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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津

翌日清晨,浩浩荡荡的队伍踏着无垠的黄沙向南前行,宥连澍身披银色铠甲驾在战马上,迎着初升的红日领在队伍的最前头,英姿飒爽。身侧紧跟着的是墨艮总督,程偲偲由于不会骑马,也坐在墨艮的战马上,她身上已换上了宥连澍的便服,宥连澍比她要高出半头,衣物穿着有些许长,不是那么的合身,但并不影响程偲偲整体给人的美感,清逸洒脱。

一行人就如此马不停蹄往都城赶去。

两日后一座雄伟的城池渐渐展现在眼前,军队靠近,伫足在一堵威严的城墙外,只见城墙高三丈,城门上建有城楼、箭楼、闸楼、巍峨凌空,气势宏伟。城门中央红漆匾额上赫然印有三个鎏金大字“胤临城”。一面面“津”字旌旗都在向底下的世人宣示着在这里每一寸领土都属于大津,神圣不容侵犯。

楼上的卫兵早就望见了这浩荡的队伍,角手吹响了号角,锣手将那鼓声敲得震耳欲聋,城门被缓缓打开,身处城门内的人们一听便知,是将军再度凯旋了。宥连澍驾马前行,只见她面冠如玉,身上的铠甲在艳阳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光芒,紫金冠上的红缨,随微风飘荡,同那天庭落凡的战神一般雄姿英发,尽显俊朗坚毅。“宥连将军回来了”簇拥的人群中尽是欢呼声,“将军出马必是胜仗,您就是我们的神呐”“宥连将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这样的夸赞声不绝于耳,而马上之人却如同不是在言自己一般,并没露出过一丝过骄傲享悦之色,墨色的眼瞳如宝石一般笔直望着前方。

片刻,他们就来到了最中心,护城河畔。宥连澍拉动缰绳停马对身侧的人说道:“墨艮,你等先回将军府,将她暂且安置于我轩内,其余等我回府再做定夺。”墨艮听罢,微微颔首回答“是,将军”,于是驾马朝着西侧前行。

护城河畔的木桥被放下,宥连澍翻身下马,牵引着走进内城,有侍卫上前牵过了她的战马。“有劳了”她向那名侍卫表达了谢意。可那小侍卫哪禁得起堂堂护国大将军的感谢,忙不迭说道“哪里,是将军辛劳了,这些不过是我等该做的。”宥连澍微微扬起嘴角,并不再多言。

一座碧瓦朱甍的雄伟宫殿就这样映入眼帘,宫殿中央红漆匾额上雕有鎏金大字“常安宫”,宫内分外殿和内朝。径直穿过外殿,宥连澍来到了最宏伟的一座主殿前。她驻足了一会,轻吁了一口气,踏上白玉长阶,来到朝阳殿门口,有御前侍卫例行上前收走了她的佩剑和匕首,然后迎她入内。殿内的装饰更为华美,屋顶当中正脊的两端各有一只琉璃吻兽,稳重有力地擎住大脊,此外内有十二根雕花圆柱,梁檩皆以红漆外饰,四壁贴有绚丽的宝石,正殿两侧紫炉焚香。台阶上,一座通体髹金,扶手处是两条奔腾的巨龙木椅上,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眉眼绝厉,气势威严的男子。宥连澍走到正殿前,卸下紫金冠,俯首道:“微臣宥连澍,拜见圣上。”

“将军免礼,快快请起。”座上之人的声音浑厚有力,回荡在大殿内。

“多谢圣上”宥连澍听罢起身重新戴好冠帽,走到左侧朝臣站列的位置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定睛一看,正是若羌使臣赠予的那个。她微屈身子,将匣子双手呈上前,开口道:“这是若羌大汗赠予君上的唤魂丹,传言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以示若羌与我大津交好之意。”

那一国之君听后,微微颔首向身边的人示意了下,一个眉发花白的内庭公公上前接过宥连澍手中的匣子,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方才呈上阶去。龙椅上的人并未伸手相接,只是瞥了眼盒中之物,便示意公公将其收了起来。

