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看对方沉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但看他哥不愿多说什么，干脆作罢，也往里走去。
他不知道江柏为什么会进来，或者说他不怎么熟悉江柏，觉得奇怪又能怎样？他哥都没说什么，他哥熟悉得很都没说什么。那人可能神经兮兮就这样的吧，他是有任务的，第一次做任务应该要好好表现，争取不让他哥笑话。
黄毛想到这忽然笑了下，再熟悉又怎样？我可是能帮到忙的，总比这傻里傻气的恋爱脑收银员好。
可是……那收银员根本就没理过我哥，我哥都热脸贴冷屁股多少回了……
这收银员真没点数。
他白了个眼，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紊倒是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见他们都没有去追究那个话题，江柏稍稍放了心。
但二十块钱一晚的网吧看样子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江柏瞥见角落发霉的瓜子皮，因为自己坐得偏，味道可以说直冲鼻。
好家伙，这里的打扫就是把垃圾放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吗？
这会，江柏才有心思打量网吧的环境。
好在座椅还算是干净能坐，但桌上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个键盘是完好无损的，不知道它们经历了什么，几个键竟然生生被按碎了。灰尘，他简直不想说，手指摸上哪都得变成黑的。
可能是他这个机位的人刚走还来不及打扫，但看起来也有很长的时间了——他电脑旁边还有没吃完的泡面，里面还飘着一大把头发。
兄弟，你植被还好吗？
江柏从油都结块的汤里转移视线，入目所见，灰暗的光，作呕的垃圾，寂静的环境，他发现，一晃眼的功夫，十几平米的网吧只剩他一个人。
啊？
什么鬼？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他进来的时候的确没人，但林紊呢？吴杰呢？
他看着那两人坐下的，怎么一下就没人影了？
而且刚刚收钱的那位也不见了。江柏起身走出来，那大叔呢？
大叔办事的地方也是脏乱差，和姜梅的便利店简直不能比。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柏觉得自己真是要碰到鬼了，这么阴森的环境，但凡是个胆子小的就要先吓死了。
一团乱麻。
江柏感觉自己的手又开始抖了，好吧，这就有个现成的胆小鬼。
托原主的福，指尖抽筋的感觉让江柏冷静了下来。刚刚右手淋的血雨还没擦，这灯光虽暗，还是能看到他手上蜿蜒的水渍。
他随手从吧台旁边抽了把刀，这里可能是不太平，他觉得自己手上的东西就是店里人保命用的，不知道这把刀用来做了什么，刀尖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
十厘米的刀刃在他手上翻飞着，江柏读书时就不是个安分的，尽管右手还隐隐发抖，他还是舞得飞快，丝毫未受影响。
看他模样，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手上的刀就可以飞过去！
哈哈，我可是拿过扔飞镖赛事第一。
他立在吧台旁一手拎伞一手拿刀，他抬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门外雨又在下，一道闪电劈下，落在门口，照得江柏眸子发亮。老久的电路吱吱叫了两声宣告自己油尽灯枯。保险丝咔的一声，整个地方完全进入黑暗。
江柏哪见过这种场景，心里骂娘的同时更加不敢放松。雷声阵阵，雨哗啦啦下。
“哐当。”
江柏抬手就往那地方指，刀尖锋利折射了外面微弱的光，他一步步走向声音的源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下撞倒了纸箱，那里纸盒子堆了老高。
老鼠？
他看见有东西在蠕动。
长时间不眨眼让他眼睛干涩无比，他小心靠近，但好巧不巧灰尘进了他眼。
嘶，就这眨眼间，一个东西蹿出来，怼到他面前——脸，一个布满刀疤的脸，看清对方的模样之后，江柏就算做好准备也吓了一跳。
那脸青青紫紫肿了起来，刀口过深以至于伤口处的血肉模糊往外翻。
在那张脸靠近他的时候，一个雷声忽然响起。
靠，这个世界真是要吓死他的吧。伴着雷声突脸，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某个恐怖片里串演炮灰。
好在自己的心理素质过硬，他没有尖叫而是第一时间挥刀过去。
但应该是幻象，那脸在刀要划上的时候忽然就消失了。
一切恢复如初。
江柏气得牙痒，肾上腺素一下飙升也不管刚刚纸盒堆里还冒出个腐烂人脸，他放下伞就拿手拨开那堆东西。
借着屋外电闪雷鸣，他看清纸箱掩盖的那团玩意——一具起了巨人观的尸体。
颜面肿大、眼球突出，①虽然很恶心，但江柏一眼就认出这是刚刚突脸吓他的家伙。
看模样是个发福男性，之前应该是放在哪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最近准备转移。
拨开纸箱后那种说不上来的味道更浓了，江柏差点呕出来。
什么鬼小说！什么鬼！我看的是恐怖小说吗？！
江柏神色平静，但心脏狂跳，救命救命，我没有金手指吗？
这时，刚刚早已经宣告报废的灯光一闪，又是一阵电火花跳跃声，周围忽然亮了。
江柏被刺激得拿手遮挡了下，再回神，哪还有方才废墟般的场景，手中刀子、旁边的伞也不见了，周围人声鼎沸。也是自己站得远，不然就要被推搡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林紊，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打招呼结伴一下（抱大腿），对方就挪了两步到他旁边。
