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老板,就给我些种子吧。”拍着柜子,那个人在拨动着算盘珠子。
“我如今是个商人。”牧止辛似笑非笑看着算盘,头都没抬起来。
年风澜放下手转进柜后,“你说!要多少?”
就等这句话呢。
——
缭乱的草花缠绕在蹲在一边的两人脚边,垂着头的女孩一点点拨开折落的花枝,偶有一两滴泪水埋进了土壤。
一边的人伸出的手停滞半空中,又收回来,眼中的懊悔将话推至嘴边,告诉她要说些什么。
“是我不好,你说出来,打骂都是我应受的。”
犯了错,有人会碍于脸面,得过且过;有的人会潦草一句,自诩落落大方;但有的人,会铭记在心,不仅是补救,更是反躬自省。
“这是我寻来的花种,我们自己种下去,好吗?”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是她无措的情绪。
远处花缘殿的宫女和马场的下人都大气不敢喘,叶良存早些天就命不许任何人碰这一方土地。年风澜也不再训马,好在几个马官学到些皮毛,也能撑个三两天。
两方人都默默退下。
牧止辛本就不是因为气,这些花早已渗入她的生活中,如今花败叶落,她哪能无动于衷,看着眼前人自责地捧着布袋子,低头看下,“你哪来的花种?这是庆国特有的。”
“是我一位好友赠予的,你若喜爱,她家中有许多未见过的花色,我们去瞧一瞧。”
没有过多的疑虑,年风澜四处奔走,交到远方友人,也是说得通。
不过,是什么朋友呢?男子吗?闷闷的天空好似要压下来,砸中叶良存。
“先种下吧。”
年风澜感觉到在她说完花种来处后,周围的空气都冷掉了,没追究是为何,只当作天气多变。
大片花园要一一种下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年风澜不让宫女插手,看着那人褪下官服,换上较为恬静的衣裳,一蹲一起地埋下种子,汗水洒下,没有怨言。
谁会娶到这样好的人啊。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融入土下的花种中,来年想必会百花齐放。
悠悠笛声在细雨中传扬,一墙之隔的人在屋檐下品茶赏乐,自那次意外的笛埙声碰撞后,两人都未曾提起过,默契得每人一日。
今日裴寂安与她说宫中会举行赛马,当是年风澜训得不错,让曾令烨欣喜得不行。她知道,裴寂安的性子不会来邀她,应是皇命难为。
确实该进宫瞧瞧了,而且几日后的出行还要皇上首肯。
——
“听马场的下人说,新来的太仆寺少卿是个女子。”
“可是那城中年家的少东家?”
“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东家了。”
“女官可是自裴少傅后不曾有过了,陛下可知?”
“这马场筑起后,太仆寺少卿成了闲职,不问政事,倒也任他去了。”
“话说来,这裴寂安近来倒有些举措,让人摸不着头绪。”
“樗栎庸材,何足挂齿,没有我等,还不是寸步难行!”
身后得牧止辛听过后瞧了眼身旁的人,且不说聪慧何比,这面相就比那糟老头强不只半点。
那人面无表情,好似不曾听过那些话,让牧止辛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马场上有的大将蠢蠢欲动,渴望一展雄风。
“各宫各寺出一名赛马者,与本王同乐,凡参与者皆有赏赐,胜本王者受重赏!”说话的人咧个大嘴,像能吃掉一匹马。
各宫多数出的宦官,曾令珩的肃德宫无人出头,潇潇洒洒的自己站了出来。远处的裴颂瑾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好拂了太子的面子。
“小主,我可以试试吗?”瞧着一旁的柳千棉,周霜跃跃欲试。
柳千棉斜了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本宫底下又不是缺人,让你个令人上去,本宫的脸面何在?”
周霜急忙忙蹲下,隔着上好的布料晃着那人的胳膊:“我就去玩一玩,无妨的,不争抢,不会受伤的,就让我去吧,这宫里实在是无聊。”
眼巴巴的样子落入柳千棉眼里,手中的帕子被攥紧:“伤了与本宫有何干系,你去便是了。”
看着周霜兴冲冲地跑去挑选马匹,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太子一方都不争风头,仅出了太子一人。
太仆寺都默认是年风澜上场。
花缘殿不参与比试,占领一方露天好位置。
一场赛马暗流涌动。
“你觉得谁可拔得头筹?”牧止辛淡然地观望着,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知道裴寂安听得到。
“年小姐不可估量。”裴寂安今日插了那支白玉簪子,阳光照耀下格外闪亮,晃得牧止辛眯了眯眼。
“我倒是听说大忠有赌赛马的趣事?”
“压谁?”
“周霜。”
“以何为注?”
