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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蛇

是夜,西国犬妖城。

“我到现在才知道:世间的女人,尽善尽美、没有缺点可指摘的,实在不易多得啊!仅乎表面上风雅,信也写得漂亮,交际应酬也能干,这样的人不计其数。然而如果真个要在这些方面选拔优秀人物,不落选的实在很少。自己懂得一点的,就拿来一味夸耀而看轻别人,这样令人厌恶的女子,也多得很。”灵缇犬中将如是说。

“有的女子,父母双全,爱如珍宝,娇养在深闺中,将来期望甚大;男的从传闻中听到这女子的某种才艺,便倾心恋慕,也是常有的事。此种女子,容貌姣好,性情温顺,青春年华,闲暇无事,便模仿别人,专心学习琴棋书画,作为娱乐,结果自然学得了一艺之长。媒人往往隐瞒了她的短处而夸张她的长处听者虽然怀疑,总不能全凭推测而断定其为说谎。如果相信了媒妁之言,和这女子相见,终于相处,结果很少有不教人失望的啊!”灵缇中将说到这里,装作老成模样,叹一口气。

犬大将并不完全赞同这番话,但觉也有符合自己意见之处,便笑道:“真个全无半点才艺的女子,有没有呢?”

灵缇中将又发议论了:“呀,真个一无所长的女人,谁也不会受骗而向她求爱的。完全一无可取的与完全无瑕可指的,恐怕是同样地少有的吧。有的女子出身高贵,宠爱者众,缺点多被隐饰;闻者见者,自然都相信是个绝代佳人。其次,中等人家的女子,性情如何,有何长处,外人都看得到,容易辨别其优劣。至于下等人家的女子,不会惹人特别注意,不足道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犬大将听了深感兴味,便追问道:“这等级是什么意思?分上中下三等,以什么为标准呢?譬如有一个女子,本来门第高贵,后来家道衰微,地位降低,身世零落了。另有一个女子,生于平常人家,后来父亲升官发财了,自命不凡,扩充门第,力求不落人后,这女子就成了名媛。这两人的等级如何判别呢?”

正在提问之际,柴犬左头与秋田犬部丞两人进来参加值宿了。柴左头是个好色之徒,见闻广博,能言善辩。灵缇中将就拉他入座,和他争论探讨上中下三等的分别,有许多话不堪入耳。

柴左头发表议论说:“无论何等升官发财,本来门第并不高贵,世人对他们的期望总是两样的。还有,从前门第高贵,但是现在家道衰微,经济困难了;加之时势移变,人望衰落了,心中虽然还是好高,但是事与愿违,有时会做出不体面的事来。像这两种人,各有各的原因,都应该评定为中等。”

“还有一种人,身为诸天国长官,掌握地方行政,其等级已经确定。但其中又有上中下之别,选拔其中等的女子,正是现时的好尚。还有一种人,地位不及公卿,也没有当过与公卿同列的宰相,只是有四位的爵位。然而世间的声望并不坏,本来的出身也不贱,自由自在地过着安乐的日子。”

“这倒真是可喜的。这种家庭经济充足,尽可自由挥霍,不须节约;教养女儿,更是郑重其事,关怀无微不至。这样成长起来的女子之中,有不少才貌双全的美人呢!此种女子一旦被各方妖王,例如大将您,侥幸获得恩宠,便享莫大幸福,其例不胜枚举。”

犬大将笑道:“照你说来,评定等级完全以贫富为标准了。”

灵缇中将也指责他:“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柴左头管自继续说:“过去家世高贵,现在声望隆重,两全其美;然而在这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子,教养不良,相貌丑恶,全无可取。人们看见了,一定会想:怎么会养成这个样子呢?这是不足道的。反之,家世高贵、声望隆重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才貌双全,是当然的事。人们看见了,觉得应该如此,毫不足怪。”

“总之,最上品的仙姬,像我这样的人是接触不到的,现在姑且置之不谈。在另一方面,世间还有这样的事:默默无闻、凄凉寂寞、蔓草荒烟的蓬门茅舍之中,有时埋没着秀慧可喜的仙子,使人觉得非常珍奇。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地方,真个出人意外,教人永远不能忘记。”

“有的人家,父亲年迈肥蠢,兄长面目可憎。由此推察,这人家的女儿必不足道;岂知闺中竟有绰约娇姿,其人举止行动亦颇有风韵,虽然只是小有才艺,实在出人意外,不得不使人深感兴味。这种人比较起绝色无疵的佳人来,自然望尘莫及。然而这环境中有这样的人,真教人舍不得啊!”

