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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饭之恩

张日山今天的脸色非常难看。

其实这人一贯没什么笑脸的。九门现今的小辈多半会觉得他高冷且超然,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私下里讲如果时光倒退六七十年,那他肯定是妥妥的退役帮会大佬角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有故人才知道,撕开他单薄的伪装,里面有一个异常婆妈的灵魂。比如当年做亲兵的时候,张日山就没少和尹新月透佛爷的老底,为这场事不关己的恋爱操碎了心,自己却是光棍一条。以至于佛爷夫妇到了晚年,两个人一合计,把二响环交给了他,说让自家的傻亲兵将来娶媳妇的时候压聘礼箱子用。当然,这说法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察。

只是时过境迁,张日山的熟人差不多都已经死光了。二响环仍在他手上,保养得很好。唯一有变化的,是年轻的小光棍成了百岁的老光棍。

他昨晚没睡好,盖因半夜声声慢踩着小皮鞋哐哐地来敲他的房门,说有人潜进了新月饭店。尹家的听奴好像从来不睡觉,这个问题困惑了张日山快六十年。但他没法跟声声慢发火,这小孩还处在一个“骂她会让自己变成禽兽”的年龄段,只好耐着性子问她:“你怎么不去找你家小姐?”

“老板晚上要睡觉呀。”小女孩儿理所当然地眨眼睛。

张日山在心里劝自己,他年纪大了,总不能真的和这帮孩子计较。

来的只有四五个人,解决起来很容易。但午夜锻炼之后容易走困,影响睡眠质量,所以今早他心情很不好。新月饭店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侍应生们在打扫整个楼层,棍奴在后院早训。领班带着声声慢,背后跟了两个少女,手端餐盘从张日山面前经过。食盒盖得很严实,但仍能闻到食物的鲜香。

“这是什么?”张日山问。

领班停下来,朝他微微弯腰,答:“是鸡汤馄饨。”

张日山哦了一声,道:“不用送到我房间了,就放这儿吧。”

领班顿了下,没说话,也没有动。张日山有些疑惑地抬头,就听见声声慢用清脆稚气的嗓子说:“第二份不是为您备的,是要给小霍老板送去的。”

整个大堂一时寂静无声。领班无奈地看了这闯祸的女娃一眼,转过头,口吻恭敬:“您的早餐很快就到,是送来这里吗?”

声声慢张了张口,她原本想说厨下并没给张日山做早饭……老家伙三天前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昨晚才回来,尹南风正在气头上呢,哪里会让人给他做吃的。但领班用眼神狠狠挖了她一眼,于是声声慢又默默地把嘴闭上了。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张日山都不用看就知道她们打什么机锋,心情更差,挥挥手示意算了,起身准备回房。此时二楼房门突然打开了,霍秀秀从里面走出来。仍是黑旗袍,随手盘的头发,插着霍仙姑给的羊脂玉簪子。继位家主的这段时间她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得带点儿象征意义,这很蠢,但又是一种无声的信号。有些时候,场面功夫是不得不做的。

“日山爷爷。”霍秀秀笑盈盈地给他道早。再抬头的时候眼风扫过去,心下感慨,真是好皮囊。她很多年没见过张日山了,这家伙论辈分比霍仙姑还高,上了岁数之后又喜欢装深沉,轻易不露面。这次碰见一看,真的是一点儿没变,连皱纹都没添半道。

张日山抬手让领班她们下去,明显有话要说。秀秀有点饿了,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瞥了两眼逐渐远离自己的热腾腾的小馄饨,叹气。

张日山没有看她,阴着脸说:“你是故意的。”

“实在对不住。我以为充其量不过长房会来,没想到外家也有人那么蠢,是我的疏漏。”霍秀秀笑道,“改天一定给您和尹老板备份大礼,店里坏了什么也尽管记账,还请您老人家别跟我们这些小孩儿计较。”

“你不用跟我装傻,这和来的是谁没关系。”张日山望着楼下,语气平板。一楼大堂的侍应生正用长臂铁钩换灯笼,挂灯的铁环很小,这么高的距离,不光手上要有两分力气,眼神也要有准头。新一批的宫灯是尹南风亲自选的,下头改悬了长穗流苏,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满鼻子封建味儿。

张日山仍旧板着脸,讲,“其实我可以把他们打发走以后,再将你赶出新月饭店。如果这样,也没人能说我偏颇了。”

霍秀秀没有立即接话。

男人转了两下手里的镯子,视线低垂,继续道,“你是霍家的后人,我做事的风格,你不可能不清楚。我知道现在的小辈越来越没规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倒还真没想过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事情你做了,后果你承担得起吗?要是我把你扔出去,你这个霍当家的脸,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他语意中带着威胁,但这威胁的时效期已经过去。秀秀脸色并无变化,手搭在栏杆上,想了想,侧头问:“日山爷爷,您是真觉着自己能下得了这艘贼船,还是唬我们这些晚辈玩?”