“……怎么就只有林哥？吴杰呢？”江柏开口，满脸疑问。
“他进不来。”
“……”什么进来不进来的，听不懂半点。江柏内心抓狂，但面前是主角耶，要怎么开口才不会让文中描述得聪明过人的主角怀疑？
林紊看对方掩饰不住的一头雾水，才想起面前他是刚刚来，可能什么都没搞清楚。他有些无奈：还以为吴杰可以进来的，没想到没帮到一点忙，还让他出师不利落下可以怀疑的点。没想到找那玩意谈判怎么久，还是不同意啊。
不过，倒是如了他的愿。
他撇头盯着人群中央开口对江柏说：“你之前都没有进来过，这是一个隐藏的世界。知道橡皮擦吧，我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死去的人的记忆抹除。你就当自己到副本里面，走剧情就行。”
“……你要抹除的算人算鬼？”江柏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但他隐约中感觉这样问可以得到让自己更明白的答案。
“鬼吧，你就当便利店那个世界藏着鬼，我们的目的就是抹除隐藏的鬼。”
“走的是什么剧情？”江柏接受良好，毕竟自己都穿书了，问这么多也是为了补补世界观。
但林紊来不及解释，人群忽然像炸开了一样吵了起来——
“我辛辛苦苦赚钱就是让你来这里上网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供你吃供你穿有多艰难？！”
江柏一米七九的个子不算矮，人头攒动不妨碍他看到事件的主角。
人群中间，一个面色苍白的大妈提溜着明显被打过的小孩的耳朵，手里还抓着布满灰脏兮兮的安全头盔。
他瞥见墙上挂的钟，现在是下午五点，正巧是下班时间，屋外还能看到许多电动车疾驰而过，看样子是逃课被下班的母亲抓到了吗？
“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你知不知道那个补课费花了我多少钱。你也知道我不容易，这么就学坏了和你那该死的爹一样！”大妈死死掐着孩童的手腕，逼着他看向自己。可不知怎么，那孩子被掐得出血也偏着头没理自己的母亲。
……
是场家事。
“他在看哪？”江柏好奇，他一方面觉得逃课是不对的应该被教育，一方面又觉得这位母亲说话太难听，再怎么的应该回家再责骂吧。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在看我们这。”林紊道。
“什……”江柏转头刚想问为什么，又听那母亲可能是想到悲伤经历骂大声了：“不学好，我就教不好个你是吧？你也是个气人的，你在看哪？啊？看哪？我要你看着我！”
这语气有种竭斯底里，那小孩还在看他们这边。
“他看这边干嘛？赶紧道歉啊，他妈要气死了！”江柏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刚，听着那妈妈逐渐尖锐的声音他都吓一跳。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步半个身子躲到林紊身后，“为什么看着我们啊？”他眸子微抬，林紊也在看他。
可林紊眼中就没有那小孩的冷漠，江柏几乎在看到对方的眼神时就明白这是在嘲笑他胆子小。
“哈哈，你不知道，我妈就像那位阿姨一样容易生气，条件反射，条件反射……”江柏眉眼弯弯，但并没有出来。
那边的大妈见怎么说孩子就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一下发了狠，用力抓着对方头发往自己这边拧，又打了两耳光。
她用力摇着对方，可那鼻青脸肿的小孩跟魇住了一样不动分毫。
“你把我当什么？啊？不是你的错吗？道个歉有这么难吗？”女人一下哭出来，她也是骂累了，流着眼泪扶着那小孩就垂头不动了。
“怎么这样了？”江柏吓一跳不知道这剧情发展。他茫然看向林紊，但旁边那些围着的人说话了：“这赵寡妇也是，逃课上网吧不就上网吧。读不得书不就读不得。”这里人用得是方言，江柏听得格外熟悉，所以更觉得扎心。
“是不咧，跟那家子生的小孩能多有出息。”
“要我说直接去打工得了，还什么花那么多钱补课，花这冤枉钱……”
……
一时间，刚刚安静的网吧充满窃窃私语，刚刚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
丝毫没人管中间宛如睡过去的大妈到底怎么样了。
江柏简直惊呆了，他也听过八卦聊天蛐蛐人，可没见过当面讲的。
中间那对母子就跟受刑一样，被迫承受着一群人的辱骂和阴阳。
为什么要在人群中间数落？为什么直接就说人家？这和当众骂街有什么区别？
“那阿姨要不要紧？”江柏面露紧张，有点想打救护车，他掏出手机还没解锁林紊却按住了他。
“怎么了？”
“来不及了……”
“哈？”江柏还没反应过来，那方才一动不动的小孩忽然冲到他面门，突脸！又是突脸！又是一张狰狞的脸怼到眼前，又是忽然间消失不见。
江柏回神，看见林紊手还没放下，刚刚他是想帮他挡下突脸的吧？
被吓后的江柏明显是懵的，林紊看着对方双目失神：“没事吧？”
“……还好。不对，他为什么只怼我啊？”他有些光火，这死人小屁孩，干什么呢这是？
“我们在走剧情，不能改变情节，刚刚那样子应该是主角察觉到我们这些NPC和他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什么印象？”
“这些副本会重复主角死前的记忆，我们应该按主角记忆里的走。”
“如果不一样就会突脸？”
“差不多。”
“他们这些鬼是有受虐倾向吗？改变下他们悲惨的回忆都不行？”江柏感到绝望，“所以你知道这些主角记忆吗？”
“不知道。”
“哈？”
“所以我们要演，演NPC。”
“不知道剧本还要不穿戏，我能拿年度最佳配角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