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一点也不知道旁边这人在想什么。他们随便走着，忽然又碰到了那小孩。
“嘶，剧情又开始了？”江柏默默躲在林紊身后。
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躲得过于熟练了，好像在网吧时那个警惕冷厉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不怪他，毕竟靠自己不如躺平靠主角？
林紊看那小孩不嫌脏地坐在地上根本没有管他们，心里便知道更换身份成功了。他简单向江柏复述了下身份在副本里的作用以及改身份的事。
希望面前这人如果之后变成那边拉制他的把柄能有自保的能力吧。总不至于下次再进副本连这么出来都不知道。抱着这样的心态，林紊说得很仔细。
“哦，那在小孩眼中，我就是他没见过的人了？”江柏抬眼询问，见林紊肯定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了些底气。
想着，他几步上前停在那脏兮兮的小鬼面前：“小朋友，你在这干什么？”
赵曜刚刚还被打，身上沾着学校厕所的污水，冷不丁听见一个人跟他打招呼，下意识还以为是找茬的。
他身子紧绷，抬头，却见到是一个没印象的人，满腔怒气到嘴边又呲的消了，但他语气还是恶劣：“累了坐会儿，关你屁事！”他才不要什么假惺惺的好心。
江柏却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面前的小鬼就跟害怕竖起刺的刺猬一样，外强中干的比不上突脸的那位十分之一。
虽然是同一个。
本来也想教训一下这BOSS的，但想到这BOSS不是被打就是挨骂，忽然觉得自己有这想法也是欺负人……江柏看面前略有些狼狈的小鬼，莫名发起呆。
他语气一拐，轻轻问道：
“怎么坐这，地都是湿的。”
“你们是谁啊？管这么多。”赵曜忍不住翻白眼，这附近的居民见他这个样子早就走得远远的怕沾染上晦气。哪还像这个人一样热脸贴冷屁股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这会他又想起来讲礼貌：“之前都没见过你们，不是住这的吧。”
“的确，……我们是理发店老板的远房亲戚，来这玩两天。”江柏考虑自己处境，一来二去学会说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赵曜也没怀疑，哦了声又垂下头。没有一点搭理人的**。
江柏盯着对方脑袋的发旋看了两秒，忽然没好气地伸手，可以说有些粗暴地一把拉起赵曜——“说了脏还坐着，你这小鬼也不是很听话啊。”
“是不是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怎么连头上都有伤？”江柏简直要气笑，这小孩生前是经历了什么，怎么每次看都不是完好的。
赵曜还是犟，起来了也是靠在墙上不说话。
这会他们停在的位置显然不是之前的那样偏僻，对峙间江柏听见讲话声——面前这人应该是放学铃还没响就跑了出来，现在铃才响，约莫三四分钟后附近才有人声。
江柏勾头往墙那边看，这里恰好正对学校门口。正值放学时段，小学放学时间早，六点半，一群孩子三三两两蹦跳着嬉笑结伴回家。
比刚刚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这里一个转弯就是学校门口。仔细一看，赵曜还有拼命跑出来没消的汗。
“小鬼，你早退啊？”江柏随口一问。
但赵曜没有理他。
时节正值初夏，下过雨后夕阳照在路上都折射着光，亮得有些晃眼。
这本是一个欣欣向荣生机的景象，却有一个脏兮兮的小鬼因为害怕躲在角落。
江柏可以说见怪不怪了，他不是没见过校园暴力。
他开口：“小孩，想不想吃甜筒？”
“？”
“看我给你买。”他随手从兜里拿了块糖交到赵曜手上，然后拍拍他肩，往巷子口走去。
赵曜有些木楞，生硬地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林紊，见对方没有任何表态，他又垂下头看着面前在光下五颜六色的糖。
他家里真的很糟糕，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
他见到的人不是骂他就是打他，面前这人为什么会给他糖呢？
如果平时妈妈提醒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要接，赵曜应该会觉得这是人贩子要他心肝肺，但妈妈没说过，也没告诉过别人给东西后要怎样……
