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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这几日谢府里头忙上忙下的,全在为了来祝贺自家少爷登科状元之事,一时间倒没人能关心得了伤风寒的沈明珠。

虽然谢夫人心里头惦记着,想要过去看看,却又被沈明珠劝了,说怕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头给她过了病气,到时候怎么去接了拜帖的各家夫人的宴会上去。

自然,这种妥帖的话让谢夫人心头一暖,派人寻了顶好的郎中开了药,又开了自己的私库取了些燕窝,送去给沈明珠好好将养着。

看着外头桌子上放着的上好燕窝,本是担忧被发现哭过才告病的沈明珠,却是在第二日真的大病了一场,倒叫她在病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还是不能撒谎的,你看,不过是说自己受了风寒,还真就病上了。

一连两日,沈明珠的高烧怎么都退不下去,整个人恹恹的靠在床上,看着外头越发好的春日节气,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小姐,您好歹吃点东西吧。”看着一脸病气的自家小姐,采荷有点着急,生病还吃不下东西,实在是让人担心。“要不,还是和夫人说,再换个郎中看看吧。”

咳嗦了两声,沈明珠摇了摇头,“不过是受了风寒,过两日就好,现在正是府里头的好日子,表姨母已是够忙的了,怎么能再让她忧心。”

况且,那日表兄夜里的话已经很清楚了,让她不要仗着表姨母的怜悯再给她添麻烦了。

再者,自从父亲嫌她累赘,为了昧下母亲嫁妆,将她丢到外祖母家的时候,沈明珠就明白。

从母亲去世的那日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个了。

幸好得了表姨母怜爱,但她沈明珠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以往有表姨母的喜欢,甚至于话里头调侃她和表兄青梅竹马,言语里头都是要替她做主的意思在。

再加上她是真的喜欢表兄这个人,倒真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这一病就是七日光景,等到沈明珠大好了之后,倒是发现以前的衣衫都穿不得了——不只是瘦了,整个人似乎也像是显得高挑了许多。本来略带圆润的脸,一下子清减了许多,再加上那双有点干净的有点过头的眸子,站在那里,活脱脱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嘟囔了嘴,采荷不太情愿的替沈明珠在脸上擦了胭脂来盖住病气,看着自家小姐还略显苍白的脸色,终归是没有忍住,抱怨出了声:“小姐,你就该和少爷讲清楚,是对面那行人先开口嘲笑你的,我们不过是还嘴罢了,怎么能算是我们的错呢。”

前几日的事,采荷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她没忍住替小姐还嘴,怎么就成了小姐的问题。

少爷那晚来说的话,分明就是认定了小姐有错了。

沈明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摇着头笑了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她想要往下说,却觉得心里头一下子噎住了,怔忪了一下,才又开口。

“就当是我错了,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一直被以前的安稳的日子蒙蔽了双眼,表兄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她本来就是一个江南小商贾之女,甚至还是被当成累赘甩开的那个,以前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了。

只是嘴上利落的说完,心里头却像是寒冬腊月里吃了冰冷的黄连汤药,又苦又涩,一下子冰的人喘不上气。

胭脂擦在脸上,倒是看不出一点病气了,沈明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着铜镜扯出一抹笑容来。

“去帮我把前些日子绣的那些东西拿过来,浅色的那一包。”

待到东西拿到眼前,沈明珠小心地打开,翻找了一下,从里头取出来一个深蓝色上面绣了兰花纹样的荷包,又并一对护膝和同样样式的书袋,然后看着里头剩下的锦帕和抹额等物,神色暗淡了一瞬。

这样就挺好,拿去送给表姨母才算妥帖了。

至于这些不该送的东西,伸出手,沈明珠反复摩挲了一下上头精细的针脚,叹了口气。

“放到箱子下头去吧,以后,别拿出来了。”

谢夫人的院子里头,传来了一阵阵笑声,让这几日都有些忙碌的谢府都有了那么一丝松快的欢乐。

“哎吆,当真是你有说的那种奇事?”坐在外间的美人踏上,谢夫人听着自家外甥女沈明珠讲的闲书里头的志怪故事,笑的前仰后合,拉着她的手就没松开。

自家这个外甥女真是让她喜欢,谢夫人一想到自己那个不贴心的混小子,文采虽说是人人都夸,甚至高中了状元,可从没给自己这般贴心逗自己开心过。念头一转,又起了要沈明珠嫁到自家的想法。

毕竟,之前问过自家谢侯爷,他也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说,只要那混小子乐意,就都听自己的。

等到故事讲完,谢夫人拉着沈明珠的手,看着她给自己绣的那些精巧物件,先是挨个夸了一遍,又状似不经意一般的起了个新的话头。

“今个怎得没有明珠你以前绣过的护腕、书袋呀?该不会是藏起来了,不舍得给你表兄了吧。”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外甥女,谢夫人神色中全是对她绣活的赞赏,其中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在。