“七日后或将去往昌城收茶……”
未等牧止辛说完,裴寂安警惕的眼神险些收不住。七日后,昌城,那正是自己收税的时间和地方。
“质子出城,陛下那里,还需少傅美言。”
心砰砰跳,震得裴寂安耳朵生疼。
若是这个质子真的有谋反之意……
“嗯。”虽只一个字,但这就是同意了。
新上任的太仆寺少卿,那是很多人的焦点,得知今日赛马,她又换上了那身发旧的红衣服,踩上马镫,翻身稳坐在马背上,与他人不同,年风澜不曾用马鞍。
叶良存远离了花缘殿所属的位置,移到了更为相近的地方,看着马背上拉着缰绳的红衣女子,束起的头发一甩一甩晃得叶良存心里发酸。
哪怕只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只愿她不曾倾心他人。
周霜就近寻了个帏帐,换了身马官的寻常服饰,脱下那繁琐的裙衣,有些少年郎的样子,朝着远处的柳千棉勾唇一笑,以往她都是先看牧止辛的。
曾令珩从不着裙裳,今日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有她不曾看向谁,自顾自上了马背,一道担忧的眼神扫过来,她注意到了,也知道是哪个人,但没有回望。
一匹匹马,齐齐地徘徊在一道白线处,马背上的人都俯下身子,牵紧了缰绳,场下所有人都不自觉直起了身。
其他人是好奇赢家,牧止辛更在意自己能不能去昌城,而裴寂安却是一副所谓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是在意谁能赢得这场赌注。
伴着一道声响,阵阵嘶吼,混着男女驱马的吼声,马蹄声声。
很显然太仆寺少卿有两把刷子,一骑绝尘,不少官员都绷住了脸,见不得女子赢得荣誉。
一位皇女,一位太子,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并驾齐驱占着年风澜三丈远。
但是周霜稳定得不像平常的样子,严肃的脸上透露着早有打算的样子。
裴寂安勾唇一笑,看来这场赌注毫无悬念。
自己要的是什么来着?
算了。
突然!太子的马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撞向了外圈的曾令珩,马儿受惊,四处飞窜,曾令珩早已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而太子的马匹却直直朝着叶良存冲去,空气都稀薄了,事发紧急,花缘殿的人大声叫嚷着,希望她能侧身躲开。
但无论换成谁,在这种危难下,想动的脚都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叶良存也想挪动自己,却稳稳站在那。
如果今生止步于这一天,那她不可惜,心爱之人夺得头筹,不曾嫁与他人,那便是最幸的结果。
年风澜很想在这一刻看看那个女孩,在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刻,在她还不曾许诺他人之时。
又拿起了耀眼的笑容,往花缘殿那群人望去,她有把握马匹会带她到那白线处。
却不曾想过顺着那群人急切的目光看到了呆愣在那的女孩。
像是赴死一般。
没有丝毫犹豫,拽动缰绳,回身冲去,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握紧了拳,太子,太仆寺少卿,兵部侍郎爱女,无论哪个,哪个头衔都压的人喘不上气。
绷紧的缰绳,迫使马儿不得不扬起前蹄,落在太子的马匹上,一时间吸气声清晰可闻。
周霜还未来得及反应,看着眼前的人都一一散开,哪一方向都散落着人群,她不得不朝着目的地前去。
周霜不待马儿停下便翻身下了马,她不争这荣誉,朝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三个人跑去,未等迈出步,便昏了过去。只有叶良存安然无恙,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过,那不是害怕,而是刺激到了。
抹过眼泪,两步跨过去跪在年风澜身边,张开的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要她怎么还啊。
裴寂安也没料想到这一幕,看着牧止辛也染上担忧的神色,稍稍放下了心,不是她就好。
收回视线,走向那围满了人的两处。
曾令珩那里人少得可怜,多数是皇后的人。
裴颂瑾在曾令珩摔下马的那一刻就起身奔了过去,若不是下人拦着,怕是早就围上去了。
宫中的御医都赶到了各个寝宫,赫连茂馨得知了马场的事,急忙入了宫,去了肃德宫,儿时得知了曾令珩生母的事,她就多有照看这个皇妹。
如今守在床边的,除去皇后,还有大批御医,赫连茂馨心中琢磨,应是皇后请来的,若不是,这帮御医早就奔着太子床前去了。
裴寂安去了叶良存的花缘殿,年风澜尚且安置在那,叶良存借着叶渊的名望也带着一批御医赶到了寝宫。
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人,叶良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想着今日那生死存亡的瞬间,转身而来的年风澜,都刺激着她。
望着那张惨白的脸,叶良存没了以往的跋扈,忍着泪水,在心中立下誓言。
若你今后再不能起,我愿相随至死。若你倾心他人,我便孤守余生。
牧止辛自然是陪在周霜身旁,牵着她的手,听闻柳千棉将几日前医好天子的女郎中请了来,看向柳千棉的眼神也充满了感激。
周霜仅仅是个宫女,平常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却能得一女医,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一旁的柳千棉想上前,却不得不稳住,她是敬言贵妃,顶着压力请来神医为宫女看诊已是惹人猜忌,万不可再多些举动。
不如不看,转身离去。
一时间只剩下牧止辛,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应当是郎中来了。
“亓官惊?”
“牧止辛?”
——
“周霜无碍,不过是陡然急躁,赛马过于剧烈,身体吃不消罢了,日后多加静养。”一板一眼,多一句关心都不曾有。
“何时回来的?”牧止辛有意与亓官惊相携出去。
“不久前。”亓官惊明白牧止辛有话要说,两人出了寝宫。
得知了寝宫无人,柳千棉疾步回到了周霜床前,站定。
“都下去吧。”
“诺。”
放松的身体落坐在床沿,看着周霜,又想起了她在下马那一刻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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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