他不知道怎么做了，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是盯着糖。
又是一个阴影。
和那些风雨欲来不同，这次挡着光的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而不是什么吐烟圈的不良小伙。
赵曜抬头，对方眼角嘴角都微微上扬，一脸善意。
扑鼻是阵草木香，他愣了好久，手心都把糖弄湿。
这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赵曜心想。我的世界没有这样的人。
按道理，副本的主人察觉到这不是记忆里的人就会有排斥，副本主人知道现在所见是过去，这个副本就会开始崩塌。但可能是赵曜内心是希望有这样的人吧，江柏没受到突脸和斩杀。
面前的小鬼默默看着他，江柏垂眼看到他手里还捏着那糖，道：“不喜欢吗？”
对方声音好轻，像怕吓到他一样。赵曜微把手一缩。
像默不作声的反驳，江柏把他糖拿来，塞到对方口袋，顺便把自己剩下的糖都塞了进去，“等会再吃那个？你要这个吗？”他递过去刚买的甜筒，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吃这东西，一开始，还是因为某个人。
因为某个人在他被欺负的那天拿着这个哄他，所以下意识的，江柏想用这个哄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
赵曜根本没吃过这玩意，因为没有闲钱和时间，当然更主要的，这些在母亲面前都是浪费钱的东西。
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柏下意识的帮赵曜撕开，一如自己记忆里重复很多次的场景里那样。
他把甜筒悬在对方面前，微微抬手，示意他尝尝。
赵曜低头接下，有些小心地舔了舔。
见对方愿意吃，江柏反而讲开了：“小朋友，你这有点不警惕啊，要是我下毒怎么办，要是我看上你了怎么弄？”
“你都不拒绝的啊……”
余光中在一边看戏看半天的林紊忽然走近，江柏想起这甜筒的钱花的还是女朋友刚给的，也就是林紊的钱。
自己还没给他找零呢！就花上了。还打算放收银台里的！
他忽然感到尴尬，怎么办，我没钱啊。要怎么还？总不能心安理得的拿女朋友发的钱吧？这和被包养有什么不同！
“那你怎么这样喂人家？”林紊开口问道。
“？哈哈，以前有人也是这么喂我的。”江柏还没从炸毛的情绪里缓过来，干笑道。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这样喂你，对方依然坚持，你会怎么想？”
……啊？不是主角大大，这关我什么事啊？怎么忽然就问我来了？
江柏满头问号，但还是开口：“象征性的吃两口？我不是太喜欢吃甜的。”
“所以你不喜欢吃这个？”林紊看对方只买了一个，又问。
“以前不喜欢……”
他莫名有种被审问的感觉，尤其在是主角听完这话点了点头的时候感觉愈发强烈。不过他说的还挺好？
感觉对方心情变好了。
可是……为什么？
主角怎么喜怒无常的？
赵曜在旁边默默啃着甜筒，看对方两人一来一往：“你们不经常来玩的吧，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们。”
“是啊，最近来的。说来，不如你告诉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吧，或者告诉一下哪里景色好，去那拍拍照也是挺好的。”江柏看着古色古香的街道，有种悠闲的感觉，像自己真是来度假，而不是过什么副本了。
一瞬间，他都快忘了方才一个人在网吧看到的腐烂。
江柏忽然想到，这里的鬼都是现实世界死去的有怨气的人。他看着赵曜，思绪一下飘远：那，那个人呢？他明明有更好的未来，结果被汽车碾着带到十米开外……会有怨气吗？会……在这里吗？
不对，开什么玩笑？林紊再怎样也不会出现在小说里吧？他一个人进来就很不符合科学了，再来一个熟人见面？
我也是疯了，下意识想到那些小说里的剧情。
赵曜一直盯着江柏的脸看，察觉到对方一下情绪低落，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个死去很久的朋友……”
林紊在一旁听着，忽然抬眼。
他丝毫没发现，继续说着：“这么想想，好难过啊，以前他也这样安慰我。”
“小孩，其实我们经历差不多耶，我也被人冷眼和暴力相待过……”
他眼里很平静，像是沉浸到了回忆里面。还是想见他的，如果我这经历已经不能用科学解释了，那见到他那件事又怎么不可以呢。
