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徵走在前，卫兰歇便在他三步开外之处跟随着，一寸不近，一寸不远。
时不时遇见一些穿着校服的内门弟子，大家显然都对在内门看见卫兰歇此事抱有些许疑惑，但有虞明徵在前，他们倒也没有产生多余的反应，只恭敬唤一声“虞四公子”，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真的一定要一直跟我保持这种距离吗？”虞明徵头也不回道。
“三步正好，太远怕跟丢。”卫兰歇说。
“你可以离近一些。”虞明徵说。
“我不，我怕你害我。”卫兰歇幽幽道。
“......”
虞明徵啼笑皆非：“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主要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我。”卫兰歇说。
“你叫阿还对吧？”虞明徵道：“你父亲守雁荡山，你是瑶执外门弟子，便是我的同门，叫我一声师兄也配得，同门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这话你见死不救之前说我没准会信。”卫兰歇说。
他还怪记仇的，虞明徵也不生气，好言好语道：“好好好算我错，适才还是应该出手搭救你一把，这不是在想法子尽力弥补么，莫生气了，叫声师兄来听听好不好？”
“你这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卫兰歇咋舌。
“没办法，不然总有种在遛狗的错觉。”虞明徵耸肩道：“还是条不愿动弹的狗。”
卫兰歇：“......”
“差不多得了！给你点颜色你还开上染坊了！”十三幺在他的腰间狂震：“虞四公子是多少女修的梦中道侣，帮你你还这么多问题，你难伺候不！”
“你也说他是大众情人了，为什么帮我啊？图什么呢？我总得知道理由吧！”卫兰歇磨牙。
“问题你也没啥可图的吧！”十三幺费解道。
“......”
“都说了因为他善！”十三幺斩钉截铁的说：“他好脾气是公认的，新弟子求教他从来都是不厌其烦，谁会不喜欢这么好的人！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真要顾忌，别上山啊！”
卫兰歇：“......”
石墩子话糙理不糙，卫兰歇只好硬邦邦一拱手，道：“对不住虞师兄，多有冒犯，我是被欺负惯了，难免多心。”
“无妨。”虞明徵道：“想来你历尽艰辛入内门选迎剑使也是为了给老须弥赚些家用吧，孝心可表。”
他驻足等卫兰歇上前。
山道坦阔，阳光普照，风将虞明徵的发丝吹的浮动，他抱琴之姿挺拔端庄，灼灼其华。
卫兰歇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道：“虞师兄，迎剑使到底是什么东西？”
虞明徵：“。”
“我不是装傻我是真不知道！”卫兰歇诚恳又无奈的说。
紫衣公子脸上的无语呼之欲出，终究还是被良好的涵养给镇住，他娓娓道：“白掌教嫁女，要排场浩大，白露峰预备择一名迎剑使剑舞迎亲，中选者可得二十块上等灵石。”
“哇二十块！”十三幺惊呼。
卫兰歇没概念，但从十三幺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
“我以为这种事会仅着内门弟子挑选。”他道。
“二十块灵石内门弟子多是瞧不上的。”虞明徵道：“掌教末徒的月贴都能有五十块灵石，这还没有算上典当法宝，外出游猎获得的奖赏。所以去应征的多是外门弟子，一来二十块灵石无论是买襄助修炼的法宝还是买滋补根骨的药材都能买上许多，且这是个在诸掌教面前表现的良机，若合了哪位掌教的眼缘被相中提拔，倒免了门试之苦。”
“难怪苏书棋那么上心较真。”卫兰歇恍然自语。
“二十块上等灵石，能买多少好吃的啊！还能给须翁买点儿治咳嗽的药呢！”十三幺激动道：“你是不知道，他日咳夜咳，我都怕他哪天肺管子咳出来被鸟叼走！”
“是啊。”卫兰歇喃喃，他忽的抬头道：“择迎剑使的标准是什么？”
“其实阒州十三剑不难练，我想他们可能还是比较注重......样貌。”虞明徵沉吟道：“当然，这是我猜的，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替你问问妙英师姐。”
他停顿片刻，轻轻吸气道：“喔，对不住，我险些又忘了你并不想去选什么迎剑使——”
“我反悔了！”卫兰歇冲口而出，斩钉截铁道：“我现在想了，好想好想啊想的睡不着觉！”
虞明徵：“......”
“虞师兄！”卫兰歇上前一步，诚恳的握紧了他的手，老泪纵横道：“你帮我问问吧，再帮我说几句好话，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这二十块灵石！”
虞明徵被他这瞬息变脸给懵了，颤巍巍道：“阿还兄弟，你说我能屈能伸，我看你才是深谙此道啊！”
“虞四师兄你人最好了！！”卫兰歇嚎的天地可鉴：“我求求你了——”
虞明徵：“......”
