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听清楚后,抬起头,淡淡睨他一眼,“明明是你先污蔑我的。”
陈之屿再不敢自讨苦吃,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的错。”
随即又问:“但是我什么时候送给你,什么挂件了?”
陈之屿不是单纯为了岔开话题,他是真的不记得有过这档子事情。
楚门无奈的神色,“你完全不记得了?”
陈之屿摇头,神情迷惑。
“那个挂件背后还印着FAST4WARD* 2015。我那个时候刚初一,过年之前,你去浦城比赛赢的,想起来了吗?”
经这一提醒,陈之屿总算有了印象。
那一年冬天,是他医学博士第一个学期。
当时,比赛时间刚好在寒假,地点也不算远。他便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开着自己那辆改装过的马自达mx5去了浦城。
没想到,因为那一年,是FAST4WARD的首届赛事,官方的宣传力度不大,导致参赛人数并不多。
陈之屿这种非专业型的选手误打误撞,就拿了那一届改装组的冠军。
他内心一直觉得,那一次的夺冠,运气成分居多。
所以,那个纪念挂件,他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估计回来之后,随手就抛给了小姑娘。
而楚门把所有细节,记得如此清楚,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个冬天,是她最后一次在春节假期见到陈之屿。在那之后,他才开始成为,“夏日限定”的。
陈之屿恍然,“那玩意啊!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值钱。”
“可...可我很喜欢啊。”
陈之屿搞不懂小姑娘对那挂件莫名其妙的钟情,但仍是说:“那简单,下次,我再去给你赢一个回来。”
楚门立马追问,“下次是哪次?今年冬天吗?”
他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仔细地想了想。
“如果今年冬天比赛的时候,医院不忙,我没有手术安排,也没有什么突发情况,那就是今年冬天咯。”
楚门的双眸倏然一亮,“那我也要去!”
“可以。”陈之屿答应的很爽快。
“你不准忘记,不能反悔!”
陈之屿耸耸肩,问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有忘记的时候,有反悔的时候吗?”
楚门不答,但心里有了答案——
的确没有。
她很清楚,陈之屿是那种不会轻易给承诺,但一旦给出承诺,必然是竭尽全力去兑现的人。
-
两人回到宴会厅,楚门往自己原来的位置去。
但没走几步,便远远看到,周惠淑坐在了她的位置上。一脸的笑意,显然是和那一桌的女人相谈甚欢。
但具体说话的内容,离得太远,楚门完全听不清,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心,加快脚下的步子。
等到她走近,周惠淑好像掐准时机似的,起身离开。
楚门看一眼她的背影,再度想起下午在车里,母亲陈煦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其他事物的权利。
可她也必须承认,自己的心底,某个隐秘角落,总归还是有两分委屈在的。
她在自己的位置,安静坐到寿宴尾声。
热闹的包厢渐渐冷清下来,三三两两的人陆续往外走。
主桌上,陈家几个兄弟姐妹也纷纷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彼此告别准备离开的样子。
陈煦不知从何处走来,叫上楚门,走到那一桌。
周惠淑臂弯上挂着一只爱马仕的铂金包,站在陈永霖身后,陈之屿则站在他身旁。
陈永霖其实长相很儒雅,但因为长年在体制内身居要职,抬手举足间浸染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随后抬头,对陈煦说。
“时间不早了,阿煦,你先带桃桃和大哥先回去吧,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陈煦瞧他一看,“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该处理的我都处理好了,酒店这边会有人过来的,你们直接走就行了。”
“那你今晚里里外外的忙,也累了一晚上,回去别开车了。”陈永霖回头看看陈之屿,“之屿,你开车送阿煦和桃桃回去吧。”
陈煦还是摇头,“不用麻烦——”
她还没有说完,周惠淑的声音冷不防冒出来。
“儿子晚上喝了酒,送什么送?送到局子里去?”
陈永霖斜一眼妻子,意思她说话难听。
周惠淑视而不见,撇过头和身旁陈家其他几个姐妹谈笑。
陈煦脸上并无波澜,自动将这个话题忽略过去,让女儿和在场的长辈道别。
楚门按陈家兄弟姐妹的排行,一个个喊过去,最后目光在流转到陈之屿脸上,她犹豫片刻,最后什么没有再开口。
而陈之屿当然注意到楚门的目光和忽略,他以为小姑娘气性大,还为停车场的事情较着劲。
瞧着她,淡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忙着各自说笑告辞,也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楚门暗下侥幸自己蒙混过关时,周惠淑回头看着小姑娘,随即唇边挤出一声冷笑。
“桃桃,怎么你之屿小舅舅没有叫呢?”
