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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远行客 二

待到明月楼宗主和长老落座完毕,两旁的弟子敲响门中的十二金铃,铃声悠扬绵长,连长空纷飞的雁也为之驻足片刻。

盛典正式揭开序幕。

根据典礼前抽到的顺序,各苑代表弟子依次登台表演。

明月楼中人才济济,既然个个都有一技之长,自然都不甘心屈居人下。何况座上还有那位一曲动九州的明月楼宗主垂眸静赏,台上弟子若不尽毕生之所学,怎配得他指点一二?

至于我置身事外,倒还颇有兴致地欣赏这场乐音盛会。

仔细想想,上回有这等闲情雅致,还是与前方那位高座其上的穆宗主同游之际。

穆逢忧这人别的不说,于乐律一道的造诣确实无可指摘。若是他一曲弹毕,能够闭上那张多余的嘴,就再好不过了。

可他偏要说:“曲是好曲,弹给你听,却无异于焚琴煮鹤。”

气得我后头恶补乐理,还自学成才,可惜还没来得及在这家伙面前扬眉吐气,便命陨星河。

沧云门弟子一生要强,输人从不输阵。没在他面前扳回这一城,我至今都颇觉不甘心。

越想越气,我这肝火上涌,情绪大起大落下,差点就活灵活现地表演一出气到吐血。

身旁的明檀也许是察觉到异样,连忙抬手轻抚我后背,边低声道:“师弟,你身体若不适,可要回去歇息?”

我深呼吸几口气,挤出微笑:“无碍。我还等着师兄上台呢。”

听到我这么说,明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动。他欲言又止片刻,神情却很快变得坚定起来:“好,我定然不负师弟一番心意。”

要是这时候的我,知道他待会用何等方法不辜负我,我绝对不会在这里多待片刻。

可惜我不像千机阁的神棍,偏偏败在不会算命这点身上。

明檀倒数第三出场,他擅琴,和西苑的谢言选了同样的曲——《鸣凰》。相传世间有痴情鸟,生而比翼双飞。凤鸟高吟,凰鸟便啼鸣相和。

这是一首经久流传的相思乐曲,琴音寄情,缠绵悱恻,婉转绵长。

说起来,这首曲子也是当年穆逢忧弹给我的那首。然而当年的我对乐音一无所知,甚至连《鸣凰》这等名扬九州的曲目都未曾耳闻,也怪不得那家伙冷嘲热讽。

等等,这么说来,原来那时候,姓穆的就已经有朝思暮想的对象了?我突然惊觉。

不是吧。

我摸了摸下巴,神色怪异。

要说那段时间他和谁走得最近,唯有长欢宗那个秦姓酒鬼,没成想这两人平时见着面剑拔弩张,私底下居然早就暗自勾结。

而我居然在身陨百年后,才意识到这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是否还能以挚友的名义,向他俩道上一句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铮——”

在我发散思绪的时候,台上的明檀已经抬手拨响第一声琴音。

悠悠琴声似水,又如呢喃轻语,起承转合之间,流淌着说不尽的情思。

一曲毕了,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他起身致礼:“弟子献丑。”

东苑在明月楼内向来势弱,难得有弟子在大典上表现出色,座上的东苑长老显然很是满意,轻抚胡须笑道:“你年纪轻轻便有这等精深技艺,实属难得。”

明檀抱拳回道:“长老过誉。何况…”沉默片刻,他脸上浮现些许难言之色。

“何况什么?”东苑长老疑惑道。

不知为何,我的心莫名跳了一下,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弟子自认不如一人。”明檀朗声应道。

他说得果断,我眼睁睁地看着,就连座上至今未发一言的某人,也饶有兴味地开口问道:“哦?你说的这人,也是本宗弟子?”

“是。”明檀回道:“他是我同门师弟,名明槐,只因身体抱恙,才无缘参加此次大典。说来惭愧,他才入门一年,便已将本门曲谱练至第三层,远胜弟子五年苦修。”

“东苑既有这等天才,本长老却从未耳闻。”东苑长老啧啧称奇:“他可在场?不知可否现身一观?”