他说到这里,回头向秋田部丞一望。秋田部丞有几个妹妹,声望甚佳,他想道:柴左头这话莫非为我的妹妹而发?便默默不语。

犬大将大约想到了出身高贵的妻子凌月仙姬,可见在最上品的仙姬中,称心的美人也不易多得,世事真不可解啊!

此时他身穿一套柔软的白绸衬衣,外面随意地披上一件常礼服,带子也不系。在灯火影中,这姿态非常昳丽。为这美貌公子择配,即使选得上品中之上品的女子,似乎还够不上呢。

四只犬妖继续谈论天上与凡间种种女子。

柴左头说:“作为世间一般女子看待,固然无甚缺陷;但倘要选择自己的终身情儿,则世间女子虽多,实在也不容易选中。就男子而论:辅相国家,能为天下柱石而安民治国之人虽然很多,但要选择真能称职之人才,实在难乎其难。”

“无论何等贤明之人,一二人总不能执行天下一切政治;必须另有僚属,居上位者由居下位者协助,居下位者服从居上位者,然后可使教化广行,政通人和。一个狭小的家庭之中,主妇只有一人,如果细考其资格,必须具备的条件甚多。一般主妇,往往长于此,短于彼;优于此,劣于彼。明知其有缺陷而勉强迁就的人,世间很少有吧。”

“这并不是像那好色之徒的玩弄女性,想罗致许多女子来比较选择。只因此乃终身大事,会当白头偕老,所以理应郑重选定,务求其不须由丈夫费力矫正缺陷,完全如意称心。因此选择对象,往往难于决定。”

“更有一种人,所选定的对象,未必符合理想;只因当初一见倾心,此情难于摈除,故尔决意成全。此种男子真可谓忠厚之至;而被爱之女子,必有可取之处,此亦可想而知。”

“然而纵观世间种种姻缘配合之状,大都庸庸碌碌,总不见出乎意外之美满姻缘。我等并无奢望,尚且不能找到称心之人;何况你们要求极高,怎样的女子才及格呢?”

“有些女子,相貌不恶,年方青春,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写信措辞温雅,墨色浓淡适度。受信的男子被弄得魂牵梦萦,于是再度致书,希望清楚地见到她。等得心焦,好容易会面。隔着帘帷,遥寄相思,但也只是微闻娇音,听得三言两语而已。”

“这种女子,最善于隐藏缺点。然而在男子看来,这真是个窈窕淑女,就一意钟情,热诚求爱,却不道这是个轻薄女子!此乃择配第一难关。”

“主妇职务之中,最重要者乃忠实勤勉,为丈夫做贤内助。如此看来,其人不须过分风雅;闲情逸趣之事,不解亦无妨碍。但倘其人一味重视实利,蓬首垢面,不修边幅,是一个毫无风趣的家主婆,只知道柴米油盐等家常杂务,则又如何?”

“男子朝出晚归,日间所见所闻,或国家大事,或私人细节,或善事,或恶事,总想向人谈谈,然而岂可执途人而语之?他希望有一个亲爱的妻子,情投意合,心领神会,共相罄谈。有时他满怀可笑可泣之事,或者非关自己而动人公愤之事,颇想对妻子谈论。”

“然而这妻子木头木脑,对她谈了又有什么用处。于是只得默默回思,自言自语,独笑独叹。这时候妻子便对他瞠目而视,骇然问道:‘您怎么啦?’这种夫妇真是天可怜见!”

