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大多数人还没出门。
街边早餐摊已热气弥漫，温风眼馋地看了眼刚出炉的小笼包，弯腰翻了翻垃圾桶。
一直翻到深处也没看到什么值得捡的物件，反倒是跟垃圾拔河，硬生生拽出来一件大毛衣。
眼巴巴地又往下找了找，见没有更多东西了，温风把地上的垃圾装回去，拿起那件混色毛衣看了看。
他从小就喜欢玩毛线团。
更准确一点，他是喜欢拆东西。
小到饮料瓶的包装纸，大到插线板，啥都能拆，把东西弄得一地鸡毛，跟他现在的人生很相似。
旧毛衣是男款，撇去垃圾堆那股混着馊饭、水果、变质饮料等东西的味道，它上面还有明显的烟味。
街边渐渐有了行人，温风在路人奇怪的眼神中，毫无芥蒂地把毛衣快速塞进编织袋，又着手翻起旁边的垃圾桶。
“老板，来笼包子。”
“肉的素的？”
早餐摊有了第一单生意，有个中年女人提了笼包子慢悠悠地吃，看见温风把毛衣放进编织袋，哼一声，像是在对这种穷酸不屑的嗤笑。
笑……笑什么笑！
温风加快动作翻旁边的垃圾桶，尝试拿另一个垃圾桶挡住身体，隔开那像针刺过来的视线。
但无法抵挡的说话声还是传来了。
“我刚看见你那件毛衣被乞丐拿走了。”中年女人吞咽下包子，发出市井小民独特的娴熟调笑。
“拿就拿走了，少烦我。”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回应道。
女人被怼了也没生气，只发出轻蔑的气声，“不如直接去找他，你在这等有什么用。”
“等过了十二点吧。”男人道，“今天再打不通电话，就直接去闹。”
温风无法避免地听完全程，颇为煎熬地捞出三个塑料瓶和七个易拉罐，拒绝踩扁流程，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
刚把一地狼藉收拾好，准备快步溜走，就听那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中气十足，震得四面八方都能听见：
“儿子啊，你回来了。”
温风不由看过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妻站在路边。
两人穿着与老小区环境不匹配的欧式西服，中年男人的左手上甚至还带着一块镶钻的腕表。
与他们穿金戴银的外貌不同，站在他们对面的儿子衣着朴素，干净的黑裤子配了件米色的厚外套，外套边缘还开了线。
温风本来是被那“嗷”一嗓子吓到，回头瞟一眼就想跑路，但反应过来却觉得那个“儿子”瞧着似曾相识。
苍白的皮肤，半敛的眉眼，虽然没见过顾左郁戴眼镜的样子，但这人瞧着和顾左郁简直一模一样。
不会是双胞胎吧!
毕竟温风做梦都想不到顾左郁会穿这么朴素的衣服。
那人看着就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疏离气质，就像沉入湖底的鹅卵石。
温风疑惑，又偷摸回头小心地看一眼。
那个深棕烫发的中年女人已经结实地锤了“顾左郁”左臂一下，喝道：“利息还上没有？”
“还了。”
“顾左郁”点点头，声音过分平静，几乎到了与中年女人的急躁形成强烈对比的程度。
“还了就好，还了就好。”
男人长舒一口气，“但你这几天到哪里鬼混去了，我和你妈打你电话打了不下一百次，你都没接。”
“有事。”这个“顾左郁”的性子也和温风见过的那个一样冷，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
“有事你就不接电话？”女人声音尖利，“你个……”
男人在背后拍了女人一下，硬生生阻断她没说完的话，讪笑道：“饿了没？要不要回屋里吃点饭？”
“顾左郁”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淡声道：“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去上班。”
“上班？上班好啊……”男人快速接上，“那快去吧，别迟到了。”
“包子，肉的素的都有，油条……”
早餐小贩的喇叭声响彻云霄，街边行人越来越多。
“顾左郁”看出两人的虚情假意，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中年女人等人走远了，抬手狠狠掐了男人一下，“你拦我干什么，好好骂他一顿，看他下次还敢失联不？我看他就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男人五官疼得皱在一起，恨铁不成钢道：“你把人气走了，以后谁来还账？做点表面功夫都不行吗？”
“那本来就是他该还的，我怎么对他，他好好受着就可以了。”女人语气尖利道。
男人实在不想和女人吵架，连声应好，两人转身进了小区。
温风一时都忘了手里的编织袋，直到袋子咚一声落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心里再三告诉自己管好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但掐着手心，他还是抬头多留意了那对中年夫妻走进了哪栋居民楼。
卖完今天捡的垃圾，挣到10块钱。
温风拿这钱买了一点挂面和盐回了车库，等煮完挂面吸溜吸溜，不清楚吃了什么味道，一小盆面已经下去了大半。
为了省钱，他这几天每天只吃一顿。
垃圾桶独特的气味被面汤冲散，温风快速吃完饭，脑海不由又闪过早上“顾左郁”的脸。
如果不是本人的话，这两个人怎么会过着截然两样的生活呢？
温风刚扬起嘴唇，风声呼啸着刮过车库，震出嗡鸣的声音——
“真恶心啊。”
“啪”一声。
脑海里那张模糊的脸散开。
温风原本松弛的表情瞬间变得怔愣，以一个很难受的姿势蹲在炉子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第二天他起比平常晚，老小区的垃圾桶基本都被捡得七七八八，再翻也翻不出什么东西。