“将军此番劳顿辛苦了,收到将军飞鹰传来的告捷书,寡人甚慰。西北近年连绵的战事使得民心疲敝,将军次战,既保我大津国顺民安,又扬我军神武之威,赏,当重赏”。宥连澍再度拱手开口道:“能为圣上分忧,为我大津保安守康,本就是我作为臣子义不容辞的,况且仅凭微臣一己之力是断不可能取胜的,要赏也应当是赏骁勇善战的赤峰军,微臣受之有愧。”

“说得好,只是你不要封赏,这传言出去岂不是显得寡人委屈功臣。”“可是君上。。。”未等宥连澍把话说完,孟君站起身子,龙袖一挥“传令,即日起,宥连澍进爵一品,另赐宥连将军良田百亩,黄金千两,绸锦万匹。”

“这。。。”宥连澍欲抱手上前,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好让君上收回成命,可被身后的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拉住了,那人轻声提醒到,“澍儿,还不跪谢圣恩。”宥连澍听到身后至亲之人,她的爹爹的话语后,冷静了下,压下心中的想法,跪下身子,黛额叩地,“臣,叩谢圣恩。”只是没有人能看得到,她此刻紧锁的眉头,丝毫不是一个受了赏加官进爵之人该有的窃喜之情。

“呵呵呵,宥连将军真的是神武过人,才勇兼备啊。不过,怎么臣听闻,我大津此战有全胜的把握,有将若羌贼寇彻底消灭在西北版图的可能,可宥连将军选择却和战,这是何解啊?”说这番话的是一位眼眶深陷,眼角皱纹横生,留着一撮白须的老者,乍一眼看去,好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可那暗藏在眉眼的中心机与狡黠,是岁月的痕迹也无法掩盖的,反而经过日月的雕磨,更为深刻。

未得圣上回允,宥连澍仍跪地未起,双眸却犀利地望向右边:“国相深居庙堂,可能不知战场的风云变幻,我宥连澍,从不觉得哪一场战争有全胜的把握。何况如同圣上所言,战事频繁使得国内生产不安,百姓心衰,和解不敢说是完全消除风险,却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我看不过就是你怯战了,是你厌倦了沙场艰苦条件想尽早班师回朝吧。”讲此话之人看着也不过是刚过弱冠之年,有着跟墨艮一样的冲劲,只不过他的眼神中尽是对宥连澍的不屑。

人非神,皆有相似的卑劣情感,怨恨,恐惧,怯懦。只不过这妒忌之情,是最要不得,它往往会使人红了眼,失了心,看着别人的步伐,乱了自身的节奏。

龙椅上之人蹙了下眉,似有不悦,愠言道:“好了,都莫要争执,寡人还有事要同宥连将军细谈,其余人等若无事上奏的,就退下吧。”

听到圣上都发话了,群臣跪安有序退出了朝阳殿。

殿外,赵国相快步赶上了前方昂首正步的宥连南卓,将眉眼弯成一条线,说道:“宥连家无愧虎门之誉,真是代有将才出,镇国公可是培养了一个好接班人啊。”宥连南卓放慢了脚步,微微一笑回答“说来惭愧,犬子无能,君上才将上阵杀敌的重任委以小女。但也是远不能跟赵将军相比,将军年轻有为,武艺卓群,才干远在犬女之上,相信假以时日,将军就能统领三军,驰骋沙场,报效朝廷。”这番话对于国相身后的年轻男子很是受用,他露出骄傲的神色,嘴角轻蔑的上扬,“这是必然。”这时,几个侍卫牵来了镇国公的坐骑,国相也坐上了马车,两方在相互作揖之后告别离去。

