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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论担心什么都别怕

“你如今享有尊荣,可你想过没有,这些东西需要献祭。”低头垂泪的符朦头顶传来淡淡的低音,“区别只是,有的人自愿献祭,有的人被迫献祭。”

“你不能因为幸运没有被献祭就自鸣得意,也不能因为被献祭就怨天尤人。因为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符朦一怔,大哥从来没有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和她谈过这样冰冷的话题。

“沐国公符氏威震边塞,有一条很重要,就是得人心。李家当年救父之恩不仅要报,还要以最重情重义的方式去报,并且一诺千金,出言不悔。”

“如此,方可得圣心,又可得民心,上不被忌惮下可得拥护,是为我符氏百年不坠之计。”

“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没有选择只能服从。”

说完符朗顿了顿,到底是不忍,矮身面向发愣的小妹与之平视,眼中传递出温和地安慰:“你以为洛家小姐又有选择?需要献祭的时候,她同样没有说不的能力。”

伸手抚了抚小妹略微松散凌乱的头发,他知道这样提及洛家小姐,最能快速平复小妹的心绪。

只是有违君子之道罢了。

不过这也是事实。

果然,符朦眼中立刻出现了些微鲜活。

符朗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又说道:“李涿果敢正直又心思细腻,相继失父丧母,最重亲情。嫁过去,你就是他最亲的人。”

“只要你愿意。”这句话他说得一字一顿,留足了时间给小妹思考。

鱼池中的锦鲤又悠哉游哉起来,男子的声音恢复到平日的温润:“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生活?”

“李家已无能做主的长辈,你嫁过去,无人能掣肘,想做什么,全凭你个人心意。”

“李涿虽非大族出身,但小民有小民的惬意。”

“他会带你去看恢弘的石窟佛国,浊浪翻滚狂涛怒吼的别样瀑布……”说到这里,想到了李涿挨罚的糗事,符朗扬眉对着小妹逗趣,“他甚至会违背禁令,偷偷带你跑到长城之外的峭壁上去远眺九曲河水天上来的景象。”

“过几年待局势大定,便让你们回京。你想家就回来多住几天,要是心已经玩野了,天下之大,你愿意去哪便调李涿去哪。这便是父亲母亲对你的期许。”

“或许这也是那些被困一辈子的京中闺秀们难以实现的梦。”

符朗笑了笑,继续加固符朦的心防:“什么都别多想。只要还有符氏男儿在,必不让你受分毫委屈。”

符朦眨了眨眼。

其他的话都可以不信,大哥的话,她是信的。信她会让洛听雪艳羡,信大哥会让她一生无忧。

突然就感到饿了,想吃大哥从清江楼带回来的新奇的点心。

*

隔天,严氏和企图磨洋工的洛听雪一处吃过午饭,已经到了应邀去沐国公府的时间。

趁着消食闲聊,严氏拉过洛听雪,仔细端详了一回,把洛听雪按在了她自己的梳妆台上。

从妆奁中拿出一对红宝石珠钗,珠钗坠着大克拉水滴白钻镶边红色碎钻的吊坠,斜斜地将其错落插在洛听雪云鬓的右侧。

严氏望进镜中女儿秋水粼粼的眼睛,透着怜爱和骄傲:“当初从你外祖母那讨来这从天竺舶来的珠钗时就觉得欣喜异常,缘来是因为最配我这掌珠。”

镜中的少女,确实如同艳阳天下含着清露的牡丹“酒醉杨妃”一般张扬艳丽,只是不知为何,透着淡淡的令人疼惜不已的清愁。

“自从乐游原归来和你说了与符世子的亲事,你便闷闷不乐,虽然不显,但是怎么瞒得住为娘的眼睛。”严氏轻轻一叹。

而且凭借对女儿的了解,这种闷闷不乐并不是早已心有所属的后遗症,似乎透着对将来的担忧。

“别怕。”严氏轻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无论担心什么都别怕。”