“与其如此,倒不如全同孩子一般驯良的女子,可由丈夫尽力教导,养成美好品质。这种女子虽然未必尽可信赖,但教养总有效果。和她对面相处之时,眼见其可爱之相,但觉所有缺陷,都属可恕;然而一旦丈夫远离,吩咐她应做之事,以及别离期间偶尔发生之事,不论玩乐还是正事,这女子处理之时总不能自出心裁,不能周到妥帖,实甚遗憾。”

“这种不可信赖的缺点,也是教人为难的。更有一种女子,平时冥顽不灵,毫无可爱之相,而偶值时机,却会显示高明手段,真乃意想不到。”

柴左头详谈纵论,终无定见,不禁感慨叹息,过后又说:“如此看来,还不如不讲门第高下,更不谈容貌美丑,但求其人性情不甚乖僻,为人忠厚诚实,稳重温和,便可信赖为终身伴侣。此外倘再添些精彩的才艺,高尚的趣致,更是可喜的额外收入。即使稍有不如人之处,也不会强求补充吧。只要是个忠诚可靠的贤内助,外表的风情趣致后来自会增添。”

“世间更有一种女子:平时娇艳羞涩,即使遭逢可恨可怨之事,亦隐忍在心,如同不见,外表装出冷静之态。到了悲愤填胸、无计可施之时,便留下无限凄凉的遗言、哀伤欲绝的诗歌、令人怀念的遗物,逃往荒山僻处或天涯海角去隐遁了。”

“我儿时听侍女们诵读小说,听到此种故事,总觉得异常悲伤,这真是可歌可泣之事,使我不禁掉下泪来。但是现在回想,这种人也太过轻率,不免矫揉造作了。目前虽有痛苦之事,但抛撇了深恩重爱的丈夫,不体谅他的真心实意而逃隐远方,令人困惑莫解。借此试探人心,这行径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也可谓无聊之极了。”

“只因听见旁人赞扬道:‘志气好高啊!’感伤之余,便毅然决然地削发为尼。立志出家之初,心怀澄澈,对俗世毫无留恋。后来相知者来访,见面时说道:‘唉,可怜啊!没想到你竟有这决心!’丈夫情缘未断,闻得她出家的消息,不□□泪。侍女老妈子们见此情状,便对她说:‘老爷真心怜爱您呢,出家为尼,太可惜了。’这时候她伸手摸摸削短的额发,自觉意气沮丧,怅惘无聊,不禁双眉紧锁了。”

“虽然竭力隐忍,但一旦堕泪之后,每每触景生情,不能自制。于是后悔之心,日渐滋长。佛见此状,定当斥为秽浊凡胎。这不彻底的出家,反会堕入恶道,倒不如从前委身浊世的好呢。有的前世因缘较深,尚未削发之时,即被丈夫寻获,相偕同归,幸未为尼;然而事后回思,每感不快,此举就变成了怨恨的源泉!”

“不拘好坏,既已成为夫妻,无论何时,必须互相容忍谅解,这才不失为宿世因缘。但是一旦发生此事,今后夫妇双方,都不免互相顾忌,心中已有隔阂了。”

“更有一种女子,看见丈夫略把爱情移向他人,便怀恨在心,公然和丈夫离居,这也是下愚之策吧。男子即使稍稍移爱他人,但回想新相知时的热爱,还能眷恋旧情。此心可能使夫妇重新言归于好;如今怀恨离居,此心便起动摇,终于消失,从此情缘断绝了。”

“总之,无论何事,总宜沉着应付:丈夫方面倘有可怨之事,宜向他暗示我已知道;即使有可恨之事,亦应在言语中隐约表示而勿伤感情。这样,丈夫对她的爱情便可挽回过来。在多数情况之下,男子的负心是全靠女子的态度来治疗的。”

“然而女子如果全不介意,听其放恣,虽然丈夫可以自由自在而感谢妻子的宽大,但女子取这态度,亦不免过于轻率吧。那时这男子就像不系之舟,随波逐流,漫无归宿,才真是危险的。你道是与不是?”