毕竟以前一提到这个问题,沈明珠绝对会红了脸颊,但今日倒是不一样了,她笑了下,微微低了下头掩了下眼底不经意的酸涩。

“表兄如今已经是状元郎了,赶明就是要入仕了,这样小儿女气的玩意带在身上,平白让他身上的鱼符佩剑什么的,都掉了个档。”

说着她又乖顺的朝着谢夫人靠了过去,还不待谢夫人反应过来,又开口道,“也就表姨母好,不嫌弃,赶明啊,我给您绣个大鲤鱼,铺到桌子上就饭吃!”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依赖的孩子气,又是逗得谢夫人一阵笑。只是笑过之后,谢夫人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来,像是自家那个古板小子惹了沈明珠不快似得。不然以往五年间里,就连那混小子用不上的暖炉套子都给他每年备着过,今个却连一件物件都没了。

斟酌了一下,谢夫人看着病好之后消瘦了许多的外甥女,终归是没有开口问,依着她的话笑了起来。

“那你可要多绣上些盐巴,不然还叫你表兄馋了,一口都给那大鲤鱼吃了。明珠啊,你可以得好好藏好那鲤鱼,别等会他寻来了,一下子给你抢了!”

一提到那人,沈明珠心头微微一颤,是啊,他倒是爱吃鱼。

待到了下午时候,拜会完自己书院同窗的谢清霖归家之后先是去给母亲请个安,刚巧赶上她在看着那几个精巧的绣品琢磨着上头的纹饰样子。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玩意向来是沈明珠喜欢做的。好几日都没有在府里头看见那家伙,以往他即使是忙着去书院读书,也总归是常常能见到那人的。无论是清晨练剑之后递过来的茶,还是夜里读书晚了,送来他爱吃的咸口点心。

现在他倒是在任职之前空着这些时日,竟是一次都没见到过她。

不过是随口说了她一句,况且又是为了她好,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吗?难不成,又是来跟母亲告过状了?

正巧赶上谢夫人心里头犯嘀咕,决心问问自家儿子口风,便开口问道:“清霖,你怎得惹得明珠生气了?”

还没待谢夫人说出缘由,一下子就让以为叮嘱好不再让母亲担忧的谢清霖恼火了起来。

“她竟还同母亲告状?”

“那日在街上,与我同窗家中的妹妹们争闹不休,着实失了脸面。若是以后传出去,别人又要怎么看待她?”

一听到这事,谢夫人瞬间明白了,她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明珠从未提起这事,别人在街上欺负你妹妹,你竟然还要训斥她?”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学过的礼节?”

冷不丁的被母亲训斥,谢清霖也愣了一下,赶紧劝慰她,当初母亲生他时危险,虽侥幸平安却落下了病根,不能动气。

“母亲,您别生气,都是孩儿混账。”

谢夫人缓了一口气,要是因这个缘由,倒是也合理了。她看着自己面前相貌才学样样出众的儿子,倒是也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了。

“明珠根本就没有来告状,只是她病好了赶紧来同我讲,喏,”指了指桌子上那些绣活,谢夫人神色中带了点试探的意味在,“以前什么物件都有你的份,这次没有,所以我才质疑了的,哪成想,你这混小子还真是惹了明珠生气的。”

原来是她生病了,难怪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她,原来不是不想理自己了,莫名的谢清霖心头一松。却又听到沈明珠没有给自己绣往日里的那些物件,一股子无名火就在他心头烧了起来,一下子让他觉得有点胸闷,一开口却是另一番话。

“不过是些小玩意,可有可无的,母亲不必为此忧心。”

语气里倒是一派不屑,听得谢夫人再度皱了眉,她沉思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和自家这个混小子提一嘴沈明珠的事,毕竟他也快二十岁了,又考取了功名,成亲的事总得提上日程来。

“清霖,我有话要问你,”斟酌了一下语气,谢夫人抬头看着自家的混小子,“若是以后要你娶明珠,你可愿意?”

这一句问话,让殿试时都对答如流的谢状元郎怔忪在那里,他想起沈明珠那张明艳俏丽的脸,每每都带着笑意看向他。却又想到她那日在他对面,红着眼眶颤了身子,却强忍着没有掉眼泪的样子。

不对,他不想娶这样的女人,没有半点主心骨,什么都跟着他学,假模假样附庸风雅,怎么能和他相伴终生?

“母亲这话,是命令还是商议?”

“自然是商议。”

“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今母亲既然说是商议,那孩儿也就不顾忌那些了。”

“圣人有云,娶妻当娶贤,我谢清霖绝对不会娶沈明珠这样附庸风雅,没有半点主心骨的女人。”

这话一出口,谢夫人一下子脸刷的白了,她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让沈明珠在内室里,听她从自己混小子手里讨个公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