“你是天子近臣吏部左侍郎嫡女,泽江布政使外孙女,你弟弟师从松阳书院院首,去年乡试便中解元,前途不可限量。父族百年诗书传家,母族亦江泽百年望族,谁要让你受委屈,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此番语调虽轻,却莫名地让洛听雪为之悸动。

为了压下这份悸动,她胡乱地脑洞着,比如这话明显漏掉了有着“英雄看着就好”论点的二弟。

他一定会不开心的。

轻轻柔柔的声音还在继续:“至于后面的路,我儿敏慧,哪有走不平的。你可是娘的得意门生。”

说到这,严氏取过木梳替洛听雪理了理披散下来的长发:“为娘总是会一直守着你的。”

不行,有些难受。洛听雪鼻头涌上酸涩,眼周一阵痉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这一刻,她相信严氏只有纯纯的护犊之情,被感动得差点缴械投降。

坚持什么呢?嫁谁不是嫁,做生不如做熟。不是想知道那幅让人心梗的画是何时何地因何诞生的吗?

不,洛听雪赶忙按下了这个要命的想法。前世她已经给他了最真挚的情意,不该遗憾的。

何必困于过往执念?

放下,跳出去,才能获得新生,才会有不会纠结的以后。

而且,这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问题,这只是一个家族利益权衡的选择,既然只涉及利益,她完全有资格任性。

她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洛听雪深吸了一口气,回身用力抱住了严氏,低低地回道:“这几日让母亲担心了。女儿不过有些惶恐罢了,毕竟做姑娘和做冢妇,总是不同的。”。

她混了这么多年,是知道如何能让大家长满意的。

服从安排,还能提前深耕这个安排,那你就是好孩子。

不是她不愿意嫁,是她愁做不好符家的冢妇,让洛老爹蒙羞。

果然,严氏更加怜爱地轻抚洛听雪披散在肩背的秀发。

“别怕,”她温柔又坚定地再次重复,“要是我儿都做不好他国公府的冢妇,我倒要看看谁还有能耐做好。”

……

谢谢母上大人的妈妈牌滤镜!洛听雪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尹二小姐和她娘都觉得她最适合做符朗的另一半,甭管她俩和她什么关系,反正补充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符朗他绝对眼瞎。

绝对!

*

未初一刻,有两辆马车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府中驶出。

第一辆马车为古木雕花车身,暗泽漆光,行进间散发着沉稳奢华之韵,不多会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沐国公府门口。

玉石装点的影壁,繁复的垂花门,甚至接引的一半婆子,洛听雪都再熟悉不过。

包括眼前这位惊扰她思绪的贵妇人——前婆母崔氏。

只见崔氏扶住她,慈爱地端详着她的脸说了句什么,让神游天外按照肌肉记忆走问安流程的灵魂瞬间归位。

刚想习惯性地微笑敷衍,猛地想起此时的处境企图,洛听雪瞬间稳住了嘴角,快速做出了冷漠的样子,默不作答。

拒婚要从见家长第一面的微表情做起,尽管有点螳臂当车,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见势不对,社交老手严氏出语转移了国公夫人的注意力:“夫人将她夸得那么好,让人都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了。”

说着,笑吟吟看向崔氏身边站着的符朦,半真半假道:“夫人也不怕这位可人的小娘子吃味。”

说罢,屋内的人除了洛听雪都笑做了一团。

崔氏也没有多想,主要是她对儿子的软硬件极其自信,这天下闺秀少有能见之不喜的。

霜降做为严氏都满意的首席大秘是极有眼色的,在严氏说话间,不动声色地上前将洛听雪扶回,这冷不到3秒的场就被救回来了。

听着满屋子笑声,洛听雪觉得严夫人俨然是个猪队友。

不过话又说回来,站在严夫人的立场,猪队友还指不定是谁。

坐在主位的两位夫人开启了新一轮的对话,下首的洛听雪垂眼,努力散发出与落落大方,待人周到友好相反的气质。

反正名门闺秀怎么来她就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虽然垂着眼,她依然能察觉到正对面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十分露骨直白。

