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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将进酒 四

香炉的白雾渐渐消散,在这场师徒谈话结束之际,穆逢忧突然对我道:“你若是好奇,可愿随我一同出门看看?”

“毕竟门中弟子迟早都要下山历练,虽说你入门不久,但礼不可废。”他若有所思地道:“况且我从明檀那里得知,你还自小身中奇毒,如今既然成了我座下弟子,于情于理,做师父的不能坐视不管。”

“为师听闻,沧澜渊顶有千年灵株迎月而生,名曰月见薇,每逢五十年开一次花,花期短暂,寿命仅一晚的月升月落,但服之却可解天下百毒。”

“只是路途遥远,不知你意下如何?”

要说没有半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拜入明月楼,我许久未曾下山,连那街边小摊的枣糕滋味都甚是想念。须知我从前可是半点不嗜甜的性子,多数时候念着沧云门的小师弟才帮衬人家生意。

沧澜渊顶离这里的确路途遥远,即使御剑飞行,也足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从明月楼一路往北跋涉千里雪原,途经洛水之城明江,既是长欢宗名下辖地,也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带。而我曾在这座锦绣城池的酒楼里,和秦远涯立下了经年赌约。

那人自诩千杯不醉,我便与他相约每年佳节寻遍世间美酒,总有一日让他喝到长醉不醒。

在我上辈子身陨前,这个赌约已经持续整整五十年,每年都输给他一两白银,我哪里甘心服输,于是常常嘴硬道:“今年过去还有明年,明年今日我必有所得。”

他倒是天生的好脾气,笑眯眯地纵容道:“成,那我静候佳音。不过可别忘了,时至今日你已经欠下五十两的赌金。”

没成想后来我身死道消,赌约自然不告而废,就是这五十两死活没给他凑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挂念在心。

“唉……”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明檀见我这般情状,不免忧心:“此行舟车劳顿,师弟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回去以后,我便和明檀提及下山解毒一事,他显然很为我高兴,但是也顾虑到旅途艰辛,生怕我这弱柳。扶风的身板受不住风吹雨打的劳苦,甚至还打算与穆逢忧商量和我同去。

但我知晓他向来受不住御剑飞行,每次飞到半空他都脸色发白直冒冷汗,待我问起又摆出万分镇定的模样假装无事发生。

他不愿谈及,我也无意相逼,毕竟人生在世,谁都有难以言及的秘密,却万分不愿他因为顾及着我而委屈自己。

说来也很奇妙,以前在沧云门常常都是我这个当师兄的体恤后辈,所以我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种被当做师弟照料的感觉。

等我收拾好行装离开明月楼的那天,正值雪后初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也许是体谅我年幼体弱,穆逢忧特地邀我共乘飞剑,省得我自身还要多费功夫。

他的剑和他的琴倒是颇为相配,剑名星悬,琴名月吟。

万里高空之上,我乘着星悬剑望向八方壮丽山河,心中豪情油然而生,但很快迎面扑来的寒风就吹得我浑身发冷头昏脑胀。

我本打算暗自忍耐,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很没有骨气地去牵住穆逢忧迎风飘扬的衣袖,弱弱地道:“师父,可以飞慢点吗?”

曾经的我万里高空御剑飞行还能和师弟师妹们上演一出你追我赶,今时今日却只能低声下气温言讨饶师父我受不住可不可以飞慢点。

好难过,身为沧云门剑修的脸,这辈子算是丢尽了。

尽管穆逢忧依我所言减缓速度,但随着身后渐渐看不见明月楼的踪影,四周的寒意也愈来愈重,饶是我已经运转起灵力取暖,仍然觉得那种寒冷透过骨髓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你抱紧为师会好些。”许是察觉到我冷得打颤,穆逢忧温声道,顿了顿,又问道:“还是你想停下来休息片刻?”