他喃喃道：“如果……一个五年没见到的朋友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想？”
真的想见他，想当他面说对不起……
江柏垂眸，眼里有睫毛的倒影。
“能怎么想？开心啊，我又没有朋友……”赵曜白了对方一眼，偏头咬着甜筒，满脸都是不想说话的不耐烦。
江柏回神，是哦，面前这是一个不高兴就可以反向抹杀他的副本BOSS，“……”
“刚还给你糖，我不算你朋友吗？做人不能当白眼狼……”
“我以为你拿那些东西做我带你参观的报酬的！”
“你报酬也太低了吧？导游费去个景点至少要交五百块。”
“哦哦哦，那你到时候要给我五百块吗？”
“……那不巧，我工资还没发下来，暂时还是拿那些糖当报酬吧。”
“……”
林紊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没说话。刚刚是谁吓得发抖躲在后面语气发飘的，这会倒和鬼怪侃侃而谈了。
不过对方的确是这样的性子，腼腆，但有人对他表态释放了一丝丝的善意就会变成自然熟。
至少他在的时候是这样。
江柏走着，周围景色又开始发白——赵曜作为主人公随之像炊烟消散，转头，白晃晃的虚空，只剩江柏和林紊两人。
他和他大眼瞪小眼，啊，我刚把主角晾一边了……
其实江柏明白自己进了小说世界的时候就做了打算：和主角搞好关系，这好像是个恐怖小说，所以搞好关系能躺平活命；不要让主角怀疑他（虽然刚明白自己处境的时候就暴露了）
这下好了，两个都要做不到了。
“聊得很开心？”
“有点投得来……”
“……你”林紊开口想问对方一点都不怕吗，但话还没说新的场景就要开始了。
可能是他们变换了身份的原因，又干扰了原本剧情。这次的场景来的比平常的都慢。
以至于他们出现在一栋房子里时江柏还没反应过来。
轰隆——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忽然就出现在了一个衣柜里，林紊挤在这里明显不自在，江柏感觉对方被迫低着头，便伸手让他下巴抵在他肩上。
哦哦，这样也算帮忙了吧。江柏心想。
他往旁边偏了点，站是站稳了，但不可避免，他两靠得更近了。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出场方式，仰头努力让呼吸放缓：“怎么回事？我们要不先出去吧？林哥？”
林紊刚开始也有点意外，但想到这些副本都是随BOSS本人心情变换的，也算对这情况了解一二，他沉声轻道：“你那糖的作用。”
“什……”江柏开口间感觉外面有声响，又不敢说话了。
他眯起眼睛往柜门缝看——外面显然是个雨天，雨点喧闹得很。他瞥到一个十分老旧却还在运转的钟表，暴雨让七八点的时间像半夜一样。
离柜门一步远，其实早在剪头发的时候，他就想吐槽了，这里的房屋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跟抢地似的，有地就建，根本不考虑采光的问题。这会儿，明明对面有一个很大的窗户，但因为那边也建了一栋很高大的房子，挡了所有光，以至于他什么也看不清。
眯了好半会儿，他才适应过来看清那柜门一步远处刚刚看不清的黑影是一个人在背对着他们。
江柏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就这么一动不动一副那人不转过来不罢休的样子盯着那背影，不是他太敏感，他觉得这背影怪熟悉的。
“做好下心理准备。”林紊还是轻飘飘地说。
的确，按照恐怖片的惯例，这转过来绝对是个够吓死人的鬼脸。
他盯着那背影下一秒觉得这颤抖的人会慢慢转过来，那边一动，还真就是有这种预兆。
他视线一低转到地上，闪电猛得一劈，照得屋内生亮。
江柏瞳孔瞬间放大——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脸，这张脸上的刀口显然刚划的，那些裸露的肉都是粉嫩。
他看见地上滴滴答答淋了不少血，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小孩下巴流下来的。
他不知道赵曜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他看着赵耀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沾了血的刀。
刀很熟悉，是他进来时的那把。江柏看着有奇怪符文的刀柄，一下就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