温风有些懊恼，但今天的垃圾还是得捡，他收好编织袋，小心避开人群钻进旁边的小路。
除了老小区，另外一个相对丰收的地方就是商业街。
那里的行业分布多样，你永远不清楚会在哪里捡到什么，但也正因为如此，淘到宝的概率超级大。
做好心理建设，温风绕到商业街后面，准备走一条人少的楼梯小路。
几十级台阶爬得温风气喘吁吁，刚停步缓缓神，突然头顶落下一个人影。
a市地势偶尔会有坡度很大的地方，为了方便居民行走，会修一些减缓坡度的楼梯。
而温风眼前这个，由于台阶数量太多，一直为周围上班族所抱怨，因此人烟稀少。
那个人是后背朝下的，眼前台阶这么高，要是摔下去，最轻也得落个骨折。
段深今天外出谈合作，结果临时被放了鸽子，合作人扯了个成年人心照不宣的谎——临时有事。
段深就算站着也不敢和甲方爸爸吵架，更别说他一向是跪着谈合作的。
卑微乙方人只能憋了一肚子火，气鼓鼓地把怨气撒在自己的体重上——他点了咖啡馆最贵的小蛋糕。
刚美滋滋拿上小蛋糕，结果一扭头就遇上冯飞带着那个绿茶走进来。
冯飞这人走路不喜欢看路，段深站的位置又离门口挺远，一时间竟只有段深看到了他。
拿上小蛋糕，段深悄无声息坐在远处，一边吃小蛋糕一边听两人打情骂俏了十几分钟。
终于感觉不仅蛋糕过分茶了，连他满腔的怒火都被茶水浇灭了。
给冯飞发了分手消息和证据照片，他背上电脑包准备走。
但冯飞这家伙不该眼神好的时候，反倒眼神挺好的。
段深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咖啡馆吵，于是两人到街后，但没说几句，段深就疲惫得说不出一句话了。
“小深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说。”
“……你今天怎么会在这？”
好家伙，所谓的解释，就是先问他的错处？
段深都被气笑了，“我出来，谈工作啊？”
“小深我知道你爱我。”
这倒真没有，段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是看这人腹肌不错，没想到也是个秒男。
“……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我是犯了错，但只要你忍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冯飞苦苦哀求，段深冷眼旁观。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这狗嘴里还真是啥牙都吐得出来！
段深脑袋莫名就平静下来，目光定定看着冯飞，冷笑道：“说完了吗？断了吧。”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冯飞拉住胳膊，挣扎间，没掌握好重心，身体倾斜，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但料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腰后突然有力量顶/住了他，重心很快稳下来。
段深心脏过快后回落，跟坐过山车一样，有惊无险。
回头一看，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的流浪汉。
扶稳他后，这人立马像摸到山芋一样缩回手，脑袋也低顺地垂下去。
“小深……”冯飞上前，“我跟他真的只是玩玩。”
“停！”段深保持最后的冷静，“到此为止好吗？别逼我动手。”
见段深手臂上真的浮现青筋，冯飞立马想起这人徒手单挑小混混的情形，谁能想到这人衣服底下是实打实的肌肉呢。
“那你先冷静冷静……”
说完，一点留恋都不带地转身跑了。
温风见当事人都散了，也要悄悄遁走溜走，却被抓住手臂，回头见方才霸气侧漏的人露出一个倦怠的笑容。
你，你这人要抓也不应该抓我啊！
温风挣扎两下，那人却没松手，反倒深吸一口气后，露出笑容：“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温风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神经中枢炸了，再也接收不到信息。
手足无措间，那人主动松手，刻意放柔声音，道：“别怕，这是我的名片。刚才太谢谢你了，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温风摇头加摆手，脸都憋红了，但这人的力气简直像座山。
真不怪他不努力，但这人看着瘦瘦的，但力气却像能一个打他两个。
在咖啡馆的外置售卖口买了几个三明治和咖啡，一大包东西被放在温风怀里。
温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道：“抬头～”
他依言抬头，段深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相机没有咔嚓声，以至于温风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愣在原地，大脑像有只手压在上面。
“我发个朋友圈，纪录一下美好生活。”
段深说着，一扭头就见温风一溜烟的背影，去得飞快。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头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
【段深：@技术宅小张，鉴定一下，这两个人的相似度？】
【段深：（图片.jpg）】
【段深：（文件.zip）】
【对方已接收你的文件。】
【技术宅小张：收到。】
顾左郁：（分身.gif）——参考忍者分身的姿势，然后有机左右分裂
活着真不容易啊！
着真不容易啊！
真不容易啊！
不容易啊！
愿大家都能开心做自己。
第4章 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