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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一时间众人皆惊,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悠悠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马背上的人手持长弓,如墨的黑发高高束起,一袭蓝色的锦袍裹身,腰间束着一条镶玉的腰带,更显其身姿挺拔。

他勒住马缰,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原先死死押着许子衿的几个家丁见状也立刻识相地收了手,默默退到一旁。

正在许子衿想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时,元景恪却忽然开口:“娘子这是想去哪儿啊?”

“啊?”

角色扮演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许子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元景恪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立刻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

望向她的一双眼睛柔情得像要掐出水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人听得清晰:“怎么也不等等我,是生我的气了?嫌我昨晚怠慢了你不成?”

人群中嘁嘁嚓嚓的声音大了些。

许子衿整个人都被一把拉了过去,不知是指尖的痛意还未散去,还是听了他这番虎狼之词的缘故,只觉得心跳砰砰的跳个不停,耳朵内嗡嗡响,头脑有些发晕。

此时跪坐在地上的贺知礼被奴婢扶起来,看到元景恪,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后被愤怒与不可置信取代。

“景恪?你!你竟然……你竟然为了她伤我?!我才是你要联姻的人啊!”

元景恪抱着许子衿的臂弯紧了些,狭长的凤目深邃如渊,闪烁着寒芒:

“联姻?我从未同意过这门亲事。”

他看了看天色,又接着说道:“想来家父已经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令尊了,今日不慎伤了贺小姐,纯属是我箭术不精,我会请京城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

“我不要!”

贺知礼撒开丫鬟的手冲过来,鲜血从她的耳根留下来,流入脖根,没入衣领中,头发也已经有些散乱,她大声喊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凭什么能做决定?!我们两家可是世交!”

元景恪似乎连一个字也不想再多与她纠缠,微微侧身面对着许子衿,一口一个“子衿”,亲昵地叫着。

许子衿也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一只耳朵全是元景恪的甜言蜜语,另一只耳朵则是贺知礼疯了般的嘶吼声。

也许是觉得贺知礼实在有些聒噪,许子衿的手忽然被人攥住,拉着她转身就走。

元景恪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指尖,疼得许子衿倒吸了口凉气,迅速抽回手。

还不等她自己查看伤口,又被元景恪一把拉过去,轻轻地替她吹了吹。

目光中带着自责和心疼,继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许子衿小声地吐露心声:“啧啧啧,这演技,你不去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

元景恪闻言抬眸望向她,一双眼睛略带着些无辜似的问:“什么是演员?”

看着他澄澈的眼睛和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庞,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许子衿下意识来了句:“就是像你一样长得很好看、被很多人喜欢的人。”

“很多人?也包括你吗?”

沉默了几秒钟,许子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连忙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元景恪轻笑一声,也不再追问下去,拉着她的手腕便朝前走去。

“元景恪!你可别忘了你们家的生意还得仰仗我为官的伯父!”

贺知礼在他们背后撕心裂肺地喊着,落入许子衿耳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余晖如一层轻柔的薄纱,悠悠地倾洒下来。

许子衿被元景恪牵着走了一段路,转入人烟稀少的小路后,她立刻抽出手,迈着大步流星般的步伐兀自前行:

“行了,没人了,你不用装了,虽说我被欺负也是因你而起,但还是多谢你出手相助。”

元景恪加快脚步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你的答谢就光用口头说说?不请我吃个饭?”

“我们家只有粗茶淡饭,恐怕无法供元公子享用。”

闻言,身侧的人快走了两步,忽然在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顿饭恐怕你不请也得请了,今夜我要住你家。”

“……”

许子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勉强打起精神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对面的人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回答道:“今晚我要住在你家。”

“大可不必,我家没有多余的床。”

许子衿一边回绝他一边在心里暗骂,她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现在还多一张嘴,她阿娘知道估计得愁死了。

“你总有床吧?我们挤一挤也无妨。”

此言一出,许子衿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打量着他。

半晌,她终于出声问道:“你今夜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我姨娘生性多疑,戏若不做全套些,必会被她察觉。”

说完后也许是怕许子衿再追问,又补充了一句:

“虽说我家大业大,但我姨娘眼线众多,我若是独自回别的宅子去住,岂不是正好被她抓住尾巴?”

