后的冰汽水。晚自习时的埋头苦写。

谢晞很少认真地回忆过去。

这应该是第一次她在向别人认真地描述自己高中时期的生活。她自己都惊讶于能说的有这么多。隐隐约约地,她听到音乐声。她仔仔细细听了一会儿,渐渐想起来那天的阳光、树木和台阶。

她和当时的同桌逃了体育课,懒得去打球,坐在体育馆外的路肩上,身后是蓊郁翠绿的灌木丛,和她们一起懒洋洋地晒着温和的太阳。明天要月考,但是不着急。现在是体育课,所以什么都不需要想。学校外的路上有洒水车驶过,伴随着钢琴乐曲声。她们都觉得很熟悉,说了好几个乐曲的名字,却又感觉都不是。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谢晞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一段悠扬的旋律,脑海中倏然出现几个字——水边的阿狄丽娜。对啊,不是秋日私语,也不是风居住的街道,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那个时候的谢晞,这是一个永恒的谜题。

薛泉第二天起床,做饭、叫谢晞起床、打扫卫生、洗衣服。中午不需要给谢晞送饭,他自己懒得亲自做,从冰箱里翻出点吃的,微波炉加热。下午他洗了个澡,简单地挑了一小时衣服,随后去医院接谢晞。在车上他又有些紧张,把车窗打开了点,车尾气味立即钻进车里,他又迅速关上。

“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去?”薛泉看向驾驶座的谢晞,“你们都是同学。”

“我和班长说过了。”谢晞看着前方的路,回答道,“除了我,还有几个带了家人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现在我就送你回家,我自己一个人去。”

薛泉满脑子都是那一句“家人”。

那一刻他想,无论是什么地方,他都愿意去。他被幸福砸晕了头,看着堵车漫长的车流,都忍不住地傻笑起来。

谢晞问他笑什么。薛泉解释道:“你不觉得前面那么多车堵着很搞笑吗?”

“我想下去跳舞,给看到的每一个人发钱。”他说。

谢晞笑起来,“早知道应该在车上备上礼服和音响。”

薛泉把头轻轻地靠在谢晞的肩膀上,在谢晞说痒之前又直起身来,说他还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他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上高中的时候他原本是被塞进他姐姐的班读书的,他姐姐是断层的第一,他是断层的倒数第一。老师上课都是用英语的,他不怎么听得懂。他姐姐觉得他笨得匪夷所思,其他同学对他不理不睬。后来他转班了。

谢晞说:“小可怜。”

薛泉捏了捏小章鱼玩偶的头,把它的笑脸转向面对谢晞,自己也笑着望向她,“那你多心疼心疼我。”

谢晞没说话。

这时候,薛泉意识到车停了。外面的风景已经固定不动。原来已经到了。

此时人大概到了八成,正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她们并肩走进宴会厅,并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是蒋葳先向她们挥手。谢晞自然地走向她,坐到她身边。薛泉跟着,坐到谢晞身旁。

周围的人看过来。薛泉等着谢晞跟她们介绍自己,谢晞却没说一句话。还是蒋葳说:“这是谢晞朋友,一起跟着过来了。”周围人便又收回目光,继续聊着家庭琐碎和职场逸闻。一桌十个人,大概有两个结了婚。

结了婚的女人是再明显不过的。就算不戴戒指,每三句话就至少提一次所谓的老公。好像这里的“老公”是一种修辞手法,必须先言他以引起所咏之辞。

谢晞不算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绝对挑剔对象和话题。她一直微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应该是在和人聊天。

大概是她的那几个朋友。薛泉想。他知道谢晞有几位密友。

毕竟是高中同学聚会。不可避免地,大家聊到高中。对高中的回忆都大同小异。也许有些事放到高中的时候提起来会引起争吵,但到现在,任何事情都盖着回忆的温情的面纱,美好得像是谎言。

薛泉听着觉得很无聊。他对这种庸俗的论调一直兴趣缺缺。

好像哪个班都有搞笑闹腾的男同学,幽默风趣的物理老师,谈恋爱谈得惊天动地、大打出手的情侣,除此之外的那一部分关于自己的记忆,则都是黯淡的、重复的,从学习到复习到二轮复习,从学案到试卷到专题。

但其实我们高中的时候还不算太辛苦,跟现在的小孩比起来。有人感慨道。当时不是有疫情吗,那个寒假好长。

大家纷纷感叹起来。挂机的网课,集体坏掉的麦,边排队等做核酸边直播上课的老师。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疫情离她们所在的甓社太遥远了,遥远到只是个名词,附带着一堆新闻里的统计数据和官方辞令。她们又不是大人,好像不需要理解,这里的高中学生对疫情的印象就是假期。甚至于,这个印象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早就漫漶在记忆里。那段时间也只是个名词。她们早就记不清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但应该是快乐的。

薛泉注意到,谢晞一直没说话。一句话也没说。

蒋葳原本兴致勃勃地聊天,眼神看到谢晞,话语渐止。

薛泉不知道谢晞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充满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和苟延残喘的病房,或许是坐在陪护床上看网课、写作业的日日夜夜,或许是母亲沉睡的样子。或许什么都是。又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侧坐着,轻轻地将手搭上谢晞的脖颈,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