紫衣青年深感无奈。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缠丝金镶玉玲。
此乃琮铃，拥有者可在任意处传音入密，虞明徵撩起铃铛轻晃，未几，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略显冷淡的声音。
“何人传音？”
“妙英师姐，我是虞四。”虞明徵温声道：“上次托我写的曲谱已经完成，随时可以交付。”
“那甚好，你托人捎来鹤唳亭吧，”初妙英的语调明显缓和，甚至还含了些笑意。
“还有件事。”虞明徵道：“我方才遇见阿还，对，老须弥的儿子，他想选迎剑使......什么？人选已定？”顿了顿，他又恳切道：“师姐，那你瞧瞧还有什么别的活计可以派给他？我受他所托，不好叫人白来一趟。”
琮铃晃动，初妙英的声音逸出：“你要这么说，白露峰还缺个端茶送水的，给五块灵石，他做不做？”
“五块灵石？？打发叫花子呢！”十三幺暗中勃然：“这不就是下人吗！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外门弟子——”
“我做！”卫兰歇却道。
“？？？”十三幺惊道：“这倒也不必——”
“蚊子肉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卫兰歇捂住他蠢蠢欲动的大头，“为我阿爹！我乐意！”
铃音那头，初妙音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她便哼笑了一声：“行啊，未时三刻先将虞四公子的曲谱送来，让我瞧瞧你的能耐，若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旁的也免谈了。”
她言语中充满了不屑，显然对于“阿还”的能力饱含质疑，卫兰歇颦了颦眉，收下了这份质疑。
他接过了虞明徵递来檀木匣，塞进腰间破旧的芥子袋。
“我会准时送到的。”他一字一句道。
虞明徵轻扬唇角。
琮铃一晃，初妙英的声音又只有虞明徵能听见。
“虞四，你的面子我算是给足了，阿还蠢的人尽皆知，照理说我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师姐高义。”虞明徵笑了笑，“这份人情我记着。”
“不过阿还的长相是没的说。”初妙英“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应该没人能拒绝被那样一张脸侍奉，要知道连下人都是金质玉相的，瑶执才更会显得是群英荟萃之地。”
-
卫兰歇就这么踏上了去白露峰的路。
按照虞明徵的指点，白露峰距离主峰最近，在朝闻塔处过云梭阵可直达，前后时间不用一炷香。
“居然敢看不起我。”卫兰歇边走边为自己鸣不平：“哎，那个妙英师姐是什么人？”
“初妙英是白露峰掌教白宿的首席弟子，白宿对她宠爱有加，再加上白露峰本就颇受方羽恒信任，人人称她一句妙英大师姐也不为过。”十三幺说。
“白璇玑的婚事是由她操办的么？”卫兰歇道。
“肯定啊，不然她凭什么过问迎剑使的人选。”十三幺说。
“掌教女儿的婚事掌教自己不操心，却全权扔给手底下的女弟子，他们三人的关系还真是好啊。”卫兰歇撇嘴道。
“这有什么？定然是白宿自己忙不过来才让初妙英协助分担，同门嘛，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十三幺说：“你怎么不走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没问虞四师兄朝闻塔是个什么东西。”卫兰歇的表情有些心虚。
“......”
十三幺的沉默震耳欲聋。
“地标都不认得还敢夸下海口。”十三幺愤慨说：“幸好我靠得住，早年间去过一趟白露峰。”
“厉害啊。”卫兰歇道。
“瑶执很多云梭阵都是依傍石塔设立，方便他人寻找，朝闻塔是一座山头上的红色石塔。”十三幺说。
“有了。”这么形容卫兰歇就懂了，一眼瞧见。
过云梭阵他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用十三幺提点，他丝滑过阵。
“还得是你。”卫兰歇由衷的道：“十三幺，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那必须的，要不须翁怎会将我派给你做护法。”大头醒狮骄傲道。
“其实也不怪我，那种情况下我不拍胸脯保证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卫兰歇嘟囔道：“虞四师兄也是，明知道我没进过内门，怎的也不多叮嘱两句......还九亿女修的梦呢！”
“你也不是女修啊！”十三幺哼哼唧唧的吐槽。
眼前的雾迟迟不散。
卫兰歇等不及，边挥臂驱散边前行，足下倏地一打滑，他抱住身畔的一棵老树，掌下所及竟不是凹凸不平的树皮纹路，而是一层薄薄的寒霜。
卫兰歇被冰的一个机灵，“这里怎么——”
雾随着他的一口气啸出终于散开了些许。
枯枝林立，旁逸斜出如茕茕鬼影，足下软趴趴的黑土一溜覆着霜色，惨白严寒，几丈开外是一处断崖，被蛛丝一样的白雾裹挟。
“......没路了？！”卫兰歇喃喃道。
“什么？”十三幺听声音还没睡醒。
“没路了十三幺！”卫兰歇朝前又行了几步，他一脚深一脚浅，鞋底被泥土里沁出的霜水浸湿，像走在沼泽泥坑里缺乏实感。
悬崖光秃秃，崎岖截断似兽牙，下方是万丈深渊，他仍是没找到路。
“这不可能！”十三幺终于醒了，四顾一圈震声道：“这不是白露峰！”
“那这是哪里？”卫兰歇瞳孔地震：“我可是按照你说的看见红色石塔就过阵的！”
“我方才瞌睡了，没瞧见你到底出了什么差池！”十三幺拒绝背这口锅，他打了个寒噤，不安道：“这地方感觉怪得很啊，你还是抓紧原路返回吧——”
根本用不着十三幺提醒，卫兰歇按捺住狂跳不安的心脏一百八十度转身，恨不能化作离弦之箭窜回，可他刚要抬脚，忽听下方传来微弱的“啵”一声。
卫兰歇僵住，他感觉脚下潮湿的黑泥涌动，有东西破土而出，攥住了他的足踝！
世界上最长的路是歇宝脚下走不完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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