“您要是真心不想管九门的事,何必几十年都留在这里。随便往哪个深山老林一钻,我们就是闹翻了天,哪怕把祖上基业砸了,整个九门的人都死绝了,还能把您硬扯出来不成?”霍秀秀说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那只二响环上。她突然福至心灵,本来预备好的话就拐了个弯,笑了下,接着道,“日山爷爷,当年您是佛爷的亲兵,如今您是佛爷的守陵人。您既然不肯走,那就是事情还没办完。我们的确都还小,不懂事儿,偶尔也有需要您指点的时候,人之常情而已。您也不必这样吓唬人吧?”

张日山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是他没想到小女孩子眉清目秀居然这么会耍无赖,干脆破罐子破摔,要彻底拉他下来把水搅浑,险些给张日山气笑了。二是觉得这几句话,好像在暗示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敲了下栏杆,缓缓地问:“解雨臣告诉你的?”

秀秀心头一跳。她知道自己一定说对了什么,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刚才的话,脸上还是非常自然地流露出堪称俏皮的笑意:“日山爷爷,瞧不起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小心将来栽在女人身上。”

这本来是句似是而非的话,类似的托词秀秀在生意场上也不知道讲了多少。谁料想后来他果然栽在一个叫梁湾的女人身上,霍大小姐此后称自己为预言家。

“一码归一码。”张日山摇了摇头,“我现在住在新月饭店,尹家不介入九门事务是佛爷和夫人留下来的规矩。我在这里,谁都不能破坏这条规矩。”

“哦,原来您是为了尹家姐姐。”秀秀说着,眼神狡黠,在他脸上荡来荡去,“我还以为您不在乎她呢。”

男人愣了一下,皱眉。这句话被她说得七拐八弯,明显意味深长。

张日山是看着尹南风长大的。毕竟也多活了**十年,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明白。这些年张日山把一切归结于孩子还小,觉得等她长到三十岁,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多半就会对自己这种怪胎般的人生出完全不同的想法。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尹南风从小就是个骄傲的孩子,容不得别人对她的一点否定,不必要把场面搞得太难堪。她也不会不懂。

话题被霍秀秀忽然带到私密的方向,张日山的阴沉就不那么站得住脚了。他再一次领教了这种属于女孩的狡猾,冷着脸说:“不要管你不该管的事。”

“那您也得管好您该管的事儿啊。”秀秀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她知道自己快赢了,“总归最后都是要沾地,何必站得那么高呢?”

很多年来没人撬得动张日山这颗钉子,他心甘情愿被钉在这里,从张启山死后就一动不动。但北京现在的情势,如果有张日山出面,一切都会简单很多。择日不如撞日,秀秀决定努力一把。

“你不明白。”她说完这句,张日山反而轻松了很多,终于转头看了霍秀秀一眼,“我正在做自己该做的事,那就是什么都不做。你这么说,只能证明你其实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很好,我不喜欢出岔子。”

秀秀立刻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

老狐狸,她在心里讲,诈到现在还是被他跑了。

“当年佛爷初入长沙,你奶奶对他有过一饭之恩。这个恩情,昨晚我已经还给霍家了。”张日山平静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有第二次。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转身离开护栏旁边。霍秀秀原本正在发呆,她长这么大从没听霍仙姑提起张大佛爷欠过自己家什么人情,这时候见他要走,开口道:“日山爷爷,您觉得我昨晚住在新月饭店,尹老板不知情吗?”

“又或者,您认为她从没想过后果会是什么吗?”眼看张日山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她再接再厉,继续讲,“尹家对九门到底有没有心思,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维持着耗费心神的对视,不敢露出一丝怯场。张日山想了片刻,点头道:“我会教好她。”居然是对霍秀秀的话表示赞同。

秀秀一时失语,张日山已经走远了。她叹了口气,整个人重心压到栏杆上,歇了一会儿。老家伙的确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她已经尽力了。至少昨晚的事算糊弄过去了,也不见得一无所获。

张日山的确在守着什么东西。他在等一个未知的时机,这才是他始终没有真正脱离九门的原因,是张大佛爷交给他的最后任务。这些年来大家都以为他留下来是为了新月饭店,为了旧主的一点念想。所有人都错了。但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拥有长生的人如此忌讳,甚至要先把自己从局面中剥离开来?整个九门到底在做什么,让霍仙姑不得不去张家古楼的“它”又究竟是什么?

宿醉、饥饿、大量失血加上睡眠不足,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头痛欲裂,霍秀秀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活着,活着才能守住霍家,为此她并不很介意小小地挑战一下张日山。

“慢。”她对着空气叫了声,“我的馄饨呢?”