许子衿的脚步略显沉滞,但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默许他跟上来。

小路的分叉口便是她家,在余晖的映照下,那方矮矮的房子愈发显得破败不堪。

许子衿站在门口,盘算着该怎么跟阿娘解释,明明是去退婚,现在却把人都给带回来了。

门扉半遮半掩,屋内昏暗无光,散发着一股陈旧质朴的气息。

元景恪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抱在胸前,带着几分戏谑说道:“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请你夫君进去?”

许子衿看着他,他好像很乐意沉浸在这个游戏中。

“你确定要进去?我们小门小户的,你恐怕住不惯。”

“你恐怕对我有些误会,我并非是你想象中的矜贵公子,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你口中这样小门小户的房子里。”

说完,元景恪越过她,率先推门而入。

他身形修长挺拔,进门时略微弯了弯腰。

许子衿跟也在他身后进去,进门后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眼神肆意不羁,尽管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眼中并未有半分厌恶和瞧不起的意味。

许子衿还没和他阿娘解释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元景恪便悠悠地探出头问道:

“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我们家不吃晚饭,你喝水充饥吧。”

话音未落,许母赶紧制止她:“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许子衿瞥了他一眼,他像是计谋得逞的小孩那样颇为傲气地冲她笑了笑。

匆忙塞了几口饭,许子衿便回房间收拾被褥。

没办法,家境如此,她只能在地上铺了层薄毯子打了个地铺。

等元景恪走进来时,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她先指着角落里那层薄毯子说道:“你今晚睡那儿。”

见元景恪抿着嘴不说话,许子衿还以为他是同意了。

她正要躺下时,眼看着元景恪把那层薄薄的毯子拎起来,朝着她这边径直走过来。

他把毯子扔到床上,一屁股坐下,双手环胸,正儿八经说道:“按当朝律法,谋杀亲夫者,终身监禁。”

“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夫君。再说了,睡一晚上又冻不死你。”

“蓄意谋杀者,杀无赦。”

她有些气不过,侧过身背对着他躺下,她一个人睡在床的正中间,丝毫不准备给他挪位置。

房间内安静极了,静得许子衿以为那人已经走了。但她克制着自己回头看的冲动。

良久,只听见细微的掀被子声音,紧接着,背部便传来人体温暖的体温。

许子衿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头看他,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响起了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许子衿才动了动。

她一反头才发现那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两人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白天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此刻在这张安静的睡颜上找不出一点桀骜不驯的影子。反而多了几分宁静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得再近些。

如墨的发丝随意散落在枕边,几缕调皮地垂在额间,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蝶翼般轻轻覆在眼睑上,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微微上扬的眉峰,也在睡梦中敛去了锋芒。

心跳声越来越大,充斥着耳膜,不知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两人呼吸相撞,许子衿突然觉得连空气也炙热了许多。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顺带着把正在睡梦中的元景恪也吵醒了。

许子衿正要下床去开门,却被他单手按住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天冷,别起来。”

他仿佛知道来者何人似的,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和鞋袜,朝门口走去。

许子衿坐在床上,看到门外乌泱泱站了一群人,看服侍应该是元府的下人,那些人见了他恭敬地行礼,但面色都无一例外带着凝重灰暗。

她看到元景恪蹙着眉与他们交谈了几句,继而转身朝自己挑眉说道:“这下没人跟你争被子了。”

还不待她多问一句,他便转身离开了。

夜色如水,笼罩着偌大的府邸。

冬夜忽然刮起了大风,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光影斑驳。

元景恪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踏入府门,隔老远就看到大厅的门敞着,他爹元慎正襟危坐,面色阴沉得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打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他爹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目光中的怒意隔三尺远也能感受得到。

元景恪一边解开身上的大氅一边说道:

“看来那位贺小姐告状告得挺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