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紊没答，但嘴角微弯示意他看人群中间。
刚刚突脸的小鬼又站在人群中间，和没突脸前一模一样。
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凑过来招惹他就算了，偏偏打又打不着。他气得咬牙切齿，不由得深呼吸，想靠这个平复心情。
这时，围观的人聊也聊够了，嘲也嘲讽够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渐渐要散去。
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走了上去看样子是想叫醒那赵寡妇——“啊！”
“怎么了？怎么了？”才走几步远，人又围起来，像方才一样。
“死……死了……”
“什么？”
人们又叽里呱啦起来，“怎么就死了？”一个胆子大的凑近用手指量了下，“还真死了！”
江柏目瞪口呆看向林紊，林紊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有些漠然。对方垂着眼，看不出态度。
出乎意料的，那围在一起的人们没报警也没第一时间思考怎么处理，一个丧心病狂的忽然笑出声——“赵寡妇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其他人反倒没责骂这人铁石心肠，这人像发信号了一样，一出头让其他人又聊开了，“我是没想到赵寡妇落着个这下场，我就说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行吧。”
一部分人嘲笑着赵寡妇的死法在尸体面前，大部分则还有“良心”，用手指头戳着那呆愣的小孩：“你这伙子是可以，直接把母亲给气死了。”
“可不是，那家子没一个不可以的。”
“先叫警察把这伙子抓起来吧，小时就杀母，大时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没准还吸毒。”
江柏因为刚刚的突脸不敢有任何反应，但他心里已经充斥着无数弹幕：这是什么人间地狱，这里的人都是魔鬼吧？！
那小孩忽然拨开人群冲了出去，母亲的尸体没了支撑倒在地上。
江柏觉得这下应该可以报警了，但林紊又拦住——“又怎么了？”江柏感觉自己要疯了。副本副本，折磨的不像是BOSS，倒像是他。难道要像这些表面是人，实际是恶魔的一样看戏吗？
“这些都是过去。”林紊深深看着他开口。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江柏听到林紊这么说也明白了。
他看着那地上的尸体——洗得发白的衬衫，因为没有时间洗而略有点粘在一起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手臂。
听这些围观群众说，这赵寡妇今年三十不到，她十八岁跟别人怀孕私奔也许向往过爱情，离家两千多公里的路上也许也胆战心惊。到了这个地方，她会想些什么呢？爱人弃她而去，旁人的嘲笑就没有停过。独自一人十九岁抚养孩子时又在想什么呢？被十一岁的孩子气死后又会想什么？
她明明三十不到，却苍老得第一时间被自己叫做大妈。
一时间，江柏只觉得疼，为这个素不相识只是听了些她的经历的人感到同情。
“这个副本是她的吗？”江柏开口。
“不是。”
“为什么？她不会怨念深重吗？直到现在都没人想办法。”
“她应该会感到解脱吧。”
江柏抬头看向林紊：“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你想的一样，前提是怨念深厚化鬼。”
“鬼是那小孩？”
“看样子是。”
“哈？那小孩能有什么怨念？”江柏感到烦躁，说话都重了些。在他看来，不管怎样，那小孩都是杀死自己妈妈的凶手。
随即白光乍起，像是有闪光弹扔在他面前，再睁眼，林紊还在身边，只是他们不在网吧了。
“这是场景更替。二周目了。”
四下望是熟悉的小巷，青砖黛瓦被雨洗得干干净净像在发光。
江柏还没开口就看见自己不远处站着刚刚那小孩。直面恐惧吓得江柏差点叫出来，他脚步微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躲到林紊身后。
“我……不是我怕，你你你你懂吧，要是打得到我一点都不怕，关关关键他打不到……！”
林紊没等他说完，忽然把他按到怀里。
“闭眼！”林紊语气带着急。
江柏感觉有阵阴风，赶紧听林紊话闭上眼睛。
“我又穿戏啊？”江柏明白自己差点又被突脸了，欲哭无泪。
林紊低声说：“不能把他当鬼，我们NPC不知道主角身份。”
“我真要进军演艺圈啊？”
开什么玩笑，江柏抬头看向主角，托刚才那些围观群众的福，他知道这小鬼叫赵曜。
根本不知道自己扮演的NPC和主角的关系好吗？这演个毛？正当江柏无声抓狂的时候，对面开口了！
好好好，主角说台词了！
赵曜不知道在哪又挨打了，嘴角青一块紫一块。他怯懦地开口：“我真的没钱了。”
“所以你没带？”林紊语气带着社会大哥的不良气息，像下一秒赵曜说没带就会揍他一顿。震惊得江柏眼睛都瞪大了。
哦，忘了你也是主角了。
怪不得你是主角呢！他怀疑自己打开的那本书的名字叫《演员的自我修养》或者叫《接戏天才的修炼手册》，这不是天才吗？看那BOSS没有任何怀疑这不是代表演得好吗？
江柏一下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不是上次告诉你要带吗？怎么？不想受我们保护了？”
是了，我可能也是个天才，不然谁能把狗腿子演得怎么自然？
赵曜瑟缩了下，发着抖不断后退，以至于后背抵在湿漉的墙上。
江柏和林紊慢慢逼近，虽然说能这样子对待一个BOSS实在太爽，但想起这小孩刚刚还被人指着头骂，他又有点心怀不忍。
