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
刚进去，门还没掩上，那个无法被普通人窥见的那个事物，立马就让夏一鸣就犯了难。
——客厅的中央，一个跟学校花坛那个光点差不多的的东西，正在缓缓散逸着白色的光宵。
稍微犹豫，他随手将门合上，等换好鞋，才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走近它。
很奇妙，明明看着它在发光；但实际上，当夏一鸣把手机的灯光关掉，客厅里除了这光点在往下散落像雪花一样的光宵，剩下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
包括就站在它旁边，把手放到离它只有三指之距的夏一鸣。
“……”
这么点距离，连手模糊的轮廓，都看不到……
果然，它只是看着像发光——但实际上却不是真正的光源，无法为除了它之外的环境提供任何的可见光。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只是当时人来人往，又有教学楼的灯光和路灯干扰着他……
沉默半晌，夏一鸣静静站立在黑暗之中，脸色数次变幻。
虽然还不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放着它不管，会不会有潜在害处，但他知道，他可能需要进行一些尝试。
否则，万一那天外婆上三楼，因为看不到它而不小心碰到……
只要想想因为他的不作为而产生的意外，夏一鸣就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田涌现。
静默片刻，他发出一声嗤笑，随后换上平静的表情。
在将先前的犹豫抛诸脑后之余，他带着心中涌现的那一丝怒意，抬手朝那客厅中间那粒光点探去。
“不就是拼命吗！又不是没干过！”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光点的那一瞬间，夏一鸣感觉时间仿佛凝固。
下一秒，他就惊奇地看到，那原本正洒落光宵的白色光点突然为之一顿；紧接着，他仿佛像是听到玻璃开裂的‘咔嚓’声。
还没等他心中的不安完全呈现，那光点便轰然炸裂；还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化为一道流光，窜入他的手指之中！
“……”
夏一鸣呆愣半响，才暴出：“卧糟！”
他下意识把视线聚焦到他的手指，但等他的视角变换，却骇然发现——那些把他家当巢穴的椭圆形怪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围住了他，还正用它们那双核桃大小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看。
“……”
在黑暗中，少年那闪烁着银色毫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细密的汗珠开始出现在他的鬓角。
“我……”他的声音刚吐出，就瞬间反应过来，立马咬住嘴唇，将剩余的声音尽数咽回肚子里。
难不成……
刚才的光点就是它们聚集在他家的原因？
现在因为光点被他捅破了，所以一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它们——才会围着他！？
夏一鸣瑟缩了下身体，在紧盯着它们的同时，将身体的重心微微调整，以便让他能在第一时间里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些东西虽然在围着他，但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除却不时摆却着它们的小短尾，其他时候就在那静静地飘着。
夏一鸣感觉他的后背应该是湿掉了，双脚也因为长时间保持这种可以随时发力的动作而逐渐开始微微发酸。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换个姿势时，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个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夏一鸣心里一紧，刚想转头，就听到一阵熟悉‘扑扑扑’的声音飞速接近他，他下意识掉头，刚想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感觉他的脸上落了什么。
紧接着就是一疼！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自己动了……
“啪！”
随着响亮的拍打声在黑暗中响起，先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从他脸上的皮肤和手掌间传来，下一秒……一阵熟悉到让他不想相信的味道窜入他的鼻子。
夏一鸣脸色一变，但没等他作出更多的反应，更多的‘扑扑扑’和窸窸窣窣朝他飞速靠近……
等这一切结束，少年铁青着脸，在整个客厅充斥着的那股让人反胃的异味中，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刺痛和不适，摸索着把灯打开。