在场的其他长辈安静下来,将目光落到楚门身上。
楚门默不作声,抿直唇线。
陈煦为女儿解围,“桃桃忘记了,现在叫人。”
周惠淑顺着话茬,“那现在叫呢。从小到大,你之屿小舅舅对你这么好,还换不来你一声小舅舅啊?”
若是平常,楚门是不敢与周惠淑对视的。
但当下,她直直地望着周惠淑,但就是一声不吭。
这样突兀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
在场的人都能察觉到,气氛变得几分微妙。
这时,陈之屿嗤笑一声。
“叫什么小舅舅啊,听着别扭,桃桃她想叫,我还不想听呢。”
周惠淑还要说什么,陈永霖压下眉宇间淡淡的不耐,直接打断她。
“走了,时间不早了。”
众人识趣,一道忙说,“走了,走了。”
周淑惠暗自剜丈夫一眼,但最终还是不再说什么,和他一道走出了宴会厅。
陈之屿落在父母身后,经过楚门身旁时,一边抬手在小姑娘的头顶揉了一把,一边说:“走了,小毛桃。
”楚门任他动作,很淡地嗯了一声。
直到陈煦叫她一声,楚门转过身,几步上前,挽住外公的手。
两家人先后走到停车场,陈煦先一步驾车离开。
陈之屿和陈永霖因为今晚都饮过酒,周惠淑本来计划由自己开车回去。
但一转念,想到自己穿了高跟鞋,只得联系代驾。
她挂掉电话,扭头的瞬间,看到陈永霖正直直望着陈煦的车尾。
周惠淑的目光晦暗下来,将手机往自己的包里狠狠一摔,口吻不耐。
“今天之屿回来,你麻烦你侄女去接什么,不知道打电话给我啊?”
陈永霖回过头,不冷不热的语气, “我打给你了,你自己没有接。”
当时,周惠淑正在美容院做保养。
她顿了半秒,“...那你就不知道多打几个?”
“急着开会,没时间。”
不知这话哪里踩到周惠淑的雷点,她骤然冷笑一声,口吻格外讥诮。
“对对对,全世界就你最忙。”
陈永霖侧过身,不愿再和她多辩驳的意思。
周惠淑安静片刻,似乎不甘心就此作罢,再度开始尖言尖语,但这次的对象又换成了楚门。
“桃桃那小鬼,别看面上安安静静的,其实心思不知道有多重。”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之屿,这时扭过头,淡淡地睨着周惠淑。
“就是一个小孩子,什么心思不心思的。”
“你以为她还小孩啊?刚刚在里面瞪着我那眼神,你没有看到啊?”
“她什么时候瞪你了?”
“我让她喊你小舅舅的时候。”
陈之屿正要开口,被他父亲陈永霖抢先。
“现在什么社会了,桃桃她不想叫就不叫,非要搞叔叔,舅舅这一套,你以为还封建礼教啊?”
周惠淑音量陡然提高。
“这是封建吗?这叫亲疏有别,长幼有序!就你们老陈家都没大没小,她妈嘛,从来不喊你叔叔,现在轮到她,也不喊舅舅。这叫什么?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夫妻两个话顶话,火药味一下子就重了。
陈永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你今晚吃错东西了?够了啊!”
语音刚落下,他的手机响起。来的是公事电话,他走去停车场另一边。
剩下陈之屿和周惠淑站在原地。
陈之屿原本觉得母亲今晚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因为更年期,便劝她少说几句。
可不劝还不要紧,一劝周惠淑因为还在气头上,反倒愈发的口无遮拦。
“我看那母女两个真的一模一样,一个比一个鬼精。还真的注定的缘分,明明不是亲生的......”
听到这,陈之屿霍地锁住眉头,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沉。
“妈,你别说了。”
“怎么就不能说了——”
周惠淑一斜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这下,总算闭了嘴,半个字不敢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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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和陈煦所住的小区属于小高层,每幢居民楼都只有8层,每一层都是两户对门的格局。
母亲病故后,陈永震坚持独居,陈煦为了方便照看父亲,便在几年前,将自己对面那一户也买了下来。
所以,每次楚门说去看外公,其实就是走几步路,去对面敲一敲门的事。
今晚,她们将老爷子陈永震送进屋,叮嘱了几句,转身进了自己家。
陈煦本来不觉得累,但回到家,一坐在沙发上,便被浓重的困倦围剿。
疲惫的程度,不亚于在医院主刀做一台手术。
“桃桃,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洗澡睡觉吧。妈妈坐着先歇一会。”
楚门点头答应,走进房间,第一时间却径直走到了书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