符朦这人吧,在洛听雪眼里就跟送分神器没啥区别,不论哪一世。

这不,能在前婆婆眼皮底下刷负分的机会不就有了麽。

洛听雪抓住一个上首贵妇人们交谈停顿有功夫观察她的间歇,突兀地把眼皮一抬,冷冷地刺向对坐。

坐在正对面的符朦被这样一刺,那酷似某些服务过VIC的势利眼奢侈品柜姐看普通群众的轻慢神情,险些破了功。

在她看来,洛听雪惯会装模做样,在人前,尤其是可能是她未来婆母的长辈面前,这种直白的回怼是不可能出现的。

双边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还是符朦突然想起昨日大哥对她说的某句话,以一个甜度为70分的挑衅式坏笑结束了本轮战斗。

这下轮到洛听雪感觉到违和了。

印象中,符朦会轻慢她,挑衅她,阴阳她,但从来都是怨气满腹的那挂,笑是不可能笑的,就算是挑衅式坏笑也不可能。

皱眉之际,“猪队友”严氏又上线了。

眼皮子底下的这场眉眼官司,自然逃不过二位夫人的眼睛,严氏赶紧救场:“昨日珠宝坊上门兜售,无意中听到令媛喜欢一款珠钗,小女特意将其买下,说是为了前些日子在诗会闹的误会做赔礼。”

说完笑吟吟地望了一眼洛听雪,又转向符朦对其说道:“待会儿你们姐妹自去和解便是。”

诗会的误会?

与刚刚的眉眼官司有关?

国公夫人崔氏倒是没听自家闺女提起,不过并不妨碍她顺坡下驴:“你俩在这处也是拘束,园子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符朦你快带着洛小姐去逛逛,姐妹俩一处好好说说话。”

望着自家闺女顺从地跟着符大小姐走出房门,严氏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对着崔氏笑道:“二月里从宜阳郡主组织的诗会回来,小女就一直郁结于心。柳大家说她的诗有些匠气,令媛当时也在场。女儿家本就面薄,这一来一去的就闹了些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崔氏秒懂。

女儿自从婚事定了后就越发的左性了。想是看不得那些她自认为不如她的小姐们得到比她好的婚配,配的又是她状元及第的哥哥,便起了些龌龊。

这严夫人是在点她呢!儿女都是心头肉啊!

心下叹息,回说:“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为是说女子没有学识才最好。依我看,这话是说女子即使才华横溢,也不应自视过高,而应保持谦虚和温柔,这才是有高尚德行的人。”

“可见那柳大家,也算不得大家。”崔氏盖棺定论,凭什么大家都否定不了她看中的儿媳妇,她向来神烦那些清高的目下无尘的所谓才女,柳如梅便是其中一个。

严氏并不满意这个定心丸,她本意是姑嫂矛盾,谁在意那什么捞什子柳大家怎么看?

于是她决定开门见山:“前两年东平侯府的三公子娶了的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因着这位小姐和侯府小姐不睦,那三公子硬是打得那小姐落下了残疾。李祭酒自然不服,把官司闹到了圣上面前,最后这三公子被判革职,永不录用。”

严氏做出了痛心疾首状:“都说婚姻者,合二姓之好,有些却偏偏成了世仇,真是冤孽啊!”

崔氏有些默然,女儿的左性竟被洛侍郎家想得那么严重,但她又不便说明真正的原因。

女儿一旦想通了她婚配的妙处,哪还有什么大的矛盾。余下的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计较,她这做长辈的以及她儿子,都是明辨是非之人。

“夫人应当知道我博陵崔氏家训,守正不桡便是其中首要,”国公夫人温柔但坚定的缓缓说道,“我如此,我儿亦然。”

严氏缓缓笑开,接受了对方的承诺:“国公夫人出自名门望族,我自是信得过的。如有不敬之处,念在一片爱女心切的父母常情上,还请夫人大度体谅。”

至此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四月上旬白马寺春景正盛,夫人可否携令爱与我同往?”

“自是欣然愿往。”

两位夫人之意无需赘言。

有道是,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最后一行取自民国婚书

第9章 无论担心什么都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