当灯光终于亮起，那怕是夏一鸣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身上和地上那些残缺不全的虫体搞到崩溃。
尤其是他脸上和那些从他的衣领、袖子、裤脚等，这些地方爬进，又被他倒地翻滚压死压烂……
“呕……”
夏一鸣一阵干呕，刚想用手捂住嘴……
可当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却是满手的异物和黏液……
“……”
先前那些疯狂拍打身体和那种身上有那些东西在爬、咬的记忆，立马重新涌现在他的心头！
这一刻，少年脸上原本就只是勉力维持的表情瞬间崩溃，再也顾不上其他，就一脸惨白朝卫生间里冲……
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脱去那些沾满异物和异味的衣物，又将自己冲洗了十几遍；要不是被身上那些细微的伤口传来的刺痛提醒，脸色铁青的夏一鸣，可能还会忍不住再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清洗几遍。
没人知道他刚才有多崩溃，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花了多少时间，才把那些跟他头发纠缠在一起的虫肢给清理干净！
“……”
一想到他没洗澡前的样子，再看到那堆被他扔到地上的校服，他下意识把花洒的开关再次拧开……
直到把自己整个人都差点洗得快秃噜皮了，忘了拿换洗衣服的娃娃脸少年，才用毛巾围在腰间，揉着刚才在黑暗中撞到的肋下，带着满身水气从卫生间里出来。
只是……
随着一股难闻的异味扑面而来，再加上下一秒映入眼帘那个狼藉一片的客厅……
“……”
清洗后的清爽立马就不见，夏一鸣的脸也再次变得阴郁，他环顾一圈。
好家伙！
不单是地板，连墙壁上都有着一些被压扁的红褐色虫体……
“该死的……嘶！”
他倒不是怕这种玩意，平时看到也能毫无波动的将它们拍死。
先前的崩溃，与其说是怕它们，不如说是因为它们窜进了他衣服……
“……操！”
暴过粗口，他保持着用毛巾捂住口鼻的姿势，来了个深呼吸。
“呼……”
随后，他顶着暴起的青筋，也不管客厅里那些重新开始随处游弋的小怪物，捂着刚才在黑暗中撞得最疼的肋下，掂着脚从相对干净的地方走向他卧室。
擦过药油，再忍着刺痛，用酒精把那些被虫子咬过的地方全都擦拭一遍……
等他穿上衣服，他捏着鼻子，压下心中的抗拒和抵触，重新回到客厅。
他虽然不想管，更不想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但善后的工作终究需要人完成……
他总不能扔下这个不管，万一明天外婆起早了，再一时兴起跑到三楼！
“……”
经过这件事，再一次印证了：人是需要为他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的。
把手里的口罩戴上，夏一鸣找来一个塑料袋子和工具，把那些黏在客厅地板及墙壁上的玩意一一铲进塑料袋里。
万幸的是，他家的装修是墙上也贴上一半瓷砖的装修风格；不然的话，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把墙上那些东西也清理干净。
直到时间逼近十二点，他又是擦，又是拖，才把客厅里那些恶心玩意留下的痕迹给清理。
等他满心纠结，把今天穿的那身校服给洗干净，时间十二点半。
夏一鸣才带着些许恍惚，回到他的卧室。
本来他打算把那身衣服给直接塞垃圾桶里扔掉的，可当他想起那一套衣服的价格……
对正愁着没地方挣钱的他而言，那些虫子——算个屁！
把疲惫的身体重重扔到床上，夏一鸣把手枕在脑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卧室中间那盏灯，而他的思绪却悄然转向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当然，关于跟虫子纠缠的事可以先抛诸脑后，而且其中过程不重要，他也并不想再去回忆。
重要的是……
他在拍死那些虫子的间隙，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他的错觉？
无论是那些虫子死后，从它们的残躯中飘散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些小怪物——在大张着嘴将那些东西逐一吞噬！
“……”
他也是在这一次，才看到它们的进食行为。
如果按照刚才所见，那是不是意味着——往常它们大张着嘴，在家里游弋的行为，其实也是在进食？
只是那个时候，他无法看见它们所捕捉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那是一种漫无目的行为。
“可那是什么呢？如果按照学校教授的知识分析。”
空气里有气体、微粒物、气溶胶、水蒸气……
呃！
可它们明显比较像神秘侧的生物，总不可能以滤食病毒、细菌之类的东西维生吧？
“唔……”
夏一鸣眼睛眯起，把注意力放到以前听到的神话和看过的小说上。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地之灵气？
又或者科学一点，就是没公开给普通人知道的特殊能量？
除此之外，他在这件事里……