人在场边坐,锅从天上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砸得措手不及,只能将暗含拒绝的眼神投向台上的明檀,谁知道他看了看我,却出言鼓励道:“师弟不必拘谨。你天赋异禀,七窍玲珑,应付此番场面不在话下。”

…这话我咋听得这么耳熟呢?我眉头微抽,不禁想起盛典前同他说的那句“师兄骨骼精奇,想来此番机缘不在话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今个儿可算是亲身领会了。

顶着全场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我脸色僵硬地走上台,皮笑肉不笑地朝座上的宗门前辈行礼:“弟子明槐见过…宗主及各位长老。”

“你便是明槐?”东苑长老问道:“今年岁数几何?”

我应道:“十八有余。”

“本门八音,你擅何艺?”他又问。

“弟子不才,唯有胡琴略通一二。”我道。

我话音刚落,便听得台下有人嗤笑两声道:“真是俗乐。”

所谓胡琴,说得通俗易懂点,便是街头卖艺常拉的二胡。这年头世态炎凉,即使是天南地北讨饭的,也拉得一手好琴,我当年自学成才,少不了民间艺术家的功劳。

依我所见,乐之一字,理应不分高低贵贱。遑论仙音俗乐,终归万本归宗。

但这明月楼内,总有人生来不知民间疾苦,自诩高人一等,瞧不起那市井街头的人间烟火,连带着对胡琴也颇为轻鄙。

“肃静。”

想来东苑长老也听到此番言语,眉头一皱,沉声道。沉吟片刻,他又开口道:“既然你入门一年,便习得本门曲谱第三层,不如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他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没有理由推脱,再加上明檀在旁边都已经把琴备妥,只好无奈应下:“是。”

我一撩衣摆,席地而坐,一手扶正琴身,一手将琴弓搭在弦上,脑海里还在想,该用怎样的曲子才能尽显朴实无华?

想着想着,我却突然觉得好笑。

明明我当年出于一时意气所学的乐,到最后还没能在那家伙面前证明自己,徒留遗憾。如今却阴差阳错有了这个机会。

唯独故人相逢亦不识。我已身陨百年,就连泉下尸骨,恐已化作尘土。

我垂眸,任由思绪蔓延,只将手下琴弓微推,弓与弦之间便轻轻擦出柔和的乐音。

胡琴音色纯净,就像这明月楼终年不化的雪,也像我临死之际,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我记得无边的寒冷,刺骨的冷意冻彻心扉。就连这重来一世,我都无法分清究竟是因为身中奇毒,还是前世记忆作祟,方才如此畏寒。

鲜血染红我手中的长剑,再顺着剑身滑落。于是那雪与血就此纠缠不清。

此时亦是霜雪时节,我握着手中的琴弓,就仿佛百年前握着手中的剑。只是到最后,就连那把陪伴我多年的长剑,也不堪重负,从中断成了两截。

可惜我曾为它取名千里,期望它此生随我…远行千里。

“嗡——”

微颤的琴弦长长地低鸣一声,再归于寂静。

我闭了闭眼,这才从地上起身,手持乐器,低头向周遭行礼:“弟子献丑。”

然而满场默然,我慢慢舒了口气,心想着不如就这般悄悄离场。不过离场前,还得去找明檀秋后算账才是。

结果我一转头,就看到他在台下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复杂难辨,直看得我心头发毛。

“此曲我平生未曾耳闻,不知可有名甚?”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却是穆逢忧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问了我。

我赶紧做出恭敬的样子,缓声答道:“回禀宗主,此曲乃是弟子自创,名为《远行客》。”

老实说,这首曲子不过是我刚才有感所发,临时弹出来的。

毕竟所谓的明月曲谱算不上真正的曲子,在这明月楼内,更像是一种修炼的心法。唯有与乐曲相辅相成,才是天造地设的登对。

明月楼内看重修为,也看重弟子乐道造诣。

虽然不幸被明檀当场揭穿我目前的修为水平,但若是我在乐道上表现得无甚出奇,想来那些门内的长老前辈也看不上我。

所以我本来想着用宗门里头所学的曲子来应付场面,但可气的是,身为乐修大宗,这明月楼内的乐曲无一不是佳作。

想了想,若是乱弹一通又太过刻意,不如便依我所学自创一首,这样总该有人认为我恃才傲物,自命不凡了吧?

但我眼见穆逢忧沉吟片刻,却突然用那双盛载着笑意的眸看着我,温声道:“这首曲子很好,我很喜欢。不知你…可愿做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