圣上步履稳健,走下台阶,先屏退了周围,随后稍弯腰伸手扶起了跪在脚下的宥连澍,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从眉梢慢慢往下扫过鼻尖,再滑到红唇,虽说宥连澍凤眼如炬,面对着万马千军之时也不曾有些许的怯畏,可在这里,眼神却有着明显的闪烁迟疑,她刻意在躲避眼前之人的目光,眉眼轻蹙,只是稍纵即逝,没让人察觉,也不能让人察觉。“清瘦了些”圣上缓缓开口道,声音依旧浑厚威严,只是语气却与刚才在大殿上全然不同,多了分难以掩盖的怜惜。未等宥连澍开口回答,他便继续说道“将军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多有辛劳,此番归来,好生休养才是,当为寡人,为大津,多珍重呐。”这番君王对臣子的体恤关怀,令谁听到都会觉得是好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这真是难得的明君,当感激涕零,誓死报效才是,可在宥连澍听来,却是后脊发凉,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这个人皆赞颂的君主,对自己存着什么别样的心思。宥连澍躬身回答“多谢圣上体恤,臣蒙圣恩,必当好生休养,早日再战沙场为君上分忧解难。”可眼前之人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眉间若有若无的蹙了下,语气有些冷下来:“寡人说过只有你我二人时,大可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宥连澍依旧站的毕恭毕敬回答“微臣不敢”。孟君倒没再执着,他向前两步走到宥连澍的身侧,转过脸望着身畔的人,忽伸手轻柔的搭上了宥连澍的肩膀,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寡人着实不舍任你去征战沙场,同那些莽夫糙汉同寝共食,这些时日寡人想了下,有一个法子可令你即使不再经受黄沙扑面的日子,却依旧享有这世间最大的荣耀,那便是做寡人的女人,如何。”眼前这男子说着说着眼中的火花越来越旺,起伏的语气中明显感受到他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似是对这个提议感到无限满意。是啊,他是一国之君,是天降之子,普天之下只要他衣袖一挥,即便是天上的皓月星辰,亦或者海里的鲛人之泪,只要他想,没有不能得到的,成为他的女人,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享不尽荣华富贵,又是多少宫内外女子毕生的夙愿,那么眼前之人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可宥连澍听罢却扑通跪地,手臂止不住开始颤抖,额间也渗出涔涔汗滴。怕,她在害怕,即便是敌人的大刀逼上了自己的脖颈,即便是军队被沙尘暴困住以致弹尽粮绝,生还的希望渺茫,即便是被乱箭刺穿了肩膀,翻身下马倒在血泊中,她也不曾有过一丝的害怕,可是当下,她是真真切切觉得置身冰窖,恐惧如同寒潮来袭一般将周身温度抽去,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她以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瓣,好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承蒙圣上抬举错爱,微臣实在惶恐。羌贼一日不除,大津就没有一日真正的安宁,臣一心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守护大津每一寸领土,保卫大津的子民,所以不觉征战沙场过于辛苦,生于宥连家,生来就该属于沙场,而非困囿于深宫高墙内,圣上的心意微臣受不起,还望收回,给臣继续报效国家的机会。”她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以致于无人看出她此刻面上的惊恐以及眉眼间的排斥。

男子听罢,眼中的火光瞬间褪去,他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半晌未吐一个字,而地上之人也是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片刻,孟君缓缓走上台阶,转身在龙椅上坐下,昂首,将眼睛眯起,形成一道线,右手肘抵在龙椅上,托着头睥睨着殿内之人,开口说道:“呵呵呵,将军凯旋之日,想必镇国公定在府上设了洗尘家宴,当早些让你回去团聚才是,是寡人心急了些,无妨,跪安吧。”宥连澍听到这话,如获大赦,长吁一口气,赶忙回答“谢圣上,微臣这般先行告退。”

走出宫殿,已是黄昏时分,落日撑着最后一丝劲道,把最鲜艳的绸缎披在身上,翩然起舞,使得这世间,到处都是跳动的红色,映在白玉石阶上,投射出火焰般的光泽。几只昏鸦在飞檐上停足,忽又扯着嘶哑的嗓子飞过,繁华落幕。

宥连澍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下唇,因为方才咬得太过于用力,已然渗出了鲜血,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美艳动人,俊美中带有妩媚的韵味。她扯动了嘴角,苦笑一声,将悲凉之情隐于心底,踏着余晖一步步沉重地走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