似乎也分到了一杯羹！
虽然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在拍死、捏死、压死那些虫子的过程中，似乎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比如——
这个家那里有能让它们食用的东西；比如什么东西不能吃；比如那里适合藏身，那里适合繁殖；还有怎么挑选健壮的公蟑螂和怎么讨好雌蟑螂……
“呜……”
这怎么说呢？
好怪！
夏一鸣自己也没想到，他有一天还会能知道要怎么去讨好一只雌性蟑螂！
这可真是……
不过万幸！
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垃圾信息里，竟然还有少量的干货。
比如驯化和驱使！
而且还是他每拍死、捏死一只，这些知识就会变得更详细些。
就是吧！
呃……
话说，他为什么要养那种玩意？
养那玩意又有什么用？
难道像刚才它们对自己干的那样！
不过是换成他，去驱使着那些东西去恶心人？
夏一鸣：“……”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厌恶和事后的崩溃，心里突然有些意动。
“要是——那个人实在太过讨厌，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想到某个整天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对外婆橫挑鼻子，竖挑眼；还喜欢在他家外婆出门时指桑骂槐的死肥婆，他突然感觉这个好像也不是真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干。
可一想到那肥婆明知外婆年纪大了，还整天拿水把后门那里搞得又湿又滑……
床上的少年眯起眼睛，他不是没吵过，甚至他还找了村里其他和他们家关系的长辈和能说得上话的人来评理。
但……
那种人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做的事——却不像听得懂人话！
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夏一鸣心里，其实还有几个疑惑没能想明白！
比如，那个光点到底是什么？
再比如，那些虫子为不担不怕他，甚至还敢成群结队的袭击他！原因会是那个奇怪的光点吗？
还有，那些小怪物，为什么会反常的围着他？
嗯！
难道是因为它们知道，那个光点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它在被碰触后，会发生什么事它们也知道？
最后一个！
他能得到那些杂乱无章的知识，是因为……
夏一鸣把左手从脑后抽出放到面前，他蹙眉紧盯那根碰触到光点的手指；稍许之后，他抽出另一只手，在那根手指上轻轻地摩挲着。
那些虫子死后，从它们身上散逸的不明物质，似乎有一部分，就是被这根手指吸收掉的……
他以前也打死过那些虫子，但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像今天晚上这样奇怪的状况。
所以……
会是那个光点的原因吗？
还是说……
那些虫子跟其他的不一样？
他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一点！
话说，他似乎挺久没有在家里看到过那些虫子了。
而且，他家本来就是那种小怪物的巢穴……
所以，那些虫子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而变得跟它们那些普通的同类不一样？
这不是他瞎猜，而是以他从它们那得到的知识来看，总感觉它们像是已经完全变得跟普通的大虫子不一样了。
它们更会隐藏，动作更灵敏，感知更敏锐，个头似乎也要大上一些；甚至还知道群居、筑巢、保护后代和贮藏食物！
因此，这还是他所知道的那种虫子吗？
“真够离谱的……”
夏一鸣轻若无声嘀咕一声，昨夜的无眠，加上今晚的折腾，让本就过了睡眠时间的人，再也撑不住……
他在打了个哈欠后，眼皮沉重到如同挂了重物，精神也开始变得恍惚……
午夜时分，床上的稚气少年合上了眼睛。
在周围的世界逐渐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他轻轻的呼吸声后；少年的眉心逐渐浮现出一道神秘的纹路……
它先是伴随着少年的呼吸微微动着，没一会，随着一个轻微的‘噗’声，一只白色半透明的虫子就从少年的眉心被喷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少年的床铺之上。
一只恰巧在卧室中张着嘴游弋的小怪物低头瞥了一眼，见它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十分笨拙地划拉着它腹部的那六条腿，就伸长尾巴，帮它翻了个身。
半透明的大虫子在原地转了几圈，它先是朝半空中的小怪物轻轻挥动了几下它的那两根触须，然后才开始笨拙地划动着它那六条，像是都有着独立意识的腿，开始在这栋房子里，搜寻起可能潜藏着在某些角落与阴影中的不洁和污秽。
——那是它的猎物，也是它是否成长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