他偏头悄悄对林紊说：“这也是他过去所经历的？也太惨了吧，他妈刚刚才死。”
“是他经历的没错，但时间线应该在那之前。”
“哦，原来这戏还不是按顺序拍的。”
这难度更大了，真是丧心病狂。
“我们不会还要打他吧？”他感觉下不去手。
“适度的改改剧情也是可以的。”林紊可能也是觉得对方可怜，眉头微蹙，但他像想到什么一样又勾起唇角，“看我操作。”
他几步上前，把赵曜堵在墙角，“我不是说了吗？没钱就去骗你妈的钱。你妈那么喜欢你，总不至于没给你钱吧？还是说给了你钱，不想给我？”
“交不交？再问你一遍。”
赵曜最终还是迫于压力抖抖缩缩地从口袋拿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币，看起来好像带了很多，但江柏眼神好，发现都是些一元纸币。
林紊看也不看抢来，对赵曜冷冰冰一笑，然后才低头数起来。
可能是觉得这钱数目过于小，看不上眼，他偏头呲的一声表示嘲笑。
他盯着瑟瑟发抖的赵曜，直起身，用力把钱往他头上一抛，钱币像树叶落下——“小爷，我看不上你这几个臭钱，下次能带就给我带点好的过来，带这些皱巴巴的，用着都掉价，晦气。”
说完，他潇洒的一转身搭上江柏的脖子就离开。
虽然说这动作非常够侮辱人，但按原剧情，没准还要揍人家一顿，这也算是个好办法吧。江柏愣了下选择配合对方。
他们在小巷里随便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一户人家门前，看门内的摆设，这应该是个理发店。
其实林紊刚刚的表现也不是空穴来潮，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自己的发型。江柏发型和他一样，都是社会上非常标准的精神小伙头。
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发实在难以忍受，当然一方面是难以忍受，另一方面是林紊发现自己的头发和第一个场景是一样的。这就表明这个身份对BOSS来说很深刻。
这很不好。
虽然可以说他骗了江柏，这个世界远不是用副本和什么隐藏什么鬼怪就可以解释的，但原理上他的解释也没错。
在这样一个收容鬼怪的世界，他的身份就是跟橡皮擦一样，要在鬼怪觉醒意识之前进入鬼怪的记忆，扮演一个旁观者，总结他生前的念念不忘和遗憾，提交上报，定点删除。
抹杀的过程就像是在角色扮演，每次npc身份都是随机的，但这次他们显然挑到了不太好的身份。
以这几年来的经验来看，他大致能推出这是个怎样的副本，这个小孩绝对是被混混给带坏的。或者说这个家庭变成这样，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混混的搅和和无数人的漠不关心看热闹。
这些人必定会遭到报应，许多怨念深厚的鬼都会在化鬼前杀掉这些人，所以在副本里面也会重复杀这些人的经过。
要安全度过副本，最好就是不要拿到这些身份。
不巧，他们拿到了。
江柏是第一次进副本，可以说运气不太好。如果不做出行动，等到时机成熟BOSS杀人，就跑也跑不掉了。
而且这些身份一点也接触不到这个副本的中心。这种间接害死BOSS的人，BOSS自然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这样的话就没有契机打开页面了。
也不是不可以换身份，那些鬼怪要杀也是杀记忆里害过自己的人，只要改变特征，就有很大概录混淆视听。
这么想着，林紊带着江柏走进店。里面坐了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见他们进门满脸殷勤道：“欢迎欢迎，两位是剪头还是什么？我我我昨天才交了保护费……”
江柏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里的小混混是什么地位？这么多人害怕。
他一直不理解这种人，很牛逼吗？一点也不。偏偏有人喜欢欺负人来找存在感。
林紊：“不是保护费的事，我两剪头，有时间吗？”
“有有有，请坐。”男人还是抖了抖，连忙请这一看就是老大的不良少年坐下，“要个什么发型呢？”他是真的要吓死了，能不怕吗？最近的混混都加入了一个什么组织，那组织的老大有官有权的，稍稍惹这些人不开心了就会迎来一堆大哥小弟的毒打。这种蓬蓬头直接剪的话，不管怎么剪都会炸，他就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剪不好，这店应该会被砸了吧。
“直接推了。”林紊更觉得这种身份恐怖，都说不能欺负老实人，到时候都不知道这种身份最后怎么死的。他也无奈，刚刚手机副本检测已经到A 级了，明明打算拿个C级副本给黄毛练练手，谁知道涨到高级了。
这里的副本凭BOSS怨念分等级，突脸一次涨一级。
A 级他过得也不少，但怨鬼靠突脸升到A级的他就只见到这一个。不知道出去后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为什么忽然要剪头？”江柏不在意发型，但没有爆炸成两个头大的发型压制，他一双眼倒极为吸睛。
他靠在椅背上，右手不自觉撑着头。这个坐姿一如曾经很多时候，弄得林紊有些恍惚，像面前这人从来没变过一样，像他没有因为一些事离开十年。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林紊不禁心里一软：“没什么，躲人。”
面前这个人虽然用着那收银员的皮，但那眼睛还是那么熟悉。
眼睛让他觉得他们从来没分开，但面前人的皮却告诉这只是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面前的人一点也没认出他。林紊心里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