霍六妹见到当家人的时候,秀秀正默默地盯着手机发呆。她对昨晚的通话记录毫无印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再拨回去的勇气。霍大小姐居然喝断片了,还能更丢人吗?霍六妹的到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拯救了她。秀秀拎过她带来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找出一件新的黑色旗袍。和昨天那件大同小异,只是领口下摆的暗纹和袖子的放量略有不同。这些衣服都是她之前找裁缝现做的,方便守丧期间穿。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把饭店里发生的事和霍六妹大概讲了下,只是省去了两个人打机锋的部分。这些更深的秘密连她和解雨臣都还没搞清楚,没必要让下面的人知道。霍六妹听完之后,问道:“那现在外家那边怎么处置?如果要进行锦上珠的人员变动,最好还是趁有雪小姐没回来的时候。祭祖有定规的,您在长沙还要呆好几天,恐怕来不及。”

“不用。张日山既然要还这个人情,就一定会还到底。”秀秀对着镜子一颗一颗地扣琵琶钮儿,“他手上有现成的借口,比我们出手好听得多。外家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霍有雪回来怕是要气死了。”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标准的笑,眼底冷冷的。

主仆二人从楼上下来,侍应生已经替她们把车开过来了。霍秀秀站在门口,等霍六妹把行李放好。她们这趟去机场,下午搭回长沙的飞机。大家族里新换了主人,肯定要祭祖告拜、以通八方的。这场仪式正式结束之后,秀秀明面上的当家身份就算坐住了,所以她特地把老二抓上一起带走。霍大少之前为了抢盘口也先一步回了湖南,这样不管长房和二房要做什么,至少得考虑一下,自家儿子的小命还在她手里捏着。

今天多云,北京城阴沉沉的,铅灰色压在高楼顶上,积攒出没来由的沉郁气。外面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因自己的目标而行动,如同一排一排的工兵蚁,闷着头往前冲。

霍六妹把后备箱盖上,回头看见霍秀秀在走神。女孩远远地望着马路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细碎的额发被吹动,和纤长的睫毛交错。

风遇见她,然后又穿过她。

霍秀秀看见了一个人。

理智上她不能确定,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解雨臣。小时候她常以这样的距离看他。小女孩儿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永远都不会乖乖回家,而是甩脱家里的保镖去买学校反方向那家的冰淇淋。甜美的奶油舔完一圈,差不多就走到了交叉路口。少年就在红绿灯对面,靠在砖墙上等她。倘若当天穿了粉衬衫,就是去堂口开大会了。接下来的路上如果解雨臣不主动找什么话题逗她笑,只是回应霍秀秀乱七八糟的上学体验,那就是宝胜的事不顺利,他心情不好。秀秀便会踮起脚尖,把冰淇淋递过去,歪着脑袋问:“哥,你要吃吗?”解雨臣当然不会真的和她抢食,但还是配合地把脸凑近,好看的一张脸。她会恶作剧地把手抽回来,自己咬上很大一口。融化的冷腻糖水顺着蛋筒尖尖往下掉,她张口含住,少年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真丝帕子,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净每一根手指,眼底开始有真正的笑意。

他们就这样理所当然地陪伴着长大了,互相迁就着,互相照顾着。早餐喝同一杯豆浆,直到霍秀秀十二岁。小姑娘开始从影视、文学和周围似懂非懂的早恋情侣中明白一些东西,问他为什么总要和自己分食,家里又不是买不起。解雨臣的目光中带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从此不再做类似的事情。秀秀前所未有的沮丧,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想听句好话,怎么这样难?如今回想起来,解语花哪里是真的不懂?他早该想到,只是故意。

对面的人影只是一闪而过,像个没头没尾的年少幻梦。这段路现在是绿灯,无数人于此穿行,车流飞快地擦过去之后,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小姐?”霍六妹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秀秀闭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气,径直向车走去,钻进后座之后自己关上了门。她隔着窗玻璃又看了眼马路那边,还是空空如也。四秒钟后,一个小男孩从对面油饼店里走出来,右手抓着油纸包的饼,左手提着鸟笼,笼子里关了一只绿羽鹦鹉。他把手指塞进笼子的缝隙里去逗鸟,鹦鹉跳着脚扑腾,扇起翅膀要啄他。

“我们的人有宝胜的消息吗?”秀秀收回视线,突兀地问。

“小九爷去四姑娘山之后,宝胜在北京的总公司已经换了两次话事人。”霍六妹说,“前不久他们打了一场官司,大约和公司占股有关。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那边现在的主事捂得很严。以两家如今的关系,也不是很方便打听。”

她顿了顿,罕见地表达自己的看法,“道上现在很多猜测,也有说解家马上要换主子的。但我觉得小九爷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被这件事打垮,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这次如果垮了,那就是因为霍家。”霍秀秀接了一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正确地去想这件事,于是只是道,“不用安慰我,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耗费在情绪上。六姨,你不能太惯着我。”

“去机场吧。”她说。

“一饭之恩”梗源剧版老九门,小时候的霍仙姑给过张启山一颗苹果。

第5章 一饭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