犬大将听了这话,点头称是,不觉道:“如今有这样的事,女子真心爱慕男子的俊秀与温柔,而男子有不可信赖的嫌疑,这就成了一大问题。这时候女子认为只要自己没有过失,宽恕丈夫的轻薄行为,不久丈夫自必回心转意。可是事实并不如此。那么只有这样:即使丈夫有违心的行为,女子惟有忍气吞声,此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柴左头当了裁判博士,大发议论。灵缇中将想听到这优劣评判的结果,热心地怂恿他讲。

他就说:“且将别的事情来比拟吧:譬如细木工人,凭自己的匠心造出种种器物来。如果是临时用的玩赏之物,其式样没有定规,那么随你造成奇形怪状,见者都认为这是时势风尚,有意改变式样以符合流行作风,是富有趣味的。但倘是重要高贵的器物,是庄严堂皇的装饰设备,有一定的格式的,那么倘要造得尽善尽美,非请教真正高明的巨匠不可。他们的作品,式样毕竟和普通工人不同。”

“又如:宫廷画院里有许多名画家。选出他们的水墨画稿来,一一比较研究,则孰优孰劣,一时实难区别。可是有个道理:画的倘是人目所不曾见过的蓬莱山,或是大海怒涛中的怪鱼的姿态,或是中国深山猛兽的形状,又或是眼所不能见的鬼神的相貌等等,这些都是荒唐无稽的捏造之物,尽可全凭作者想象画出,但求惊心骇目,不须肖似实物,则观者亦无甚说得。”

“但倘画的是世间常见的山容水态、目前的寻常巷陌,附加以熟悉可亲、生动活现的点景;或者是平淡的远山景象,佳木葱茏,峰峦重叠:前景中还有篱落花卉,巧妙配合。这等时候,名家之笔自然特别优秀,普通画师就望尘莫及了。”

“又如写字,并无精深修养,只是挥毫泼墨,装点得锋芒毕露,神气活现;约略看来,这真是才气横溢、风韵潇洒的墨宝。反之,真才实学之书家,着墨不多,外表并不触目;但倘将两者共陈并列,再度比较观看,则后者自属优胜。”

“雕虫小技,尚且如此;何况人心鉴定。依我愚见,凡应时的卖弄风情、表面的温柔旖旎,都是不可信赖的。现在我想讲讲我的往事,虽是色情之谈,也要奉屈一听。”他说着,移身向前,坐得靠近些。

此时犬大将也睁开眼睛,不再假寐了。灵缇中将大感兴趣,两手撑住面颊,正对着柴左头,洗耳恭听。这光景正像法师登坛宣讲人世大道,教人看了发笑。

但在此时,各人罄吐肺腑之言,毫不隐讳了。

柴左头就开始讲:“早先,我职位还很低微的时候,有一个我所钟情的青蛇妖,这青蛇妖,就像刚才说的那样,相貌并不特别漂亮。少年人重色,我无意娶此人为终身伴侣。我一面与此人交往,一面颇觉不能满意,又向别处寻花问柳,青蛇就嫉妒起来。”

“我很不高兴,心想:你气量宽大些才好,如此斤斤计较地怀疑于我,实在讨厌!有时又想:我身份如此微贱,藐不足数,而这仙女对我绝不看轻,如此重视,真是难为她了!于是我的行为自然检点起来,不再浮踪浪迹。”

“她的能耐真不错呢:即使是她所不擅长的事,为了我就不惜辛苦地去做。即使是她所不甚得意的艺能,也决不落后地努力下工夫。凡事都尽心竭力地照顾我,丝毫也不违背我的心愿。我虽认为她是个好胜的人,但她总算顺从我,态度日益柔和了。”

“她惟恐自己相貌不扬,因而失却我的欢心,便勉力修饰;又恐被人看见,有伤郎君体面,便处处顾虑,随时躲避。总之,无时不刻意讲究自己的打扮。我渐渐看惯,觉得她的心地也真不坏。只是嫉妒一事,却使我不能堪忍。”

“当时我想:‘这个人如此顺从我,战战兢兢地防止失却我的欢心。我如果对她惩戒一番,恐吓一下,她的嫉妒之癖也许会改去,不再啰嗦了。’实际上我的确忍无可忍了。于是又想:‘我若向她提出:从此断绝交往,如果她真心向往于我,一定可以惩戒她的恶癖吧。’我就装出冷酷无情的样子来。”