开玩笑,这千里冰原现在连十里都没飞到,再磨蹭下去估计只能赶上我明年的忌日了。

面对我坚定的拒绝,穆逢忧只好作罢。

又沉默地在空中飞了片刻,他突然示意我低头往下看。

“天止水,洛河生。”穆逢忧语带笑意地道:“你看,那就是汇聚万川的洛河。”

辽远的河流横跨冰原,是雪白画布上一抹温润清澈的蓝,波光粼粼的河水与晴日暖阳交相辉映,望不见来处,也瞧不见奔涌的尽头。

明江正是由此傍水而生,所以得名洛水之城。在一年一度的祈水节上,城内的百姓还会诚心诚意地向洛河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我记得往年的祈水节曾有千家万户的明灯顺着洛河而游,摇曳的朦胧灯火像繁星点亮漫漫长夜,明灯如星,繁星成雨。

那一盏盏灯里也许都承载着美好的祈愿,可以前的我却向来觉得事在人为,把某种期望寄托在祈愿上,只是某种不切实际的自我慰藉。

更何况,若依照千机阁那招摇撞骗的神棍所言,天意注定我命中成魔,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地向上苍祈愿?

明明直到如今我的想法也未曾改变,但在当年,决意孤身诛邪的前一晚,我却还是心弦微动,终将万般愿景尽数寄予明灯,让那些不知名的期盼随着潺潺流水向远方飘摇行去。

断断续续飞了七天七夜,在第八天黎明降临之际,我们总算抵达了明江,并且打算在这里歇息片刻。

这座城同我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甚,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明江里有一座声名远扬的酒楼,名为不夜天,里面有绝色倾城的舞姬和尽诉华年的锦瑟丝弦,还有天底下最好的酒,浮夜白。

杯筹交错,天边既白。

既然是这等好酒,价值自然也相当昂贵。穆逢忧倒是不吝惜一掷千金,不仅领我到不夜天休憩,还自顾自地点上两壶浮夜白。

比较可气的是,他端着酒樽还笑我年幼,还不该是饮酒的年纪。

我还想与他争辩,穆逢忧却好笑地反问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你才这个年纪,有什么好愁的?”

这话说的,明明以前他从来不像秦远涯那个酒鬼嗜酒如命,年少时在不夜天寻欢作乐的时候,他向来都是浅尝辄止,现在还学会借酒浇愁了。

我坐在旁边眼看着他饮下一杯又一杯,就好像那并不是香醇的美酒,而只是寡淡无味的清水,喝到最后,他那张白皙的容颜早就泛起浅浅的红晕,仿佛盛开在雪地里的迤逦春色。

没一会儿两壶酒就见了底,他却仍嫌不够般,伸手还要再点。

“——师父,”我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穆逢忧举着酒杯轻摇,漫不经心地笑道:“这算什么,难得出门一趟,总要尽兴。更何况有人千杯不醉,为师虽然比不上他,但相识多年,还是学到几分本事的。”

他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劝,只好在旁边看他畅饮淋漓。

“你哪里学到几分本事,还在这里自说大话。”

直到有人走到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穆逢忧才停下举杯的动作。

而在看清来人面目的一瞬间,我不禁目瞪口呆,并且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兄台,你谁?

那个人身姿挺拔如松,半长的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后,尽管不修边幅的面容略显颓废,但依旧能看出轮廓英俊非凡。

我当然认识他,即使这张脸比起当年要更加成熟稳重,但我曾无数次见过他神色飞扬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那时候可是连被我揉乱头发都要念个不停的爱美少年,还特别在意仪容仪表的端方有礼,然而现在,我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衣摆都不撩就利索坐下,还毫不在意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翘起了二郎腿。

而且要说以前还有什么和他爱美本性相悖的场合,那就只有面对各色美酒的时候,他会流露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豪爽洒脱。

然而现在更离谱的是,秦远涯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居然语重心长地说道:“饮酒伤身,你还是早日戒了为妙。”

“噗——”

方才为了掩饰失态我才端起茶杯,就听到这等惊世良言,顿时一口水就喷在了桌面,还顾不及伸手去擦。

不是,这话怎么会从你这个酒鬼嘴里说出来啊?

我仿佛在听一出精妙绝伦的相声,差点就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