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沉思片刻，手指捻着柔软的毛巾，待毛巾上的绒线一点一点被残留的水珠浸湿，抬眸看向祁惟，“很奇怪，一般来说，觉醒者初次使用念力的表现形式是随机的，或许和自己的想法有一定关系，但绝对不是你这样……”
毛巾突然间拧成一团，“像这样能够随意控制物体改变形态要经过无数次的训练，更何况是模拟爆炸的形态。”
她把背包看作一个炸弹在使用，这是狄安娜看到碎布第一时间的想法。
祁惟叫来智能管家扫走地上残余的碎片，慢慢摩挲着掌心里的月牙石，“可能是我的主观意愿太强烈了。”
狄安娜眸色一亮，“我知道了，祁惟，你简直是个天才！”
“如果把初生的念力比作许多混乱无序的毛线，那么念力控制训练就是在理毛线，要把绕作一团的毛线各自分类，选择自己最得心应手、最喜欢的那一团。不，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是离自己最近的一团。”
祁惟能够理解狄安娜试图诠释的概念，在她的理解里，一个人的念力使用范围就像一个堆满毛线的房间，这个房间被称为念力场。初始的房间里的毛线绕作一团、混乱无序，想要使用必须理清楚。
房间内的觉醒者身处囹圄，理毛线就是在打破禁锢、拓展活动范围。理的毛线越多，活动范围越大，能控制的念力就愈强。当然，理好的毛线作为念力可以再生，需要定期打理，不然又会恢复无序状态。
“你可以在初次使用的状态下，让念力通过介质爆发出你想象的形态，这足以说明你在酝酿的过程里学会了理毛线。”
祁惟不敢确定，这种理论性的概念实践起来总会有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但祁惟感受不到“具体”。就好像，她只是碰巧找到了一团理好的毛线。
“我明白了。”
狄安娜并未深究，在觉醒者出现的几十年的时间里，对于念力的探索仍然处于初步阶段，类似的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但最终都归结于“天赋异禀”。祁惟或许只是一个潜在的天才而已。
“你可以再试试。”狄安娜想试试祁惟能否不凭借外力制造的条件达到刚才的效果。
祁惟抬起手，这次她的目标是桌上的水杯。
她仔细地回忆念力一瞬间爆发的感受，恍如置身迷雾之中，周身灰雾弥漫，回头转身只为寻找力量的源头。
在迷惘之际听到脚下的水声，手中突然有了实感，仿佛抓住了水杯。一寸一寸，力量像汩汩溪流，水杯如同河中巨石，狠狠地割开水流，没有半点松动。
狄安娜看见水杯震颤，眼看就要脱离桌面，在临界点突然泄了力又恢复平静。
祁惟收回手，第二次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狄安娜看着眼前的东方女孩，她感受到了同属觉醒者的念力。
她的力量就像宿露沁润的昙花、清香扑鼻，绽放的瞬间极为耀眼，只是一转身就终尽了秾丽、谢绝再看，随后隐入泼墨般的黑夜深处，归于阴冷神秘。
很有力，却短暂。
如同她本人一样，她会小心翼翼地伸出枝叶感受夜里的微风，又如同本身就扎根于此片沃土，熟悉每一存土壤的成分。
她对这个世界就是，陌生又熟悉。
对，就是陌生又熟悉。
在狄安娜的观念里，第一次觉醒的人很难理解“念力场”的概念，即使是在接受了系统训练之后。因为“感受不到”是所有觉醒者的通病，当然排除十里挑一的天才们。祁惟却对这些概念如数家珍，天然地融入到这个身份里去。
“明天要干什么？”祁惟打断了狄安娜的思考。
“明天……”狄安娜怔怔地看着手环，回忆起自己军校生涯里第一次入营的情景，菜鸟训练营堪称毫无人性。
难以想象当初的自己如何捱过去的。
“其实参军的具体流程在成为觉醒者之后就开启了，明天开始的就是第一个环节——菜鸟训练营。”
“我读军校的第一年也参加过，特里茨的程序和东大陆大差不差，只是军校生的参营时间只有半个月，菜鸟训练营是一个月。”
狄安娜叹了口气，“据我的经验来看，训练营每年的环节都在更新，固定的只有最后的考核环节，考核结束后是走是留自会分晓。”
“但是过程会很难熬，老鸟会想尽一切办法逼迫我们‘理毛线’。大概比我今天教你的残忍十倍百倍。”
祁惟手心出了不少冷汗，格外黏腻，她不在意地往裤子上擦了擦，不经心地回了句，“活着就行。”
狄安娜摆摆手，“我们可是人类的财产，怎么会有人不计代价地消耗财产呢？最多逼迫财产自己升值。”
橘红发色的女孩面朝着落地窗，夕阳吐血花映在塔城蔚蓝的天上，和女孩的发色相得益彰。
进入十二军是筹谋已久的决定，从特里茨穿越横亘千里的大海来到陌生的东大陆需要强大的勇气，比起独在异乡的痛苦，狄安娜更不想面对所谓的家族传承。所以，在临近毕业的前一年争取到了特里茨陆军学院交换生的机会，成功进入屹立在东方的耀星——中央军校，这意味着离进入十二军更近了一步，直到现在能够站在十二军的宿舍里教一个无知的终改。
下一步只需要通过考核，进入特遣队，就能和特里茨的一切说再见。
看见祁惟，就想起自己初入军校的情景，大概是“同病相怜”或者“恻隐之心”。总之，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小菜鸟、终改、刚成年的女孩，狄安娜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特里茨的驯鹿有着合群的特质，狄安娜更偏爱抱团取暖。这是血脉的传承，狄安娜坚信。