“她照例生气,怨恨满腹。我对她说:‘你如此固执,即使宿缘何等深厚,也只得从此绝交,永不再见。如果你情愿今朝和我诀别,尽请吃你的无名之醋吧。但倘要做久长夫妻,那么即使我有不是之处,你也该忍耐,不可认真。只要你改去了你的嫉妒之心,我便真心爱你。今后我也会升官晋爵,飞黄腾达。那时你作了第一夫人,也不同凡俗了。’”

“我自以为这番话说得高明,便得意忘形,信口开河。岂知青蛇妖微微一笑,回答道:‘你现在一事无成,身微名贱,要我耐心等待你的发迹,我毫无痛苦。但倘要我忍受你的薄幸,静候你的改悔,则日月悠长,希望渺茫,却是我所最感痛苦的!那么现在就是诀别的时候了。’”

“她的语气异常强硬。我也愤怒起来,厉声说了许多痛恨的话。这青蛇妖并不让步,拉过我的手去,猛力一咬,竟咬伤了我一根手指。我大声叫痛,威吓她道:‘我的身体受了摧残,从此不能参与交际,我的前程被你断送了。我还有何面目见人?只有入山削发为僧了!那么今天就和你永别吧。’”

“我屈着受伤的手指走出门去,临行吟道:‘屈指年来相契日,瑕疵岂止妒心深?今后你不能再怨恨我了吧。’青蛇妖听了,终于哭起来,答道:‘胸中数尽无情恨,此是与君撒手时。’虽然如此赠答,其实大家不想永别,只是此后一段时期,我不寄信与她,暂且游荡他处。”

“有一天,正是临时祭预演音乐的那天,夜深时分,雨雪纷飞。诸人从宫中退出,各自归家。我左思右想,除了那女子的住处之外,无家可归。在宫中借宿一宵,也太乏味;到另外那个装腔作势的犬妖那里去过夜,又难得温暖。于是想起了青蛇妖,不知道她后来作何感想,不妨顺便前去一探,便掸掸衣袖上的雪珠,信步前往。”

“到了门口,又蹑手蹑脚,觉得不好意思进去。继而一想,今宵寒夜相访,往日的怨恨大约可解除了吧,便毅然直入。一看,壁间灯火微明,大熏笼上烘着些软软厚厚的常服,帷屏高高揭起,仿佛今宵正在专候。我觉得很好,心中自鸣得意。”

“但她本人不在,只留几个侍女管家,她们告诉我:‘小姐今晚在她父亲那里宿夜。’原来自从那事件发生之后,她并未吟过香艳的诗歌,也没有写过言情的书信,只是默默地笼闭在家。我觉得败兴,心中想道:难道她是有意叫我疏远她才那样嫉妒的么?”

“然而并无确实证据,也许是由于心情不快而胡乱猜测的吧。向四周一看,替我预备的衣服,染色和缝纫都比以前更加讲究,式样比以前更加称心。足见决绝之后,她还是忠心为我服务,现在虽不在家,却并非全然和我绝交。”

“这天晚上我终于没有见到她,但此后我多次向她表明心迹,她并不疏远我,也不躲避得使我没处寻找。她温和地对待我,绝不使我难堪。有一次她说:‘你倘还像从前一样浮薄,恕我不能忍受。你倘改过自新,安分守己,我便和你相处。’”

“我想:她话虽如此,岂肯和我决绝,我再来惩治一下吧。我不回答她今后改不改,但用盛气凌人的态度对付她。不料这青蛇妖大为悲伤,终于郁郁地死去了。我深深领会,此类无心的恶戏,是千万做不得的!”

“我现在回想,这真是一个可以委托一切的贤妻。无论琐屑之事或重大之事,同她商量,她总有高明见解。此外,讲到洗染,她的本领不亚于装点秋林的立田姬。讲到缝纫,她的妙手不劣于银河岸边的织女姬。在这些方面她也是全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