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娓娓站在覆着水汽薄雾的镜子前，歪着脑袋，攥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搁在柜台面的手机屏亮着，逼仄、潮湿浴室充斥着母亲陈芳敞亮声音。
“囡囡，刚才的照片看了吗？这小伙子长得还行，年纪比你大点，在云市一所大学教书，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发际线好高。”
“还有只是比我大一点吗？看起来大我一轮了。”
范娓娓兴致缺缺。
“见都没见过，怎么就不怎样了！对了，上次你王阿姨介绍的......”
“妈！” 范娓娓直接打断她，“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范娓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
“都28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和你爸！”
“你说你一向循规蹈矩，学习拔尖工作上进，怎么就不能在合适的年龄找个对象结婚！”
陈芳越说越激动。
电话那头却是无声的沉默。她喘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囡囡，妈只是，只是担心你。我和你爸总归不能陪你一辈子...妈都是为你好...”
循规蹈矩？
该结婚的年纪？
想到母亲每每忙碌身影，很多次为家庭妥协。
以及这段时日不下十张相亲对象照片。
范娓娓忽地下定决心，唇角一扯，幽幽开口。
“妈，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范娓娓边说边退出通话界面，在信息里找到那条租赁男友的“垃圾短信”。
“什么？” 陈芳怀疑听错了，再次确认，“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妈一声。”
“刚一起没多久，想等稳定点再给你说，万一分了。”
范娓娓没再犹豫，添加了对方微信。
“瞎说什么！那下周过年把人带回来啊！你爸把把关。” 陈芳女士喜得合不上嘴，迫切想要了解更多，“多大了？是干什么工作的？”
“妈，人带回来你想问多久问多久。”
“好，好。那行，那妈不打扰你休息了。”
陈芳匆匆挂了电话，估摸去推掉早先张罗的相亲。
与此同时范娓娓的微信显示好友通过。
接着嘟嘟嘟地消息提示音没停过。
AAAA-经纪人小杨甩了数十张照片。
眼花缭乱。
范娓娓还未点开细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住院总何飞。
“范老师，我现在在急诊科。来了名车祸患者，肾脏破裂大出血，患者已陷入昏迷，需要立即手术。今夜值班的董老师在上另一台手术，只能由您来了...”
“我马上过来，报告发我。”
范娓娓找出电吹风，三下两除吹个大半干，然后划拉手腕皮筋绑好散乱的头发。
水光镜上的雾气消散，映出一张素净白皙小脸，柳眉杏眼，但不显柔弱，反而沉稳可靠，尤其是眉目间的大气端方。
范娓娓搓揉把脸，她这不是还很年轻么。
-
她住的小区步行十分钟便可到医院。
1月末的云市连下几天雨，温度持续走低，空气中的潮意像是凝成冰渣，专往人脖子里扎。
范娓娓却喜欢雨后浮散的凉爽，她边大步地走，边大口呼吸。
等红绿灯的间隙，何飞发来了CT报告和位置，急诊B区15床。
范娓娓快速看完，心里大概有了数。
正要摁灭屏幕，小杨发来催促消息。
【小姐姐，有挑选到合适的吗？】
【我们环宇娱乐的演员专业出身，包您满意。如果您今天确定下来，我可以给个最优惠的价格哦！】
范娓娓上滑到图片处，一目十行扫过，随便挑了个模样清秀的，引用回复：【这个，三天价格怎么算？】
只是一时糊弄父母的，演技过关就成。
滴滴。
绿灯亮了，范娓娓把手机揣回兜里，飞快穿过斑马线，走进每个夜晚都是不眠之夜的急诊科大楼。
换上白大褂，戴好口罩，范娓娓来到15床。
值班护士正给16床病人扎针，见她来了，点头算打招呼，似乎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旁瞟。
“哎呦，小姑娘你看准点。” 16床的大爷哀痛一声。
范娓娓走到床头，拿出束光灯，低眼看去。