手环终于传来了消息，狄安娜和祁惟的手环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给菜鸟的一封信》：亲爱的菜鸟们，欢迎来到东方联盟南界军区第十二军，目前我军猎人训练营收纳菜鸟200余人，将在明日开始训练。训练期间，禁止使用一切与外界沟通的电子设备与定位系统。此次训练营训练与考核同时进行，实行淘汰制，预计启用”老鹰捉小鸡“模式，共三个阶段，祝菜鸟们好运。
第二页附了张训练营的地图。
群发的一封信所有人收到的都是相同的内容。
唯独祁惟。
她的信里的最后一段：恭喜你，你是此次模式里的“母鸡”，一旦被淘汰再无复活机会，同时其他小鸡失去通讯设备。在第三阶段里，如果你未被淘汰且淘汰人数过半数，你可以激活“母鸡”拥有的一次反击机会，前往鹰巢拯救小鸡。
见祁惟楞了许久，狄安娜好奇地凑过来。“幸运女神眷顾你。”她无奈地滑动祁惟的投屏，轻抚她披肩的黑发。
祁惟心态很好，“母鸡”的功能在未开始前无法定性。
她猜测是祁恪之的安排，想让她走个过场，最好够显眼，哪怕毫无表现。因为进入军队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她已经走到把她驱逐之人的面前说：“看，我是一名觉醒者，我是人类的财产，我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纵然“自己”劣迹斑斑、前科醒目。
她突然生出一股斗志来，即使有这样的安排自己也无法留下，这是肯定的。但是突然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一切，这让祁惟焦躁。一个月前自己还是操纵主角的上帝玩家，一个月后成了被忽视的npc玩弄的棋子。
但这些仅仅只是祁惟的猜想，她不了解祁恪之，或许他根本不屑于暗箱操作。
“今晚别睡了。”狄安娜心情颇好地给祁惟编了个辫子，在她看来，祁惟是因祸得福。“有可能狩猎今晚就开始了，鹰类除了老鹰，还有夜鹰、猫头鹰，十二军最喜欢搞突然袭击这一套。”
“猎人团最不缺不守规矩的人。”
狄安娜解释得很清楚，“‘老鹰捉小鸡’几年前就玩过的戏码，不知道为什么又用到了今年，总的来说，就是训练营那些□□扮演老鹰，负责把我们抓到鹰巢里，训练营的地图范围就是我们的活动范围，如果被抓进鹰巢在最后一阶段结束前还未逃脱，就代表被吃了彻底淘汰了。”
“当然，今年可能会有些区别。”
祁惟顺着狄安娜的手转头，狄安娜编起另一边的辫子。
祁惟再次打开手环，“所有菜鸟都在训练营，并且还是同时进行？老鹰抓得过来吗？”
“你知道有多少只老鹰吗？”她撩起祁惟鬓角后的碎发，别到耳朵后。祁惟茫然的眼神与她的视线交汇，狄安娜轻笑出声。
无知的菜鸟。
“训练营的□□全是猎人团那些老家伙，他们几乎都参与过一线战役。”
“训练营的开营时间是一个月，明文规定，没有更改的可能。如果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人坚持到最后，意味着全员淘汰，预备役每年规定的淘汰比率在30%-40%，不会有全员淘汰这种结果。所以考核会再进行一次，直到达到目标数量为止。”
“所以不想重来一次，就必须保证第一次的考核淘汰率在规定范围内？”
“差不多吧。”狄安娜放下编好的辫子，通过智能管家点了今晚的晚餐，“这个酱香渡渡鸡特别好吃，你吃吗？”说着点开了图片。
祁惟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狄安娜继续。
狄安娜点好餐，“据我所知，以往的几届如果最后的考核环节是‘老鹰捉小鸡’，存在最后的存活人数未达标甚至只有几人的情况。最后的处理办法是，未达标的名额再次下放给已经被淘汰的菜鸟，他们再次开启二次考核，当然考核方式会有变化，招满为止。”
“最终淘汰就回家了吧。”
狄安娜整理出即将用到的必需品和衣物，空虚的背包被撑得鼓鼓囊囊。“当然不是，觉醒者就算没有成为猎人，也仍有利用价值。更何况放任这样的变异人离去完全在为社会制造风险。”
压缩后的背包干瘪下来，“可能会去到治安部门做一些刑侦工作，总之会被招安。”
狄安娜提醒祁惟收拾必需品，一边递给她智能管家送来的晚餐。
她们一同在餐桌前坐下，狄安娜敏锐地看出她的疑虑，“你在担心什么？”
祁惟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朝她摇摇头。
“怕什么……”狄安娜小声嘀咕，“在我看来，是母鸡的话再好不过了。你想想，你的生死决定我们能否内部进行通讯，如果你能存活到后半期还可以反击，猎人的狩猎需要团队合作。”
“你的意思是我很重要？”
“那当然。”
“放心，我会带着你的。”狄安娜嘴里包着嫩香的鸡肉，说得含糊不清。
祁惟衷心感谢眼前真诚相待的室友，她想自己三分之二的运气都用在了和狄安娜成为室友上。
但是很有可能，室友的缘分到今天为止了——通过考核后可能会重新更换宿舍，没通过就更别提了。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祁惟说得快而轻。
狄安娜抬头看了一眼，“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