谢晞身体一顿,随后将薛泉的手从自己的身后轻轻撇开。她的手重又盖在薛泉手面上。冰凉的。

薛泉下意识反手握紧,嘴唇微微抿着,冲着她笑。

谢晞微微侧过脸,看着薛泉。她的眼神薛泉一时间读不清。

刹那间,他感到一阵窒息的抽离感。好像谢晞正在透过他的躯壳眺望着很远很远的东西。一些或许曾经有过、无可奈何又终将逝去的东西。这是她和时间的秘密。

薛泉意识到自己需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驱散这一种恐惧。他贸然地开口,未经任何思考就说:“班上肯定会有早恋的同学吧。”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糟糕。

谢晞微微使力,挣开了薛泉的手。薛泉急忙去看她,却只看到她表情淡淡的侧脸。

桌上其她几人传来心照不宣的笑声,眼睛在谢晞和薛泉之间打转。有人说:“你想知道什么还是亲自去问吧,我们可不想成为play的一环。”大家随即笑起来。

薛泉能感受到谢晞的心情越来越差,尽管她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他想要补救,说:“她想说的,早就都告诉我啦。”

大家又笑。其实高中的事情,大部分人都记不太清了。朦朦胧胧地回头去看,只能看到一段笼统的、范式的、和所有人没有什么不同的轮廓。不说高中,大学都早已成为过去。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很快地,回忆学生时代的话题便结束了,大家继续聊起八卦、职场、婚姻,有道听途说的,也有亲身经历的。

这些通通与薛泉无关。他的注意力全在谢晞身上。此时他忐忑地看向谢晞,却发现谢晞此时也看着自己。她的眼神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依然是澹然的、蕴藉的,好像深秋时某未知之地藏着的一潭倒映着天空、山峦、林木、微风的清水。薛泉每次直直地看进去的时候,都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永远都摸不着底。

谢晞凑到薛泉耳边,说,她高中时除了念书,好像什么也没做,就像她昨晚说的那样。

薛泉立即点头,轻轻笑起来,对谢晞说,我知道。他牵起谢晞的手。这次她没有拒绝。

饭局气氛很热闹。快结束的时候,几乎没人在吃饭了,都在聊天。不少人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走走停停地敬酒说话。

谢晞在和她的化学老师聊天。

薛泉知道这个老师,谢晞曾和他说过,她高中时候的化学老师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老师之一。她母亲去世的时候,这位老师提供了太多太多超乎于师生关系的帮助。

老师应该喝了一点酒,脸有些红,亲昵地搂着谢晞的肩,问她这几年怎么样。

谢晞说挺好的,先读书再工作,一步一步地都走过来了。

老师笑得很开心。

她应该是信佛的,薛泉想。他惊讶地发现老师手腕上戴着一串手链,竟然跟他买的一模一样。无端地,他想起那座伫立在运河中央的寺庙,想起那座灰蒙蒙的县城。

他想,他大概可以理解那天谢晞说的话——“只要在这里生活过,一座城市的河流和湖水,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流过你的生活。”

两人聊了会儿谢晞高中时候的事,话题又转到旁边站着的薛泉身上。

老师问了一番薛泉的年龄工作家庭,知道两人已经交往两年多了,欣慰地点点头,絮絮地说着薛泉一看就是个好孩子,以后多照顾照顾谢晞的饮食起居,她一忙起来就活得不像样子,不懂得爱惜自己。

薛泉连连点头。

老师炫耀似地夸起谢晞来,说她聪明沉稳,办起事来条条框框理得清清楚楚,她教书这么多年,像谢晞这么优秀的就她一个。

薛泉也得意地夸起谢晞来,说老师您说得都对,谢晞她外冷内热,工作上稳稳当当,还顾家,对我也好,平常我俩几乎都不吵架,都是谢晞包容我的脾气和心思。

两人越说越投缘,谢晞都插不进去。

老师对薛泉的印象越来越好,最后快告别时夸他是个有佛缘的好孩子,长得很面善。

谢晞轻轻瞥了薛泉一眼,他一边笑着回应老师,一边牵起谢晞的手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是真的。”老师端详了会儿薛泉的脸,似乎在透过他回忆什么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

薛泉的手指莫名一颤,他想起那个举止怪异的胎记僧人。他按捺住内心深处那一丝微妙的怪异,只觉得好笑,他也不算是大众脸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这个人我是见过的”。

“丑的人丑得千奇百怪,帅的人总有些相似。”他开了个玩笑,很快便将这个话题抛诸脑后。

回家的路上。

薛泉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问谢晞:“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谢晞看着前方的路,说很好看。

薛泉说:“我左看右看,看不出大众脸这三个字。”

谢晞被薛泉的撒娇语气逗笑了,“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很漂亮。”

薛泉一边操作车载音乐系统,一边满意地笑道:“行,不打扰你开车,就放首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