这人长得太好看了。
医院统一的蓝白竖条的床单上，躺着一名昏睡过去的年轻男子，介于少年和男人间。
一身黑色穿着，薄毛衣工装裤，被雨水浸湿狼狈地坠在身上，反而勾勒出欣长身形，清瘦却不干瘪。
再往上看去。皮肤很白，透着说不出的冷感，轮廓线条过分漂亮干净，偏眼尾缀颗红痣，黑白红交织，清贵与狼狈并行，说不出的欲。
难怪会让人走神。
范娓娓只一瞬恍惚，很快恢复专业态度，掀开他眼皮，查看瞳孔扩散情况。
琥珀色瞳孔呈正常大小，对光线有反应。
束光灯顿在半空，范娓娓有些踌躇。
“魏哥，你怎么出车祸了？”
范娓娓还弯着腰，忽然被一道矮胖身影一撞，侧腰磕到铁皮柜，她嘶了声。
矮胖男子扑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她扶着床杆站稳，冷着脸指着墙上“禁止喧哗”标志，“这里是医院。”
矮胖男子侧头，擦了把眼泪，连连道歉，“医生，还有救吗？”
“需要立刻动手术，你是患者什么人？”
范娓娓低着头说，边揉着腰，边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何飞：【你在哪？】
“我是他...朋友。” 矮胖男子接着问，“他会死吗？”
“患者右肾破裂大出血，我们会尽力保住患者的肾，毕竟还这么年轻......” 范娓娓还是按照病情，复述出来。
“肾？” 矮胖男子一愣，难以启齿低声问：“没了肾，怕是以后...都不行了？”
魏桁是在这是醒来的，满目亮晃晃白光迫他微阖，眼前有个模糊人影离他很近。
渐渐地，看得清晰了。
她扎着低马尾，发梢垂在洁白的颈侧，垂眸看着他，黑眼睛明亮清澈，透着股鲜活力。
竟然...是她？
魏桁有一瞬的怔愣与不可置信。
而后接踵而来的是头疼，泛着晕，更糟糕的是那个部位......
他记得喝了很多酒，很强烈的白光，刺耳的鸣笛声，然后被撞晕过去了。有点意识的时候，朦朦胧胧听到怕是以后都不行了......
小兄弟火辣辣的疼，魏桁脸色近乎透明的白，瞳孔聚焦几分。他冷着脸，眼眸阴鹜，挣扎着想要起身离开。
“别乱动，躺回去。” 范娓娓语气平静，没什么杀伤力，接下来的话却让魏桁动作停滞。
“如果你还想当个男人，虽然说少些短些，好歹能用。”
范娓娓身为是一名泌尿科医生，自然知道如何拿捏不听话的男性病人。
但情况明显不对，哪个肾破裂大出血的患者自主醒过来......
“魏哥，你醒了就好！” 矮胖男子则喜极而泣，胡乱安慰，“不行就不行！至少还有条命在呀。”
“嘶——” 魏桁不禁低呼一声，抬头恶声吼道：“闭嘴！”
这人扯到他的裤子，布料摩擦过小兄弟，疼得他额角渗出了汗。
范娓娓再次查看微信，何飞没动静。她拉出电话，正要打过去——
“魏桁是吧？”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范娓娓转头一看，是急诊科的胡医生。他拿着纸夹板和CT报告，问道：“颅内倒是没什么问题。你现在什么感受？头还疼吗？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姓魏？
范娓娓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迅速返回微信，点开报告。
名字处赫然写着：肖立杰。
......
她的患者在哪里？
手机突然震动，范娓娓右手滑过接听，那头传来何飞诚惶诚恐的声音。
“范老师，对不起，是D区15床，我发错病区了。”
“患者现在推进急诊抢救室了。普外肝胆科、麻醉科、介入科的老师们都来了......”
“行了，我马上过来。”
范娓娓言简意赅。顾不得方才的乌龙，礼貌不失尴尬地朝胡医生点点头，急匆匆走了。
胡医生狐疑的皱眉，他怎么从范医生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慌乱逃离。
他好笑的摇摇头。再次检查魏桁瞳孔，收起束光灯，拍拍他肩膀。
“瞳孔正常，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小伙子，你很幸运，没受啥伤，只是轻微脑震荡，最好在医院住院观察几天，回去后注意休息，卧床养个一两周，少走动......咦，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片刻，魏桁有些烦躁说：“我.....蛋-疼。”
胡医生：？
矮胖男子：“魏哥，你的肾保住了。”